第36章 三章 合一
「你說的都可信,唯有這一點,令人疑惑。不如說,與其認為清四是為了不屈服或者無臉面見太后自殺,不如說她是為了你遮掩事情真相。」
水青收回放在她手心上的視線,聞言,依舊神情自若,「哦?」
「我雖然不懂什麼『相見歡』,但細細冷靜下來判斷,也能察覺一二。」姬若手掌一翻,將那片花瓣拿在拇指、食指間,緩慢摩擦,「在屋中,你和清四交談時,我曾故意用落葉擊打窗戶,你因一時走急,就開始低頭咳出血來,若真有梅花清香作為引子,那麼清四之前就已中毒,你為何眼看她離去也不曾給予解藥?」
「你怎麼知道清四不會解?」水青擦了擦嘴角,久在雨中的寒冷,讓她忍不住發抖。
「毒門十級,五級后一級更難似一級,常年使毒的人,身體必受影響,你的意思是說你心頭血所造的毒不足以清四畏懼?」姬若彷彿知道她會這麼問,一句接著一句,如同突如其來的大雨,絲毫沒有一絲猶豫,「清四專毒不如你,依我看,不過是個五級好手,她若能自解,比她稍微厲害的自然也會,八級的能者難找,五級的,天下之大,還怕少?」
「恰好,暗樓中就有位對這方面比較厲害的,說起來,真要分,她也算排的上六級水平。」鳳一在她身旁淡淡接道。
先前局勢還沒有如今危急,水青整個人幾乎是隨著鳳一她們來一個動作變一下,如今卻不知為何,恢復到了屋中同清四交談,冷靜沉著的樣子。
她捏了捏滴水的衣袖,無法使用內力,她的手臂冰冷一片,如同寒冰築成,面上掛著微笑:「你說她為我遮掩事情真相,那在下就願聞其詳。」
「真相自然就是你並未下毒!」
「其實其中疑點你們自己也知道,所以為了掩飾這一點,清四必須剛才中毒身亡。你們猜到我們可能會察覺到之前屋中的情況,半個時辰是毒發的時間,所以為了遮掩這個事實,利用解藥造成我們心慌,表面與我們談條件,實際為你創造時間下毒,清四就必須選擇自殺!可惜我之前就說過,太過完美,總是會更讓人懷疑!」
「真的?」鳳三十八從后躍上前,面上一副驚喜交加的樣子,「姬小若,嘖嘖,你怎麼看出來的?」
「『相見歡』既然是那些痴男怨女造出來,以心頭血為料的毒,自然不是地里大白菜,想要多少就能來多少!」姬若皺了一下眉,轉頭望向鳳一,「不過清四有一句話說的沒錯,我的確江湖閱歷不夠,憑直覺推測,依舊還不夠正確,鳳一,你看出了什麼?」
水青聞言一笑,雨簾中她的雙眼幾乎被暴雨打的睜不開,「姑娘雖閱歷不夠,但這份七竅玲瓏的心思卻是旁人所不能及的!」
「意思就是姬小若說的都是對的?」鳳三十八掐住她的話,忙開口問道。
水青但笑不語,鳳一開口回了她的話:「估摸著不錯,姬姑娘雖然說的話糙,但卻說中了七八,我雖不精通這塊,也知道心頭血對於一個人身體的重要性,身體內必有層層障礙阻隔強行被催出!恐怕,水青姑娘一時半會還無法將其取出。」
「咦?那之前清四她為什麼不下到我們身上?」鳳三十八撓撓頭,滿臉疑惑。
「自然想要一網打盡!」姬若毫不懷疑她們的心思。
「看來這雨,還真一時半會不會停,」鳳一擺了擺手,不大的院中立馬躍滿黑衣蒙面的女子,「事到如今,不如請屋裡的那位也出來吧!」
她話音剛落,屋門立馬無風大開,一道人影,捷如猿猴,飛速執劍朝她們飛來,雨滴打在利劍上,「叮噹」做響,劍光如星,寒芒畢現。
她的速度十分快,眨眼間就已到姬若她們面前,逼的姬若和鳳一飛速向兩邊跳開。院內暗衛右手一動,匕首已現,正準備過來,姬若頭一歪,偏過斜刺過來的利劍。
餘光閃爍間,正好擦過水青身側,她嘴角的血跡突然如同泉涌,泊泊不絕從兩側湧出,不僅是她的嘴巴,甚至她的鼻孔、雙眼、雙耳,都隱隱有越來越多的血流出,這副模樣,分明是強行逆行經脈,動用內力引發七竅流血!
