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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蘇族(下)

  對於像豪瑟這類有想法而又不缺乏動手能力的全方位天才來說,失敗並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很多時候,他們正是通過多次的失敗才知道自己的某個充滿想象力的主意原來是極其荒誕毫無價值的。


  然後,才曉得放棄。


  那麼,豪瑟會放棄為自己創造一個對愛與美的女神的完美復刻甚至超而越之的完美情人的想法嗎?


  答案很明顯,不會。


  他甚至認為這樣一次耗費十餘年光陰造就的失敗並非真的是失敗,而是一種另類的成功,他認為首輪試驗的結果不過是向他證明了好些個血脈組合的效果並不理想,這是可貴的經驗,吸取並以之為憑,通往成功的道路上的遮眼迷霧無論如何都算是少了一些。


  「接下來將嘗試更多的血脈組合,總有一天所有組合都會被試驗過的,然後.……」


  豪瑟更有動力地投入到後續的實驗中了。


  或許,所有的天才的另一面,都是偏執狂。


  於是,便有了陸續而來的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乃至第十輪、第十一輪.……

  無窮盡也。


  實際上,後續的實驗其實早就在進行之中,算算日子,相關的樣品差不多也該到成熟的時候了——豪瑟這位天才當然不會犯等一輪實驗完全終結之後才繼續下一輪實驗的愚蠢錯誤。只不過,後來的這些樣品在規模要小上許多,這是吸取了首輪實驗的教訓。若是繼續漫無節制的大規模製造樣品,那麼就算資助者們個個富可敵國,都會撐不住的。


  總之,生命不息,實驗不止。噢,錯了,即使是壽命已盡,實驗也不能停止。


  作為一個人類,在這項以十年為基本的時間計量單位的龐大實驗面前,豪瑟的壽命無疑是非常緊促的。才不過進行了五輪的實驗,他便從三十餘歲的年華鼎盛變成了五十多歲的垂垂老矣。越來越力不從心的身體告訴他,自己確實已油盡燈枯了,生命的盡頭就在看得見的不遠處,靜靜地躺在那兒,散發著不近人情的恐嚇。


  五十餘歲就是生命盡頭?這並非是誇張,也非是笑話,健康與壽命一直都是死靈法師這個群體里一個無法忽視的大難題。不見天日、終日與屍體和亡靈為伍.……一系列無法改變的不良生活習慣,決定了死靈法師根本無法維持著一個正常標準的健康狀態。


  相對來說,實戰派——那些喜歡在大陸上四處遊歷與冒險的,反而擁有更能接受的、無需過慮的健康,倒是選擇呆在實驗室或者法師塔里悶頭研究當宅男的,則需要不斷地為自己的小命操持——要知道,心力交瘁也是死法的一種啊~!


  事實上,人類法師中不是沒有活了幾百歲的老妖怪,但這寥寥幾人可都算是神話級的人物了,尋常法師甚至仰望都看不到鞋底的超絕存在!而之所以如此長壽,是因為這個等級的人物都曾遭逢奇遇(天才地寶、神祇祝福等),某種意義上,他們已脫離了凡人的範疇。


  這些人的護命手段,尋常法師肯定是無法效仿的。


  若論平均壽命,人類法師大抵在七八十之間——對比起平民,這個數字其實已經是很高的了,要知道,這個時代可是相當於中世紀吶,那個作為蒙昧、落後和黑暗的代名詞的中世紀……

  而法師的八大學派,死靈系又當仁不讓地成了當中平均壽命最低的那個,所以豪瑟的短命,並不是太過詫異的事情。


  當然,身為法師,總有一些或神奇或古怪的手段可以用來勉力維持著起碼的健康的,不至於讓一個無端的小病就帶走了自己的小命。無法迴避的是,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數,死神真的瞄準了的時候,一般的手段那是都不管用的。


  豪瑟經歷的,就是這麼一個狀態。


  為了擺脫這種狀態,讓生命得以延續,使偉大的實驗能夠繼續進行,真(瘋)摯(狂)的夢想終能達成,豪瑟毅然選擇了一項所有法師(事實上不只是法師)都知曉但不一定有意志有能力使用的對抗死神的終極大招——將自己轉化為巫妖。


  豪瑟成功了,他拋棄了作為生靈的一切特性,將自身轉化成了一個身為死靈法師的自己曾經一度非常鄙薄不屑、能夠隨意審視支配的不死生物——好吧,好歹巫妖這種頂尖的不死生物從來不在可供支配的列表之中。


  於是,豪瑟所主持的充滿黑科技風格的偉大實驗依然繼續,穩定、堅定也無定地朝著前方邁進,直至今日——沒錯,就是今日!幾百年後葉孤雲和弗蘭克所處的這個時代!已不知道躲藏到何處的變態老巫妖依然在為一個心目中完美的情人而奮鬥著……

