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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生死符」

  一場突如其來又好似無可避免的(遲早終須經歷)會面結束了,時間來到了第二天中午。


  愛希倫城堡,公爵大人的書房。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精緻講究的房間,但不顯華貴,或者說,一切華貴的氣息其實是收斂於每一件看似樸素的擺件、桌椅和掛飾之中。


  低調的奢華,當如是也。


  大公爵父子三人,端坐在書桌的兩旁,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印證補充,將昨晚的事情詳細地敘述了一遍。


  過程中,大公爵的臉色就像作畫中的畫家手裡的調色盤一般,頻繁變換,幾無頓處,精彩極了。末了,他濃重地皺了皺眉,嘆了口氣,以一種異常複雜的口吻,說道:「或許,我們真的遇到了能將我們從困境中拽出去的高人了。」


  「那是當然,他的強大,已經不是我們能夠想象的了!」弗蘭克高聲應道,他對葉孤雲這個自己一手帶來的異域高人總有一種莫名的信心,「這並非是我在替他誇耀,相同的評價,那位莫測的羅迪克,都曾給予過。」


  說到這兒,他不由地又想起了昨晚會面里發生最後的一系列事情,直到現在,他依然沉浸在一種因此而來的離奇虛妄之中,那狀態,就像在閱讀完一本引人入勝的騎士小說,而後卻久久未能找回屬於自己的那根弦。


  簡而言之,弗蘭克只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有人竟能如此膽大包天,恣意妄為。


  ——分——割——線——


  「這顆珠子也隨你們處理吧!我想,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羅迪克將禁錮著那位倒霉鬼法師的珠子扔給了羅契,他笑容洋溢地看著三人,「煩請替我將這裡的詳情告知公爵大人,我想他應該會高興聽到這些的。」


  「可以。」葉孤雲站起身來,整理一下衣服,似有告辭之意。


  「最後,一件禮物。」


  話是葉孤雲說的,語畢,就見他突然翻動手腕,似在拿捏法印,速率極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已不知道到底做了多少個複雜的難以記憶的動作,反正,三道細小的有形的透明氣勁,隨著他的指劍的接連刺出,無聲但極快地向羅迪克激射而去。


  羅迪克是能人,陰影中的大能,詭秘、敏捷、狠辣,俱不足以概括這種大能的特點,他的反應自是極快,這種程度的驚愕並未能讓他喪失應變的能力。


  三道氣勁初時看來就如三枚梭鏢,來勢雖疾,總歸有跡可循,閃躲不易,卻也不難,羅迪克有信心能夠應對。


  他動了起來。又是支手,又是抬腳,接連做了好幾個感覺非常彆扭的動作,若非親眼所見,絕難相信人類竟然能夠做出如此怪異的閃避姿勢。


  然而,這些動作完全沒有產生作用。


  臨近落空,三道氣勁像被一隻無形之手悄悄撥動了一番,突然折轉了方向,那態勢,渾如一個六點整的時鐘錶盤,剎那間無端轉換到六時一刻的位置,突兀,莫測。氣勁沿著迥異的角度,繼續往羅迪克射去。


  相對而言,折轉后的氣勁顯得粗陋了許多,也不問要害,只求擊中身體,也正因如此,幾乎就在瞬間(距離太近),它們就攀上了目標的體表,倏地一聲,沒入其內。


  「不!」


  愈是反常的變化,羅迪克便愈覺惶恐,他失聲大喊,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跌坐到沙發中。


  只不過,直到候在四周的他的手下各自抄起武器,將葉孤雲三人團團圍住,整出了一連串的斷喝咒罵,好一會兒過去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這、這到底.……什麼情況?

  呵!

  葉孤雲輕笑了一聲,也不理會來自各個方向的複雜的各種目光,徑自說道:「無痛,無癢,無印記,略感清涼,仔細體會,甚至會領略到一種提神煥顏的爽快與舒適。」


  聞言,羅迪克立即站起來,仔細地檢查著自己的身體,確認無誤,頓感大駭,對方如此準確地描述出他中招后的「癥狀」——某些細微之處甚至經過提醒自己才得以體會,即便一系列的感受沒有一個是負面的,但他也不認為會是好事。


  「這是什麼?」


  「生死符。」


  「什麼?」


  葉孤雲莫測的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解說道:「你可以理解為一種詛咒,但並非是法術性的,所以,我不覺得這個世界的法師能夠找到化解的辦法。」


  「有什麼後果?」


  「癢,僅此而已。」


  「呵,僅此而已?我倒覺得發作之時便是我墜入地獄之日。」羅迪克將雙眼睜得如同餓狼,對那邪惡的異域人惡狠狠地說道。


  「不錯,你挺有覺悟。」葉孤雲淡然地承認,「癢,自是由淺入深,逐漸遞增,開始只在皮膚,然後滲入肌肉,再而觸及臟腑,最終達至骨髓。中招之人,發作之日,奇癢難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故名為『生死符』。」


  「惡毒的招數!這是地獄的酷刑!」羅迪克狠狠地喘了口氣,「哼!潛伏期是?」


  「九旬,噢,你知道旬嗎?十日為一旬,九旬,即九十日後,沒有服下我配製的丹藥,唔,就是一種獨特的草藥藥丸,就會準時發作。」


  「恐怕這藥丸只有暫時壓制的作用。」


  「對。」


  「有解嗎?」羅迪克問道,不過這問題他馬上自行解答,「必然是有的,不過不會給我,你的盤算,是要將我牢牢地掌控在手中。」


  「對。」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隨便。」頓了頓,似乎認真的想了一想,葉孤雲又道,「隨便。」


  羅迪克笑了,笑得很是殘忍:「你的行為已經徹底激怒我了,沒有一個上位者能夠容忍這種等同於踐踏顏面的冒犯!假如,我誓死捍衛尊嚴,無視你的蠱惑,不惜代價,執意將你們全部留在這裡,你,又怎麼辦?」


  噌~!