姬若心下一顫,隱隱覺得不對勁,朝向鳳一她們直呼道:「別過來!」
鳳一步伐一停,揮手示意院內暗衛歸回原位,鳳三十八要飛奔而來,被半空中姬若傳遞過來的眼神阻止。
利劍被從屋中出來蒙面的女子在手掌中一翻,飛速舞動幾個劍花,隨著緊追而來的女子直擊眼前。
她想取走自己懷裡的花名冊,瞬間姬若就已察覺對方意圖,躲是躲不過,姬若只好腳尖點地,飛速向後躍離幾步,長劍穿雨迎來,她向後一彎,利劍擦過臉上方而去,才偏離一分,那女子就迅速右手一轉,寒光立馬又直直刺向姬若。
一縷黑髮被劍氣割斷,距離近到姬若都能感受到那把劍上夾帶的冰冷氣息,依著這個姿勢,姬若下半身不動,腰部一扭,上身從劍下穿過,同時,右手向那女子伸出,一根銀絲像一尾游魚飛速穿過層層雨簾,意圖勒上女子雪白的頸項。
前方,水青步伐踉蹌,一步一步向她走來,雨水沖刷著她臉上的血,血流滿面,她卻宛若無聞,嘴角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一眼就能望見她口腔里不斷湧出新的血液,將她兩排貝齒都被染的鮮紅一片,她這模樣,像極了姬若生前在電視上看到的吸人血的殭屍。
她邊走邊慢慢開口:「姑娘,毀了那本冊子,可好?」說一個字,就湧出一堆血。
姬若藉機翻身站起,女子向左一移,躲過她看似無害實際堅不可摧的天蠶絲,同時,右手一震,瞬息間,又使了幾道招式,殺氣騰騰,勢不可擋。
再往前,鳳一和鳳三十八再也按捺不住,雙足一點,就要往這邊衝過來。不料,半路中,水青突然轉身,姬若只聽見鳳三十八的一聲倒吸,想來定是被那張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臉嚇到了。
隨後就是長袍劃破天空的聲音,姬若腳下輕功飛速移動,銀絲和利劍碰撞,擦出火星,抽神一望,只見到水青雙手一揮,粘在她身上濕漉漉的寬袖長衫就被她拋於空中,長衫之上,血跡斑斑,夾著雨水「滴答」落於地上,雜草立馬枯黃萎縮。
不好!
姬若心神一抖,不自覺腳下一停,還未等她提醒,長劍就立馬如影隨形緊跟而來,她慌忙躲閃,劍尖擦過她的臉面,劍吟響在耳邊,如同潛龍出淵,飛身入空的瞬間發出的龍吟聲。
「失神輕敵可不是好事!」蒙面女子冷冷諷刺道。
那邊,鳳一也第一瞬間反應過來,迅速匕首一甩,漆黑無比的一道光影,在夜色中幾不可聞,只看見長衫一分為二,散落在地,滴溜溜的黑影在空中轉了一圈,又朝向它張開的蒼白手掌飛去。趁著匕首的阻擋,鳳一一邊向後沿地後退,一邊揮手提醒鳳三十八和趕來的暗衛分散。
姬若一邊腳下連踩著花叢,被雨水打的東倒西歪的花朵被她腳尖輕輕一點,似在伸展懶腰抖落一身雨水,十分親昵的蹭著她的腳心。
一邊銀絲被她揮舞在身前,似彎似直,從不同方面阻擋著破雨而來的利劍趨勢,對方的殺氣似乎隨著越來越大的雨在不斷上升,逼的姬若不得不全身心應對,內力在體內轉動的越來越快。
只是由於她先前為了取暖,早消耗了一部分內力,加上她內心始終還無法適應,做到真正痛下殺手,對方招招取命,她卻只能邊拆邊慢慢尋找機會活捉對方。
那女子似乎也察覺了她的意圖,冷哼一聲,手下的招式越來越快,劍劍都是用了十分力道,銀絲碰撞利劍,擊的雙方各後退一步。
姬若腳下一踢,花瓣紛飛,左手內力一動,掌風捲起一捧花瓣,落於袖中,右手銀絲一出,卷上直撲而來的長劍。
