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瘋子?
一場在許多人眼中足以攪動風雲的大事件,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草草收場了。
這些人感到很不適應,繼而不解,再而不快——褲子都脫了,你TMD給我看這個?但想到回到主城堡后便可以繼續享受到的醇厚的美酒、豐盛的食物以及年輕貌美的侍女的周到服務,所有的負面情緒便暫時拋諸腦後。
對!暫時的,只是暫時的,這一點很重要,需要再三強調!他們一本正經地吶喊。
或許吧!
就和來時一般,人群彷如一陣潮水——只是之前是潮湧,現在則是泄退,而相同之處在於,速度都挺快的。只一小會兒功夫,望海台上的人群已經走得七七八八。
羅契落到了最後。他當然是必須離去的,為了給卡爾夫閣下講故事。但在這之前,他覺得有必要和弟弟弗蘭克交流一下,他要了解一點事情。再度回到望海台後,至今仍未看到過過葉孤雲的身影,這讓他有些緊張。
「葉先生真的在上面?」羅契指了指頂棚。
「沒錯。當時有許多人,包括我,親眼看著他用一種神奇優美的功法『飛』到了上面。」
「那就好!」懸著的心放下了,羅契也就露出了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呵呵,我也是太過緊張,還以為葉先生一氣之下自行離去.……真那樣的話,可就糟糕透頂啦!我們實在是沒法承受失去他的重大損失!要知道,現在,他已經成了我們家族繼續延續甚至是煥發出新的更耀眼的光芒之關鍵所在!我準備向父親提議,讓葉先生擔當我們的首席顧問!要讓他有足夠的權力,規劃並領導新月城自治領的發展!我相信,有了他的幫助,我們所承擔的重責、我們曾經擁有的抱負,一定能夠解決和實現的。咦,怎麼了?弗蘭克,你的表情不太對勁。」
弗蘭克輕輕地搖了搖頭,沉默了,他低下頭,醞釀了許久,方才說:「羅契,你為什麼對他那麼有信心?」
「你怎麼會葉先生產生質疑?」羅契緊皺著眉頭,臉上滿是不解。
「我需要一個鄭重的答案。」
「好吧,我回答還不行嗎?」羅契一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其實,這不是很明顯的嗎?因為他來自於另一個世界。」
一談到這裡,羅契的情緒便昂揚起來。
「一個完全陌生的異世界!那裡有著與我們截然不同的風土人文、社會制度、知識體系!具有極高極高極高的借鑒價值!只憑這點,哪怕葉先生只是一個普通人,他一樣等同於一名千年一出的賢哲,一樣值得我們給予最大的禮遇!他擁有著的,是一個世界的知識,他不會受限於我們的固有思維,他能從我們觸及不到的角度去思考,去建議!啊!就像我們來到望海台之前,在路上發生的那段對話,簡短,粗略,卻已經能夠讓我看到無限的希望!這,就是他的最大價值!」
羅契興奮得像個孩子,他握緊雙拳,上下舞動著。
「知識,才是葉先生的最大價值,遠遠超過他那一身甚至可能超越了傳奇等級的勇武!這一點,其實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不過這不重要,像卡爾夫閣下這樣的睿智的賢者,現在也只注意到葉先生那無法斂藏而表露於外的強悍的個人勇力,而我們,依然還是最有希望讓他充分發揮自身才華的一方。」
對於領先於卡爾夫這一點,羅契非常膚淺的感到一陣小得意,也不理有沒有客觀條件的不對稱的因素,就這麼一直暗爽,直到現在。
弗蘭克怔了,他當然認為葉孤雲很重要,卻沒想過會這般重要,說實話,他的想法的確有些動搖了,但腦海中一幕幕揮之不去的畫面,又讓他重新堅定起來。
他對羅契說道:「或許你說的都是對的,但我還是有不同的看法。葉先生能夠幫助我們,這沒問題,可我們不能依賴於他,也不應該依賴於他,至少暫時不應該依賴於他!」
「為什麼?」羅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弗蘭克的臉色變得很是沉重,他說道:「現在的葉先生已經不能算是個正常的人.……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他的一連串表現是癲狂的、反覆無常的、沒有邏輯規律可循的,他正處在失控的邊緣,隨時會徹底崩潰,掉入可怕的深淵,他……接近於一個瘋子。」
「什麼?!!!」羅氣為自己兄弟的這一論斷感到震驚。
弗蘭克繼續往下闡釋,他在一一舉例:
「在這個世界里,我想我一定是和葉先生有過最多接觸的人,我對他有著最豐富的了解,而這,基於的是我看到過的許多幅印象深刻的畫面。
在冰峰谷里,他是個老道而強大的戰士,他會以各種神奇的手段將恐怖的遠古石蚓玩弄於鼓掌之中,但最終卻為了一把斷劍而暴怒,不惜以以命換命的方法將對方強制擊殺;
蘇醒之後,他溫文,寡言,沒有表露出任何的銳利感,不會驚慌,不會失措,沒有局促,平靜得就不像是個初次來到異世界的陌生人,實在太不合理了;
在高塔之上,他第一次剖白內心,為我們描述他的過去,那時候,他是個絕對的傷心人,他孤寂、寥落、悔恨、自責,痛入骨髓,無邊無際,即便是我們這種距離遙遠的只能作為聽眾旁聽的無關者,也會為之深深黯然;
來到望海台之前,那段路上,他像個策士,像個顧問,高談闊論,指點江山,高深莫測;
而在望海台上,他又變成了一位孤高的傳奇,一言不合便拔劍相向,囂張跋扈,睚眥必報,無所顧忌……」
說到這裡,弗蘭克深沉地嘆了口氣,眼色中滿是擔憂。
「我實在不知道哪一個他才是真實的他,或許,那個黯然銷魂的傷心人才最為接近.……
但,同一個人,竟然表現出這麼多個迥異的形象,而我們卻沒法用能夠自洽的邏輯將其合理地串在一起。他似乎隨時都在變更,依據的是當時的情緒,當時的環境,完全無法理喻。
這難道不是一種瘋狂嗎?
