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二章 我生氣了!(3)
布萊默.……死了嗎?被擊斃了?
看起來.……挺象是的。
雖然還在直挺挺地站著,但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動作,手是僵的,腳是僵的,身體紋絲不動,頭盔下的那張面孔也都定格了一般,一直維持著事情驟起時那一副驚愕的表情,雙眼大張,眼珠子不僅不見轉動,連神采也都一併消斂。
像木偶,像石塑,像蠟像,就是不像活人,彷彿被囫圇地抽掉了整個靈魂。
真的……死了嗎?
伊芙並不確定。
事實上,相比於細膩精巧婉轉纏綿的春水劍法,意取飛瀑尤重氣勢的飛瀑連環指會顯得更具攻擊性,而由其中的兩記最強殺招「飛流三千尺」和「銀河落九天」演化而來的劍招,自是最為凌厲磅礴,完全可以說,這當是她所有武功中除六脈神劍以外的最強殺招。
但是,僅憑這招,哪怕再算上含怒出手的加成,真的足夠穿透布萊默的防禦,將他一舉擊殺?
值得懷疑。對手身上的那副護甲之堅固和厚實,此前已是多有體會。毫無疑問那是一副出自名匠之手的、不惜材料精心打造的、非常稱合其國防軍將領身份的高等級魔法護甲,質地堅硬,份量厚實,結構還尤為精巧——也不提它如何嚴密覆蓋周身(還不減靈活)了,光是其圓潤光滑的外表就夠一般的揮砍(長劍、短劍)和穿刺(匕首、箭矢)類武器頭痛,伊芙也是使足了十分本事才能在其之上留下一道道劍痕。那麼,此前一直表現堅挺,現在卻似乎被一舉擊破,轉變尤顯突兀,其中.……會不會有詐?
至少伊芙不認為她的「飛流三千尺」與「銀河落九天」和之前的若干劍招有質的區別,雖然更強,但並沒有強上一個檔次,先前攻不破那副護甲的防禦,現在也沒理由能夠.……
此外,特別重要的一點,這個陰險的傢伙不久前才有過使用陰招的前科,這次,又焉知他是不是在故技重施?
謹慎起見,伊芙選擇了等待,不靠近,於原地默默佇立,等待更明顯的變化出現——倒下或者是暗算,同時,將一身勁氣提到頂峰,隨時準備動身閃避。
她等了許久,全場觀眾也靜靜地看了許久,然變化久久不至.……
她想知道答案,全城觀眾也迫切想知道答案,但答案仍未浮現.……
沒反應.……真的死了?
靜默尤能扼殺耐性,尤其是偌大的一個競技場陪著一起靜默的時候.……
等不及了……
輕吁口氣,放鬆表情,作輕鬆狀,伊芙輕輕地向前邁了一步。
然後是二步、三步、四、五……
還沒反應?莫非.……
噢!!來了!!!
略略分神之際,一直一動不動猶如一尊石像的布萊默無比突然地揮動了他的手臂,於一瞬之間劈出了一道直來直去如匹練似的的浩大劍芒!
整個競技場內頓時爆發出一陣山崩似的驚呼和怒罵!
「哼!還是來了!我就知道,你這壞東西就是離不開這種卑鄙的暗算!」
雖然還是會吃驚,但伊芙並不懼怕這早有預料的暗算,身形一閃,她極速朝旁邊掠去,距離有點近,劍芒來得比想象更快,但也無礙於有所準備的她能夠及時避開。
她閃到了數尺外的一片空處,腦海里卻不自覺地冒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這情景,有些熟悉……呃,可不就是開打的第一回合么?再來一遍?那麼接下來他是不是該向自己快速衝來?
於是伊芙扭頭往布萊默的方位望去,一怔,沒看到人!兀自驚疑,忽聞背後傳來了兵器揮舞的破空之聲,登時醒悟——
在後面!
他是什麼時候轉移到我的後面?
連忙回身招架,只能硬架,因為避無可避。
當~~~!叮~!
長劍被擊飛了!長劍被劈斷了!伊芙也被劍上傳來的巨大力道震得踉蹌倒退!
而不肯罷休的布萊默,更是立即疾步跟上,長劍連揮,劈出了連綿的幾道寒芒,緊緊咬著伊芙而去!
殺機已現!整個競技場登時轉入了一片擔憂的驚呼!