蒙面女子手一動,未抽動,一片花瓣輕飄飄的在雨中飛舞而來,夾雜的力道卻滂泊如海,她心神一聚,力道匯於右手,長劍一轉,銀絲被彈開,姬若迅速泄力收回天蠶絲。
蒙面女子抽劍斜擋在身前,花瓣擊打上劍身,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還未等她鬆一口氣,又有幾片花瓣穿雨接連飛來,她右手一動,飛速在空中挽出幾道劍花,快的只看見殘影劃過。
姬若趁此機會,足尖旋轉左移,迅如狸貓,筆直下落的雨珠只被帶動的風吹移了一厘米,又迅速回歸原位,而姬若的身影,已出現在水青身後。
那邊,鳳一一行人卻被孤身一人的水青給阻止了腳步,縱使你功力再強,但若論近身對戰,窮出不斷的毒物則更勝一籌,更何況還是出自一個損耗自己生命在戰鬥的人。
不能正面近身迎戰,從后偷襲不妨一個解決辦法。
姬若半空中和鳳一、鳳三十八兩人相視一眼,鳳一從右而動,鳳三十八從左而動,姬若從后直襲。
三方迎擊,致於中間的水青著一身被血染紅的中衣,身軀因失血過多而虛弱搖晃,風聲接近耳邊,她卻紋絲不動,嘴角邊依舊保持著笑容。
鳳一暗道不好,身勢一頓,慢了半拍,然而也就是這半拍,就將她救於困局中。
姬若眼尖注意到了,然而她卻沒有功夫去思考,因為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在她出現在她身側的瞬間,她就意識到了剛才是對方故意留出時間給她。
劍身如蛇,緊追不捨,姬若未停,銀絲在空中旋轉迎擊,就在同時,一直不動的水青卻突然轉身,五指呈抓狀,向姬若伸去,同時雙腳一跺,枯黃的雜草躍入空中,阻擋了鳳一和鳳三十八等人的腳步。
袖中花瓣直打向身前水青,右手也不停在空中揮舞,二夾一,姬若的雙腳從未沾地,一直靠著自身內力保持在空中閃移。
左手一摸,只剩一片殘留花瓣,右手動作一慢,險險避開利劍。此刻,即使在磅滂大雨中,姬若依舊心驚的背後冷汗直冒。
她的內力,已損耗太多,完全跟不上速度了!
眼皮一搭,姬若眼裡飛速流過晦澀的光芒,她此時才明白這兩人的計謀!
她們早就一開始明白憑藉武力打敗姬若殺她性命、奪回冊子十分困難,所以蒙面女子直接就將目標放到她身上,打的就是慢慢磨損她的內力的主意!而水青則利用自己的優勢,雖無法動任何一個人的一絲寒毛,卻也讓其他人無法近身靠近她們!
而其後,蒙面女子故意裝出被激怒的樣子,讓姬若以為她太過急功求利從而導致招式有些慌亂,從而鬆懈下來想要掙脫她同鳳一她們匯合!而水青她們等的也就是這個機會。
一網打盡,她們從始至終打的就是這個目標。
還未近身,水青的身體突然爆出一陣血花,血雨腥風幾乎就是形容這樣的場景,本來還有空白的中衣瞬間被全部染紅隨著力道炸碎,向四周飛去。
「躲開!」鳳一急呼道,她手中匕首同撲來的碎片、血珠擊打不停。
身後湧來的暗衛聞言快速後退,一不小心,就有人應付不暇,血珠才一沾上身體,立馬就侵蝕了那一塊衣服,底下皮膚瞬間烏黑一片,不過一秒,那女子就抽蓄著站立不穩,面容扭曲倒地不起。
然而在所有人後退中,卻有人狠狠啐了一口,雙腳一沾地就焦急的跺了一下地,最終才化成面容上的堅定,左手一抽緊系的腰帶,右手飛速擋過空中的碎步等,足尖一點,猶如流星直衝向姬若那邊。
縱使姬若金手指再大,武功就算是在全力時刻,也無法在近身不過半米的距離中從滿天血雨中全身而退,更何況還有從不同角度刺過來的長劍。
她再快,也快不過下的不停的雨,刮的不停的風!