之前我們沒能發現這點,是因為我們都被一個面具欺騙了,『一位來自異世界的脾氣古怪的高手』的面具,一旦摘下這個面具,我們便能發現,葉先生他……甚至沒法完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是個殉情者,他是個自殺未遂的人,他來到了異世界,他很脆弱,他很受傷,他需要療愈,他需要撫慰,而不是獨自堅強,以至於萬劫不復.……
其實也是我們疏忽了,一個能夠為愛人殉情的人,必然是極度執著的,乃至於偏執,他們能對自己認定的東西至死不渝,又怎麼會是老師的幾句簡單的話語便能安撫的呢?」
弗蘭克大搖其頭。
「所以,我是真的不希望我們過於依賴於他。你永遠無法知道,一個瘋狂的、無法預測的傢伙,會引領著我們,甚至是整個世界,往什麼樣的一個方向發展。正如你所說的,葉先生的能量太大了,他所擁有的,是一個世界的知識……」
這一回,輪到羅契沉默了。
必須得承認,弗蘭克的話很有道理,但.……
希望之光剛剛燃起就要熄滅了?美好的前景難道只是海市蜃樓?
那麼,為什麼要讓我看見?!
良久,他才吐露出一句:「我不甘心。」
弗蘭克懊喪地回道:「我也不甘心……一個世界的知識吶,誰能不感興趣?!」
羅契用手胡亂地抹了把臉龐,似乎這樣粗魯的動作能夠驅散些許煩惱,他突然抬起頭,帶著希冀,帶著遲疑地問道:「也許,我們可以嘗試一下別的方式?譬如,輕度合作?我們來把控大方向,我們同樣負責實施,只一些細節上向葉先生討要具體的建議?完全摒棄實在是太可惜了。」
弗蘭克看著失態中的哥哥,有些心疼,又有些無奈,他說道:「羅契,我沒法回答。你知道的,我對政治並不在行,這方面你比我強多了。還是你和父親商量決定吧,將所有因素綜合考慮,我相信你們。」
「謝謝。」
「如果說我有什麼具體的想法的話,我認為,幫助葉先生撫平傷痕,平復心情,克服心魔,真正的開啟新的生活,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無論是對其個人,還是為了我們。」
「這是對的!毫無疑問。」羅契重重地點了點頭,顯然非常認同,「但我們需要找到辦法.……我們會找到辦法的!」
「我也這麼認為。」
「噢,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卡爾夫閣下在等著我。現在你是準備繼續留下?」
弗蘭克點頭,說道:「沒錯,他在上面已經很久了,獨自苦悶總是不好的,我想和他聊聊。」
「好吧,祝你好運,祝葉先生好運,也祝我好運,面對卡爾夫閣下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哈哈,你能辦好的。」
擺擺手,羅契轉身離去。走得念念有詞,心不在焉。
「撫平傷痕,撫平傷痕……沒錯,就應該撫平傷痕……可該怎麼辦呢?.……重點是在傷痕……一個中了愛情毒藥的男人,他的傷痕其實挺明顯的,只是難以處理……要不,試試看,給他找段新的愛情?……好主意.……」
弗蘭克一臉笑意地目送著兄長的離去,直到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他才將目光收回。然後,他瞄了瞄周圍,接著小心翼翼地攀到了一段看似最為厚實的護欄之上。
他緊抱著旁邊的一根支撐著頂棚的石柱,閉著眼,不去望向下方,努力維持平衡,同時開始念咒,咒文不長不短,卻也足夠將他愁得膽戰心驚的。好不容易念完,萬幸沒有出錯,於是法術開始生效。
這是「升騰術」,能夠讓施法者依著自己的心意讓身體升騰,下降,懸停,不受重力限制,是最基礎的飛翔法術之一。按理說,他這位年紀輕輕已接近高級的天才法師是有能力施展最高級最自由限制最少的「飛行術」的,但他不敢,他畏高.……他只能接受如「升騰術」般,慢騰騰的沒有任何速度感的有限幾個飛翔法術.……
好吧,方式並不重要,能夠達到目的就行了,經過了一番折騰,終於,弗蘭克還是安穩地站在了頂棚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