  豪瑟成為巫妖后,理所當然的會招致很多曲折離奇的傳奇故事,但這並非重點,且按下不表,咱們當前的主題,是他所創造出來的一群人。


  由於實驗一直都在進行之中,所以,實驗途徑的「樣品」增量一直維持在一個較高的水平之上。雖然不再會像第一輪般呈現出一個幾乎無法應對的爆發態勢,但勝在持久,勝在穩定,綿綿不絕,沒有盡時。


  然而穩定只是初期的情況。


  隨著豪瑟的年齡的不斷增長,他的心態開始急躁了,個性也變得越來越偏執乖張,贊助者們的建議和客觀條件的限制越來越不被他放在眼內,因此,實驗途徑的「樣品」增長總是時不時地出現不正常的波動——當然,絕不會是往縮減的方向。


  並且,成年的「樣品」開始進行繁衍生育了——這是生物的天性,如何能免?但卻更進一步的拉高了「樣品」的總體增長率。


  依賴於這種基礎,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樣品」就像草原上失卻了天敵的兔子一樣,數量噌噌地往上飆漲,膨脹到一個再也無法抑制的規模,然後才稍稍放緩。


  有些東西,失了先機,便再也難以挽回了。資助者們原本預定的規模限制計劃,還沒來得及展開,便宣告破產。這為他們後來的覆滅埋下了禍根。


  隨著人口的不斷膨脹,「樣品」所聚居的地方一步步地從集鎮發展為城鎮、城市,最終演化為一個大型城市。當一個地方屹立著一座大城市時,這裡註定難以與世隔絕。


  他們發現了外界,又或者是外界發現了他們,無所謂,總之交流開始產生,並逐漸頻繁起來。慢慢地,非常合理的,即使久經洗腦,也再擋不住「樣品」們對外面世界的好奇了。他們中的一些大膽者,決然地嘗試掙脫管制,逃到外頭去,他們想要一番自由地闖蕩。


  情況在擴大。


  當禁令最終變得形同虛設的時候,意味著「樣品」們對世界的真實有了大量的、充分的、直觀的、一手的了解。


  他們不再是洗腦能夠轄制的了。


  如此,導向的,是民族意識的覺醒。


  他們開始真切的感受到,作為人也好,作為生靈也罷,自己是如何與眾不同,並且,與同樣與眾不同的一大批同伴,是屬於同一個民族!同時,他們亦真切的認知到,加在自己族人身上的枷鎖,到底是多麼沉重!


  他們知道什麼是奴役,什麼是壓榨了。


  然而民族的獨立和解放需要一個契機,既是偶然,也是必然的契機。


  一個已「自願獻身侍奉神祇」(其實就是被資助者選作玩物)多年的「神恩者」(「失敗品」)充當了這個契機,逃了出來的她,給族人帶回了所有的真相。


  冰冷的、殘酷的、「荒謬絕倫」的真相。


  所有族人都無法接受自己是一件樣品的事實,但它確鑿地發生著。震驚,悲傷,然後雪崩般不可逆地轉化為怒火,滔天的怒火。


  於是,長達數十年的鬥爭開始了。


  就如一部最標準的主旋律電影,佔據正義的一方總是能夠取得最後的勝利,這群可憐的羔羊的自我救贖之路終究是獲得了完滿的結局。他們推翻了資助者對他們的全方位統治,覆滅了其中最大的幾家,並以蘇族之名,正式宣告屹立於世。


  緣何是為「蘇族」?實際上,這個稱謂是一個統稱。


  過往,他們曾被許多操著不同語言的人以不同的名稱稱呼,像淑妮菲克、淑妮伊路森、淑妮馬克菲斯.……等等等等,大都冠著一個愛與美女神的名諱「淑妮」作為前綴。儘管在總體讀音上各個稱呼免不了大相徑庭,可它們想要表達的意思是相近的——總是一些感受不到任何褒義的形容:淑妮的仿製品、淑妮的幻象、淑妮的印記、被創造出來的淑妮、贗品淑妮.……諸如此類。


  作為當事者,這個新生的民族(種族)有理由在稱謂的問題上發出自己的最強音,於是,「淑」,也是蘇,這個簡略的而又統合了一干近似的稱呼的單音節短語,被挑選了出來。「淑(蘇)族」,很快就變成了這個特定群體的公認稱謂。