水青嘴角笑容被定格,終於再也沒有一滴血液從她身上流下,她的皮膚都乾巴巴緊貼在她的軀幹上,像一副乾屍,從她爆體之後,她就再也無力支撐自己,雙膝跪地,重重垂下頭,再也沒有一絲動彈。
銀絲前端已被染紅,才扭過身體躲過一滴血珠,利劍就夾著風聲從后而來,這一劍,相對於之前的,更是威力上升了幾分,姬若甚至可以聽到那女子在身後劇烈而又痛苦的呼吸。
蒙面女子,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很簡單,沒有人可以在如此近的距離躲過『血雨腥風』,姬若腦中迅速移過多種場景。
常年不回家突然歸來嚴肅坐在飯桌上叫她乖乖同那母子兩吃飯的父親,板著臉訓她的語氣還依稀可聞;
站在木槿花下淺笑盈盈喚她「小若」的學姐,似乎還能看清被風吹起她潔白的長裙時的樣子;
還有……
初遇少女就疑點重重,還未細想,對方卻緊咬著唇雙肩哆嗦不停暗自哭泣讓人心疼的樣子;
從仙鶴鎮執手穿過人海,共同彎腰站在攤前寫下河燈心愿時對方又自卑又渴望的神情到塞外玉寒城酒巷中少女醉酒撒潑、不依不饒的樣子;
甚至還有前兩日那場陰差陽錯因『金風玉露』而產生的錯誤,至今還欠一句抱歉就匆匆慌張逃離而避開不見。
雨水都被染成紅色,鼻尖血腥味夾著葯香,濃烈的熏人,姬若緊抿著唇,試圖讓臉上不要在最後出現令人取笑的驚慌。
就在最後一片花瓣也被她手指一彈,推開空中飛來的一塊碎布時,黑色披天蓋地向她眼前襲去,風將衣袍吹的鼓漲,一道身影閃現在她身旁,身上只穿白色中衣,領口甚至因為她一時動作太過激烈,被扯歪了一點,露出一邊凸立的鎖骨。
像是沒有看到姬若驚訝的神情,空中她轉頭笑嘻嘻沖姬若嚷道:「姬小若,怎麼,這就認輸了!可不像我認識的你!」
右手匕首被她飛快揮舞,掃過空中大大小小的血珠等,鋒利的匕首一面被沾的血流不斷,左手腰帶一揮,飛速卷上姬若的腰,將她拉近於她。同時,黑色的外衫被拋於上方,抵擋住了向她們襲來的『腥風血雨』。
兩人身體一靠近,就在衣袍下借力一轉,背靠背,雙眼錯開之時。
姬若撇嘴——多管閑事!
用僅剩的內力催動銀絲揮出,姬若堪堪將破空而來的利劍打偏一分。
她藉機扭頭,最後投過去的視線分明是——我可不會感謝你!才不會!
鳳三十八向她擠眉弄眼,幾乎算的上手忙腳亂去舞動著手中匕首——知道知道!姐妹之間,何須言謝!
一句姐妹,就已說明一切!