頃刻之間,劍鋒已抵至身前,而伊芙方才堪堪將身形穩住,腳步還有些散亂,容不得猶豫,本能的便極盡全力地進行閃躲,一下、兩下、三下.……森冷的劍鋒連連擦體而過,隔著衣裳都能感受到那股懾人的寒意,然莫名的覺得沒有意料中的那般致命。未及多想,腳步已經踩勻,伊芙準備立即施展身法,務必首先擺脫這兇險的糾纏。
她動了,布萊默的長劍卻似早有預料般劍芒突然暴漲,嘶啦一聲,在伊芙身上劃了道口子——僅僅是在衣服,伊芙的速度還是要比布萊默的劍芒更快。
不過——
伊芙一口氣退到了二十餘尺外,看到布萊默沒有再追,她才止步站定。第一件事,卻是查看身上的「傷口」:左肩處,出現了一道不短不長整整齊齊的切口,挺深的,沒有傷到肌膚,卻把布料完全切開,開口很大,左邊的整個袖子怕是不能要了。
僅此而已?非也。隨著她的動作,身上的若干個地方:右肩、右袖、前襟、腰側、裙裾.……同時綻露出或大或小的切口,那一身如仙的雪衣,竟在轉眼間變成一身襤褸的丐衣……
伊芙愣住了.……
布萊默扛著長劍笑吟吟地走近。
「呵呵,不會演戲的軍人不是一個好劍士~!瞧瞧瞧!一手好演技還是很有用滴!這不騙到你了么?還騙了全場所有人……」
沒有什麼誇張的語氣,但得瑟之意表露無遺。
「或許你會說,『我沒被你騙到!』、『我早就猜到你的詭計了!』.……」他聳了聳肩,「但沒用啊~!誰叫你不夠我有耐性咧~!」
「別和我比耐性!像剛才那樣,我覺得我還能等上個『十來二十分鐘』~!耐心地等待獵物走入陷阱是每一名獵殺者的一點基本素質,當然你這樣的小女孩大概不會明白……」他眉頭一皺,「哎呦~!看來你對方面不太感興趣呢!沒關係!還有別的!那麼,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樣突然出現在你的身後?」
「看在你武器都沒了的份上,我也不怕告訴你——欸,這可是我的大秘密喔~!」他煞有介事地眨眨眼,「其實也不算特別稀奇,一個有些強大的裝備附帶技能而已——傳送術,沒有限制條件,瞬間傳送至目力所及之處!嘿,很好用對不對?就是沒法經常使用,用一次可得充能幾天,麻煩死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腰帶,腰帶上有一枚明顯特別黯淡的寶石,「所以,一般來說,它是我最後的底牌!」
「嗯?還是不敢興趣嗎?那麼你對什麼感興趣?」布萊默擠出一副很是遺憾的樣子,馬上又作恍然狀,「噢!你的衣服嗎?」
「哎呀!別糾結了!我就是故意的!我是故意將你的衣服切成這個破爛模樣!」
伊芙頓時身體一顫,但還是低著頭垂著眼瞼不言不語。
布萊默咧嘴一笑,掏掏耳,滿不在乎地說:「不錯!剛才那可是個好機會!就算不能將你殺死,也能在你身上留下幾道傷痕,但我沒有那麼做……你的劍已經斷了,你已無力掙扎,你遲早都會死在我劍下,那麼……我又何必著急呢?」
「再說了,」布萊默詭笑,笑容中竟有幾分淫褻,「傷到你這具完美的軀體該多不好啊!瞧瞧,粉嫩的肩膀、雪藕似的手臂——嗯?沒了嗎?我的功力不夠啊!那麼多劍才切開那麼一點點衣服……」
「是的!我是想切碎你的衣服讓全場的數萬人看看你的完美軀體!——嘖嘖!多麼令人『興奮』的主意啊!」
「哎哎!你也別把我想得太變態,要知道,我布萊默一直以來可都是以冷靜理智著稱,很少失控,絕大多數時候都不會有那些瘋狂的、暴戾的、狠厲的、變態的、歇斯底里的報復舉動……但顯然,這次我特意為你破例啦~!」
「聽聽!聽聽競技場里的觀眾都在喊我什麼?『發情的蠻牛』!感謝他們,多美妙的綽號啊!——那麼,既然有了如此一個美妙的新綽號,我是不是要做些切合這個綽號的事情?要讓它名副其實嘛~!」
「所以我改變了我最初的打算——嗯?我最初的打算是什麼來著?喔!最快速度打倒你,砍下你的腦袋,祭奠死去的貝羅什麼的……哎哎,不重要了,反正都放棄了。」
「至於我現在的打算,嘿嘿,切碎你的衣服,曝光你的軀體,在你羞憤的目光中,一劍將你刺死!腦袋嘛,先不砍,少了腦袋你那具完美的軀體就變得嚇人嘍,觀眾們可能不願意看。瞧,我多替他們著想啊!等他們看飽了,再對你的屍體做些什麼——別誤會,我可沒有x屍的癖好!只是要砍腦袋寫寫字留個紀念什麼的而已!」