  他們不在意被統合的稱呼中含有的連串近乎歧視的貶斥,因為那些在某種意義上是無法抹殺的事實。如果非要為這個群體尋找一個源頭的話,那隻能是淑妮(而非是確實的執行者豪瑟),儘管他們的血脈並非是來自於這位執掌著愛與美的絕艷女神,但他們就是以淑妮為模板被創造出來的。


  他們甚至以火發女士的頭像作為族徽——這是效仿愛與美女神的教會的做法,需知淑妮女神的聖徽就是其正面像,而蘇族人則自行創作了一個風格類似的側面像作為族徽。


  這是堂而皇之的將女神認為祖宗了。


  如此「認祖歸宗」也可以理解為是一種情感上的追求與認同,畢竟無論是誰處在相同的境地想必都會刻意地忽略「因一個老宅男為滿足自身的齷蹉慾望而絞盡腦汁生生創造出來」的這一部分難堪的事實。


  為此,幾乎所有的蘇族人都是淑妮女神的忠實信徒,然而一貫溫和善良(儘管有時候很是調皮)的愛與美的女神卻極少對他們的虔誠給予應有的回應。蓋因蘇族人的誕生和存在本來就是對這位女神的一種褻瀆。真要較真,淑妮能夠容忍這個「噁心的」群體繼續活躍而不是設法將其覆滅就已是最大的仁慈了。


  所以,一個奇怪的局面產生了。一個善神的廣大的信眾里,明明有一個特別熱忱的群體,卻始終不會也不能被正統教會接納,只好獨自遊離在外,自成體系;明明這個群體在信仰上無可置疑,卻始終難以得到神祇的回應……

  以至於,蘇族人中從來就未曾誕生過強大的牧師。


  但是蘇族人絕對和孱弱二字無關。


  一個確鑿的事實:在他們的身上,可是匯聚著不知道多少種優秀的血脈的!(雖然本來都是以美型作為最大亮點)

  各種血脈相互作用,交叉催化,使得蘇族人天然具備著一些出眾的匪夷所思的天賦,如操縱火焰、操縱流水、奧術親和,又如力大無窮、痛苦忍受、法術忍受等等,無論是法術還是體術方面,五花八門,不勝枚舉。


  換言之,這是一個大多數個體都是術士的強大族群。


  擁有極高的概率(與其他種族相比),這些個體最終會將自身的天賦充分兌現,成長為出色的戰鬥者(如戰士、遊俠、獵人等)和施法者(法師、術士等),然後用自己的肩膀,扛起身為這個新興種族(或者民族?)的一員自然具備的彷如宿命般難以推卸的重任。


  一者,為自己,為親人,為族人,為所有值得付出關心的人,在這個艱難的世上掙得一方生存的空間;二者,尋尋覓覓,矢志不渝,找到世界上所有與自己有著相同始源的「迷途者」,點撥、感化、收納,將其帶回族人的聚地,給予一份正常生活,一份作為高等生靈都本應有的正常生活。


  沒錯!已化作巫妖的豪瑟依然在源源不斷地製造著更多的「完美情人」,看樣子他是準備將這項工作進行到天荒地老,然而卻沒有英雄站出來給出一個阻止的辦法,因為誰也不知道這傢伙到底藏在世界上的哪一個角落。


  更沒錯的是,蘇族人已經和豪瑟徹底決裂了。


  最後,關於這個悲涼的群體,還有一件不得不提的事:與超卓的天賦對應的,是可怕的如同最惡毒的詛咒般的先天缺陷。


  豪瑟所進行的這種人為的、強行的、冰冷的、壓根不講究邏輯的血脈融合,必然算不上是自然產物——拜託!這種做法怎麼可能和自然二字扯上關係?換個中式的說法,妥妥的,毋需置辯,當是違逆天道、有傷天和!因而豪瑟所製造出來的這些「樣品」,或多或少地存在著各式各樣的缺陷,將導致短壽、奇難雜症、生育困難、發育畸形等等等等,五花八門,不勝枚舉,就和他們可能擁有的出眾天賦一樣。


  與兌現天賦相比,有更高的概率,會是缺陷充分爆發,中招者來不及感受生活的美好就首先被生活的殘酷一口吞噬,甚至可能熬不到成年的那一天。這種狀況,即使是在經過了幾百年的自然繁衍,血脈已逐漸穩定下來的今天,也屢見不鮮。


  顯然,籠中的小姑娘就是這樣一個例子,一個「殘缺品」。


  這時候,一個必須要在十六歲成年後,得到確認不會突然暴斃才能擁有和佩戴的蘇族人的族徽,意味著的東西會變得不一樣了。


  豐富得多,也嚴肅得多。


  不僅是一個身份標識,還記錄了一個種族的滄桑歷史與苦澀宿命,同時還承載著一份小小的、清新的、動人的生之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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