所以姬若不去多嘴問她為何而來,而是選擇恢復平日里態度,因為她知她來之意;
所以鳳三十八明知自己武功不濟,前方危險重重,也選擇孤身闖入救她,即使得來的是對方傲嬌彆扭的不理情,她也選擇不同平日里的假裝生氣。
姬若笑,鳳三十八也笑,不過一眨眼間,她們就飛速在空中轉了幾圈,腰帶層層繞在她們腰際,將她們緊緊綁在一起。
衣袍離她們頭上方不過一厘米距離,蒙面女子身軀也有些晃動,雙眼冰冷死死緊鎖在她們身上,她完全放棄了守衛,手中劍光芒爆漲,瞬息間她就已使了幾十招。
姬若咬牙還想強行再一次動用內力催動銀絲抵擋,身後鳳三十八突然一轉身,將她抱住,兩人身體一轉,方向對換。姬若不自覺雙眼圓睜,幾乎是要到目眥盡裂的地步,她開口,幾乎是扯著嗓子在尖叫:「小八!」
「噗嗤」
長劍穿透薄薄的中衣刺進人體的聲音,血慢慢染紅那一塊,在白色的中衣上,十分刺眼醒目,回應姬若的是一聲壓制不住的痛苦悶哼。
「姬小若就是、咳、和小容一樣愛逞強,既然不行了,就別——」鳳三十八眼皮搭的越來越低,嘴角依舊習慣扯出一個笑容,將從口腔里湧出來的血液緊咽下去。此時,她還胡思亂想著:要是一不小心吐到姬小容衣服上,定又要被她睚眥必報的小性子給戲弄到她滿意才行!
「就彆強行傷害自己身體了!」
衣袍罩入她們頭上,姬若狠狠咬著牙怒道:「閉嘴!」同一時間,鳳三十八靠著緊存的內力匯聚腳下,雙腳用力一蹬,同時右手飛速將手中匕首朝蒙面女子一拋,阻擋住了她本就染上血珠中毒,企圖最後掙扎攔住她們的腳步。
黑色衣袍將她們包圍,姬若才抬起的頭被鳳三十八緊壓在懷中,一隻手緊緊的摟著她的腰,姬若甚至毫不懷疑,她的腰側定是青紫一片。
大雨如注,幾乎是擦地而離,還未等姬若反應過來,鳳三十八就氣息一頓,僅剩的內力也消失殆盡,兩個人在雨水中一跌,在泥水中翻滾了幾下,才漸漸停下。
身後有暗衛跑過來伸手要將她們扶起,姬若匆忙爬起來,顧不得去擦頭髮上沾的泥水,任由它們沿著臉頰滑下,甚至有些被雨水沖刷,遮住了雙眼。她拚命去眨眼睛,暴躁的伸手揮開暗衛們的手,跪在泥水中,一把半抱起地上的鳳三十八。
她想笑,故意如平日一樣依舊上揚著唇角半諷刺半玩笑道:「喂!當大英雄滋味如何?」
鳳三十八側頭半闔著眼眸躺在她懷裡,姬若低頭緊盯著她混雜著泥水的臉,呼吸漸漸變得沉重,她的雙手不僅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雨水中,那蒙面女子終於在鳳三十八她們躍離的下一秒倒在了地上,腹部上插著一把匕首,可見剛才她果然已是到行將就木的地步了!鳳一走近一看,這女子同那些未躲過血珠的暗衛一樣,渾身猶如被吸盡血一樣乾巴巴的,皮包著骨,衣服上下各處布滿了被腐蝕露出□□肌膚的黑洞。
她抬頭望向宮中方向,黑雲密布,大雨滂沱,黑壓壓的一片,什麼也望不見,鳳一卻不禁扯動嘴角。
「首領。」
身後有暗衛低聲喊到。
「怎麼了?」鳳一問。
暗衛:「那邊。」鳳一順著她的手指反向看過去,渾身上下幾乎全是泥巴的姬若低頭抱著一動不動的鳳三十八。頓時,即使鳳一一向平靜如波的面容上也不禁讓人毫不懷疑感覺它出現了瞬間變色,暗衛有些猶豫,問:「該怎麼辦?」
久久她都沒有等到自己首領的回答,但是五更將到,迷藥也將失效,到時候有勤快一點的夥計爬起來,聽到響動而來,就比較麻煩了。正當她咬牙想要再問一遍時,卻聽到鳳一轉頭對她吩咐道:「你們先處理好其他人,所有逝去的暗衛,統計好,回去上報給我!」