「畢竟,這是『黑衣魔鬼』薩菲厄斯的女人的屍體啊~!」
「wow!好變態喲~!我還從來沒有做過類似的事呢!想想都有點小激動!」
「不過,你的速度是一個困擾,很大的困擾!我還沒見過任何類人生物具備你這般的不可思議的速度!但沒關係,總有辦法的!」
伸手一招,那掉落的鐵網便再次飛回他手上。
「我得儘快搞定你,在一套連招之內搞定,不然,就會有人前來阻攔嘍!」他指了指場邊,葉孤雲正「試圖靠近」,他身邊是幾名阻攔的仲裁者,「就像剛才,如果我傷了你,對決就結束嘍,雖然我勝了,可後面這變態遊戲就沒得玩了!多可惜呀!是不是?」
「好啦好啦!嘮叨了那麼久,口都說幹了,你卻沒點反應,繆斯小姐,你也太不給面子啦!怎麼?嚇著了嗎?還是別的什麼?嗨,管他呢!反正,遊戲開始嘍!我,要來了!」
言畢,他便舉起長劍,笑眯眯地向伊芙壓迫而去。
場邊,看清楚了情形的葉孤雲反倒停住了靠近的腳步,在仲裁者錯愕的眼神中,反身向場邊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搖頭自語:「得,沒見過這麼作死的.……」
布萊默尤正樂呵,伊芙卻抬起了頭,雙眉豎著,眉頭鎖著,小嘴噘著,雙眸噴火。
「你自找的!」
「饒不了你!」
「我生氣了!」
布萊默聞言當即稍稍停下了腳步,調笑道:「又生氣了?噢,好怕吶!這回是準備怎麼著?再次暴揍我一頓?可是,你怎麼揍我?你武器都沒了耶!」
「你個混蛋.……」
「我真的生氣了——!!」
噌~!
只聽得一聲錚鳴,還沒反應過來,布萊默便覺左肩受到了一記重擊!
好痛!力道竟是透入了護甲!
這是什麼鬼攻擊?
噌~!錚鳴又響!這回布萊默是聽准了方位,想也不想,立即側身閃避,不料仍是慢了一籌,那道莫名的攻擊還是打到了身上,順著側身的動作,在胸前一劃而過。
金鐵聲起,火星迸現!那道攻擊竟是在厚實的胸鎧之上劃出了一道長長深深的創痕!
好鋒銳!好可怕!
布萊默大為震驚,同時也看清了那道攻擊的模樣:那是一道隱約的氣勁,像突刺的長槍,像疾射的飛矢,像縱掠的劍芒,也像法師的射線類法術,只是不帶有任何屬性,周圍也沒感覺有一絲奧術能量的波動。
什麼鬼!
那女人.……
布萊默立即轉頭向伊芙望去,果然見她正轉動著身軀翻動著指掌捏出一個個詭異的「法訣」,倏忽間,身上又感覺到三記劇痛,那雙雪藕似的手臂每擺動一下,他的身上便要吃痛一番!
不能讓她繼續!
布萊默立即甩動手臂,想要將鐵網甩出,不求能夠控制對手,只求能夠阻斷對方的這般奇詭攻擊。然而,手正半途,便先受了一記,劇痛之下,那張鐵網已無力甩出,只失控地拋到了腳下……
好快!好准!
這、這什麼鬼!
不只他在問,全場觀眾都在問,旁觀的他們知道得還更少一些,只看到一幕活像是滑稽劇的畫面:兩個人相對而立,一個人做出手勢,另一個人隨即做出一個誇張的痛苦動作……太可笑、太羞恥、太莫名其妙了有沒有?
喂!夠了啊!到底在鬧什麼?
奧斯瑪大法師顯然也是其中一個被好奇心折磨得夠嗆的可憐蟲,不同的是他有能力搞清楚好奇的事物,這回他的反應比先前更快,那是立刻便瞬移至場中,急急忙製造出一個大大的無聲幻影,對場中的交戰進行實況直播。
觀眾們壓根來不及對奧斯瑪大法師的慷慨體貼表示感謝,第一時間便將目光投注到那幅大大的無聲畫面之上。這時候他們才終於看見,從伊芙指尖射出的那一道道石破天驚的無色劍氣.……
包廂中,薇絲很是興奮地朝左右俱是一臉驚異的眾人說道:「瞧!瞧!這便是伊芙的真正殺招,那手造詣比薩菲厄斯更高的神級絕技——六脈神劍!」
六脈神劍,劍氣縱橫!
連遭重創卻無力掙扎的布萊默已經能夠預見到自己的末日,只是,仍舊讓他大感不能接受的是即將擊殺自己的那個女人還在不斷念叨的那句氣話:「賠我衣服!你賠我衣服!」
喂,你這是……
合著,她之所以生氣是因為自己切壞了她的衣服?
呃.……
我這是幹了什麼蠢事?
冤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