  伴隨著一聲錚鳴,一道同樣無色有形的氣勁,擦著羅迪克的肩膀,一掠而過,非常精確地,將他肩上的衣物切開了一個缺口,卻沒有傷到哪怕一丁點的皮肉,只是凜冽的銳感讓該處不自覺地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與先前的三道相比,此番的這道氣勁明顯更為鋒銳和凌厲,有種純粹的清勁,它來去如風,直來直去,猶如一柄把持在劍道高手手中,正迎面刺來的利劍!

  這是一道劍氣!

  葉孤雲收回伸出了兩根指頭的右手,漠然地說道:「靠這個。」


  羅迪克捏起仍舊掛在肩頭上整齊的幾片碎布,瞧了瞧,然後隨手一揚,任其散落在地,又摸了摸完好無損的肩膀,略微感受了一番,接著他轉過頭,看著葉孤雲,久久不語。最終,頹然的,一把癱坐到沙發上,他說道:「胡略的評語真是無比貼切。你,就是一個只懂蠻力不講規矩的野蠻人啊!」


  正緊張的大汗淋漓的胡略,聽到這話,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伶俐的他倒是立即省悟過來,於是極力壓抑自己的喉嚨,生怕發出些許聲響,他感覺自己的大汗更加淋漓了。


  「我都向你們投誠了,你為何還要這樣對我。」羅迪克問道。


  「因為你演技太好了。」葉孤雲認真地答道,「我討厭演員。」


  「哈,原來是我咎由自取。」羅迪克的聲音里,苦澀中夾帶著無奈,「我太忘形了。」


  「最後一個問題。」羅迪克豎起了一根指頭。


  「我原以為像你這樣的已經達到一個很高層次的武者,境界是超然的,自尊、自信、自傲,亦有所自限,你不會,至少是不屑於對如我們這樣的行走在陰影之中的浪蕩者耍弄心眼的,那應該是終日鑽營在權術之中的『庸者』的領域。」羅迪克說道。


  「在我的那個世界里,只有設計者和被設計者,不分武人文人,境界高低。」難得的,葉孤雲流露出感慨和惘然的情緒。


  「所以,一開始我就錯了,錯的徹底!」羅迪克說,「經驗主義害死人。」
……

  當夜凌晨,三人行走在回程的路上。


  夜涼如水——這一特點,位處北地、正直秋末初冬時節的新月城表現得尤甚。


  一路之上,三人都沒有交談,倒不是因為這種彷彿要滲入骨肉的夜寒,而是他們在各自消化著今天的所得。


  特別是愛希倫兩兄弟。


  一向自詡是同齡人中的拔群之輩的他們,在今日,突然發覺自己的腦子似乎不太夠用。


  歸程雖是不短,要從城南返回城北,但總有盡時,不多時,城堡已然在望,跨過弔橋,穿過城門,這一天的紛擾便算是結束了。


  仍有幾個關鍵點想不通的弗蘭克,不甘心帶著疑問入眠——事實上他不認為在想清楚這些問題之前能夠睡得著,於是,他向葉孤雲發問了。


  「葉,生死符,真的存在嗎?」


  聞言,葉孤雲停下了腳步,看向了弗蘭克,笑道:「我以為你早就該問這個問題了。」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這問題,重要嗎?生死符這回事,於羅迪克而言,信則有,不信則無,然後惜命的他選擇了相信而已。」


  「這麼說.……」


  「生死符,確實是有的。」葉孤雲的回答讓弗蘭克眼前一亮,不過前者接下來的話語又讓他的所有的想象馬上幻滅,「但是,我不會。」


  「啊?」


  「只聽說過,我並不會。就算我會,以當時的狀態,也是使不出來的——和那粉發女郎的戰鬥,已令我消耗過甚,我的內力已經見底了,不足以支持我施展一些比較高階的招式。說到底,本來我應是能相對輕鬆的取得勝利的,但我終究是太過託大了,輕視了這個世界的高手。」葉孤雲搖頭細語,一如既往的無甚表情,但弗蘭克卻覺得此刻的他有一種從未展現過的生動,似乎是在回味良久——這是意猶未盡?


  為何會有這種「錯覺」呢?難道,是因為所說的句子前所未有的長?


  「啊?!」


  這回發聲的是羅契,十足的驚異的語氣。他在感嘆,若是葉孤雲所說的全是事實,那麼,實在難以想象,當時會是如何兇險的一種情形!稍有差池,必定就是命喪當場的結局啊!

  「這,這是欺騙,雖然是非常成功的欺騙.……葉,你也太大膽了,你怎麼敢.……」


  「我討厭演員,也討厭有人在我眼前刻意賣弄所謂的演技——然而我認為我的演技也是不錯的。既如此,索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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