暗衛恭敬回道:「好!」
不知是這雨下的太大,讓人難以睜開眼睛,還是從發間流下的污水讓人無法睜眼,亦或者是心中無盡的無力、懊悔和恐慌,令姬若無法保持不眨眼一直緊盯著懷中鳳三十八的姿態。
院中不斷有人影躍進躍出,身後傳來漸近的腳步,姬若卻恍若未聞,彷彿只聽到自己越來越重的呼吸,正當她幾乎陷入絕望之時。
懷中女子發出一聲虛弱的笑聲,姬若直盯著她,鳳三十八掙扎著半睜開眼,眼裡迅速閃過一絲驚訝,其後劃為認命,最後化成滿眼促狹。努力微上揚著唇角,她充姬若眨了眨眼,開口:「自然是……是好……好極了……否則我怎麼又能、咳、看到姬……姬小若你、咳咳、你為我……哭呢!」
「呵,那是雨水,白痴!」姬若開口卻帶著哭腔斥道,她伸出哆嗦不停的手去擦她嘴角流淌不停的血,然而卻越擦越多,擦到最後,她真箇人都變得無力起來了,自己也分不清臉上緩緩流下的液體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
她一向驕傲,甚至是從不麻煩別人,獨來獨往的性子受到了巨大打擊,她嗚咽著道歉:「對不起!小八,都怪我!」
鳳三十八輕輕的搖了搖頭,只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都令她面上痛苦更多加一分。在她意識中,姬若始終是驕傲的,這句對不起不該出自她口,可是同時她卻不覺得驚訝,只有痛苦,因為她早說過姬小若和小容一樣都是口是心非的人,而這種人,當她開口道歉時,給人只有更多的心疼。
姬若身體都在劇烈顫抖,她無法控制住跳動的越來越快的心,似乎每一下都成為了負荷,一隻手無法追上那些血的腳步,她想抽出一隻壓在鳳三十八身下的另一隻手。
然而等她抬手一看,立馬呼吸一炬,只見她的手掌,血跡斑斑,雙指輕拭,濕潤溫熱。那些血不是她的,因為她手中沒有一道傷口,如果不是她的,只會是……
她慌張去拆開包在鳳三十八身上的黑袍,翻看她後背,鳳三十八也注意到了她的手,眼神一黯,掙扎著抬起手放在她拽著黑袍的手上。
她的手冰冷,她的手卻更冰冷。
許久,鳳三十八都沒有等到姬若發話,只是她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就像破舊的風箱,每一下,似乎都用盡全力。鳳三十八感覺眼皮越來越沉,強烈昏睡過去的*壓迫著她,她掙扎著,微微睜開一點,向比她手抖的更厲害的手掌望去。
虛放在上方的手骨節分明,分明到透過一層薄薄的皮就可以看到裡面的骨頭。姬若瘋了般一把用力扯開黑袍,隨手向後一甩。黑袍重重的跌入泥水中,濺起水花,鳳一步子一頓,抬眼望向姬若的背影。
終究,還是沒有再邁出一步。
「小八!你不能死!」姬若啞著嗓子凶道,然而在鳳三十八聽來,更覺得像是在苦求,不用看,她也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樣定然很凄慘,背後中衣被血染紅,長劍劃過的傷口猙獰恐怖,被雨水淋泡,被沾上帶毒的血珠,整塊背血肉模糊,向外翻飛,泥水混合著血水,染滿了姬若的雙手。
鳳三十八呼吸間隔越來越長,掙扎蠕動著唇,姬若瞧見了,俯耳去聽。
細若遊絲,完全不見平日里的中氣十足。
「是……我自己、咳、硬要逞強的……」所以和姬小若你沒有一絲關係!
一字一頓,聽在姬若耳中猶如五雷轟頂,令她幾乎肝腸寸斷!她恨不得自己不懂她話中未盡的意思。
姬若拚命抿著唇,板著臉,卻依舊抵擋不住越來越多的液體從眼中溢出,模糊了她的雙眼。
鳳三十八斷斷續續又開口:「小……小容,」她緊閉上雙眼,兩側緩緩流淌出眼淚,又掙扎著睜開,雙眼圓睜,一瞬間突然光彩乍現,像是平日里一樣,生動。她兩隻枯乾的手用力竟捉緊了姬若胸前的衣服,姬若悲痛欲絕,她明白她已是迴光返照,忍著淚,她等著她欲說的話。
「別……別等我……」
「小八!」姬若再也忍不住,痛叫了一聲,那雙手,卻像是沒有留戀一樣從她衣上滑下,那雙剛才還熟悉的雙眼,此刻卻緊緊閉著,像熟睡一般。
「姬姑娘,節哀順變!」鳳一走到她身旁,勸道。
姬若沒有理她,緊緊抱著懷中的鳳三十八,雙眼死死睜大盯著那沒有一塊完好皮膚的後背,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宛如困獸一樣的痛吼。
「姬姑娘——」
「你為什麼如此淡定!」姬若轉頭對她嘶吼道。
鳳一一怔,望著她瘋狂的神情,靜默沒說話,姬若轉回頭,抖著手用袖子去擦殘留在鳳三十八嘴角、胸膛的血。,現在,她終於可以追上了那些血的腳步,將它們消滅乾淨了。
她正全神貫注慢慢擦拭著,耳邊傳來鳳一一貫平靜的聲音,「姬姑娘,鳳三十八是我手下,院中那些逝去的暗衛也是我的手下,而我們的命——都是陛下的!」
「一件事,總是需要有人犧牲的。姬姑娘,你還記得那夜巧蘇宮外死去的清家死士嗎?還有剛才死去的清四一等人,同樣為了此事喪命的其他暗衛,你——又為何那麼淡定?」
屋檐下風鈴終於在雨聲中慢慢停止響動,嘩啦啦的大雨也慢慢變成了濛濛細雨,院中此刻已乾乾淨淨,除了姬若這一塊,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一暗衛站在屋檐下,抬頭欲語望著鳳一,鳳一心中悄然嘆了一口氣,轉身,腳才踏半步,身後風聲呼嘯而來,同時跟來的是姬若已恢復冷淡的聲音:「你的!」
她轉身,下意識伸手一接,定眼一看:青色的外皮,沾染上淡淡梅花糕香氣的花名冊,正是此行的目的。
她抬頭,姬若又低下頭,鳳一將它收入懷中,瞧了姬若兩眼,見她已恢復平靜,轉身就朝屋檐下等著向她稟報事情的暗衛走去。
「鳳一,那日你和陛下被太后帶人發現在一起,真的不是陛下的主意?」
鳳一步子一停,院中一片安靜,似乎剛才那句隨意的質問並未出現,許久,鳳一才開口回答姬若。
「不是。」
說完,她就繼續抬步往前走,像是一開始從黑夜中穿過花叢走出來一樣,步伐不急不慢,腰挺如松,雙眼無神幽暗,安靜的望著一切。
驟雨急降,風刮的窗戶吱嘎做響,殿中未點燈,黑乎乎一片,古諾躺在床上,雙眼望著層層垂下的紗幔,不知在想什麼,一會忍不住露齒獨自低低竊笑;一會皺眉表情十分難過;一會側頭望豎耳偷聽隔壁房中的聲息,一有風吹草動,就緊張的咬著唇默默又向牆壁方向小心移了幾分,沒有聽到什麼,就神情黯然回去。
也不知就這樣神情恍惚了多久,漸漸的,風聲漸小,四周一片安靜,就在古諾幾乎等不住要昏昏欲睡時,只聽到隔壁房中窗戶「梆」的一聲打在牆上,她立馬驚醒坐了起來,瞪大雙眼瞧向牆壁那一側。
啪嗒啪嗒,是腳步有些慌亂的聲音;
撲咚,好像是重物狠狠跌倒在地的聲音,聽的古諾心中一顫。
她悄悄貼上牆壁,但此時隔壁房中卻陷入一片安靜,她等了一會,依舊什麼聲音也沒有,正心想以為是被風吹開了窗戶,將屋中什麼擺設吹倒在地,縮回頭去時,突然寂靜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哀嚎。
古諾睜大雙眼望著眼前冰冷的牆壁,似是要用視線將它穿透,黑暗中,又恢復一片寧靜,但她的心,卻突然怎麼也安靜不下來。
她伸手欲撫上紗幔后的牆,卻在指尖挨上的那一刻,又宛如觸電般猛縮了回去,緊緊的咬著唇,終於她雙眼裡閃過一絲堅定。
再見那床上時,卻無一人,唯有夜空中迅速閃過一道人影破窗而出,又破窗而入。
古諾小心翼翼輕聲跳入隔壁房中,前兩天自從因她誤打開『金風玉露』過後,導致兩人莫名其妙發生了不可說的關係之後。臨近午時,她才醒來,然而房中早無一人,只有桌上放好的傷葯,她掙扎著爬起來,身上猶如被車壓過一般,酸痛難忍,特別是下/身處,火辣辣的疼,似乎還停留在被手指穿破最後阻礙,通行無阻后意圖暢快淋漓時的難耐。
她神情一黯,隨意拉起一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從床邊一側爬起來,起身下床,雙腳才一落地,還未站起,她就雙腿一軟,又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地毯上,雙手撐在床上。
趴在床側喘著氣,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又再次爬起來,這一次她小步小步的挪著,走了半天,才到桌旁,她拿起青色的藥瓶,卻見底下還壓著一方折的方正的小紙張。古諾心中一沉,卻又止不住滿腔期待,手停在半空半晌終於落了下去,將它拿起,雙手打開。
入目的是熟悉因未碰過毛筆而寫的歪歪扭扭的字體:「這兩天你在屋中休息,我會和鳳一說的,葯、聽說效果不錯,為了不打擾你休息,我會住隔壁去。——姬若」
思緒回過來,古諾借著剛才打開窗跳進來的那一瞬間月光粗略掃視了一遍屋內,光線隨著她落地而迅速暗了下去,她帶來的響動未引起屋中任何聲息產生,若不是剛才她眼尖已瞧見床前地毯上趴著一個身影,只怕以為又是自己錯覺。
明明是濃郁化不開的黑暗,古諾卻堅持著望向那一個方向,深吸了一口氣,她才假裝腳步輕快的走向那道身影。似是感覺有人過來,地上久不動的女子,終於稍動了一下頭,將頭埋在胳膊間更深,只露出一個後腦勺對著古諾。
「咦?」是少女故作驚嘆的聲音,她笑嘻嘻的揉了揉眼,裝作一副好夢被吵醒的樣子,毫不在乎之前兩日兩人間的尷尬,伸手輕拍了下地上趴著姬若的肩,疑惑道:「小若,是不是累了,怎麼睡在這裡?」
一觸手,她就不禁被女子冰冷的身體和濕透的衣服凍的不自覺一縮回,心中一沉,黑夜中,她的雙眼不僅露出擔憂和宛如幽寂黑暗深淵一樣的恐怖,然而很快,就被她壓抑住。
「小若,」她依舊小聲囁嚅道,「你、你的衣服都濕了,會、會感冒的!」
沒有人回答,女子的身姿未動一人,無法遮掩住的難過幾乎覆蓋她全身。她一直以來是那麼驕傲的人,如今卻不知為何至此,該有多痛苦,古諾一想到這,幾乎痛的心神俱滅。
她緊咬著唇,黑眸中明明滅滅,過了一會兒,才若無其事的添盡唇上咬出的血,起身走到床前,抱起錦被來。
蹲下身,細細將它蓋在地上女子的身上,她正手拽著錦被朝姬若身上拉,不妨,一隻冰冷的手突然覆在她的手上,古諾呼吸一頓,她安靜的等待著。
「出去!」女子沙啞的聲音低低響起。
古諾依舊安靜的保持著半蹲拉被的動作未動,女子也更加凶神惡煞般嚴厲低喝道:「滾出去!」
古諾依舊沒有動一分,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那隻緊握自己的手上,隨著她的主人每傲嬌吐出一個字,力道便更緊一分,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幾乎要深陷到她肉里,像是在生死存亡之際,緊緊拽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是不疼,在寂靜的屋中,古諾甚至可以聽到自己骨頭被壓的「咯吱」做響的聲音,然而比它更疼的,卻是心中止不住因對方泛上的心疼。
古諾心疼,但她依舊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錶示,她在等,等一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