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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無限流的恐懼

  太陽照常升起。


  和煦的晨間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揮灑在臨近的大床之上,床上那昏迷了許久的男人在這溫柔的撫慰下終於蘇醒過來。


  無疑,躺著的這位男子就是此前搏命擊殺遠古石蚓的異界來客。


  眼帘一張一闔地,略約適應了頗為明亮的光線后,雙目完全睜開了。環視一圈,發現身處於一間寬敞的居室里。室內擺設不多,一桌,一椅,一個高大的衣櫃,一個柱式的衣架,牆上掛著若干幅壁畫,天花板上垂下一束吊燈,再加上自己正躺著的床,如此而已,但俱都精緻而有格調。


  蓋在身上的被單潔白又柔軟,散發著陣陣經過充分晾曬后所帶有的清新好聞的陽光的味道,聞著就覺得安心舒適。


  沒有絲毫的留戀,男人掀開被子,掙起身來,然而立時湧起的泛及全身的刺痛讓他沒法順利的完成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咬牙苦忍,拼儘力氣,方才成功的站到了地面上。


  他的上身是****的,除了包裹著兩隻受傷前臂的繃帶,再也找不到任何布片,而下身也只套著一條寬鬆的平角短褲。他本來的衣物則被漿洗乾淨懸挂在衣架之上,隨身攜帶的那些細碎的物品被整齊的擺放在桌子之上,一件不少,連同那把已經折毀的「璇」字劍。


  看得出來,這兒的主人將他照顧得非常周到。


  端起桌上的水壺,狠狠地灌了幾大口,溫潤的清水舒緩了喉嚨長時間乾燥所造成的不適,然後男人走到了窗前,極目望去。


  窗外是熱鬧的,嘈雜的,祥和的。


  馬夫在替馬匹洗刷著身體,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的馬兒不時噴出一個響鼻;一位鐵匠在鐵砧前賣力地揮舞著鎚子,汗流浹背的,他在打造馬蹄鐵,規律的敲擊聲傳得好遠;幾個僕婦正坐到大木盆前清洗著衣物,聊天調笑的聲音可不比打鐵聲小;一群孩子穿街過巷的打鬧著,放肆地享受著他們應得的童趣;遠處一塊看起來是校場的空地上,統領帶著他的手下賣力地訓練著……

  這裡無疑是個種族大熔爐。


  黑人、白人、黃種人,隨處可見,當然,白人的數量最多。並且,幾乎所有發色你都能找得到,金色、紅色、黑色、栗色乃至是罕見的紫色青色灰色.……最後,若干個原本以為只存在於想象中的種族竟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


  譬如,正揮舞鎚子的鐵匠,長著一副粗壯敦實的身材,身量卻不高,頂多只及成年人的肩頭,還擁有一把濃密得能夠編織成辮子的鬍鬚,看起來就像是奇幻故事裡的矮人。


  而校場中的那位弓箭手教官,相對纖細的身材,深紫色的頭髮,微微發青的膚色以及最為顯著的長長尖尖的耳朵,一眼望去,精靈二字便即湧上心頭。


  所有人都是一副典型的中世紀歐洲的平民打扮.……

  所有的房屋都是方方正正的磚石平房,再也見不著熟悉的磚木結構的、飛檐斗拱的中式古建築。


  而自己所處的位置,正是一座典型的歐式城堡里一座高高的塔樓上的一間房間裡面。


  「終究還是沒死.……」


  「一個新的世界.……」


  「穿越了,又一次.……」


  「阿璇.……」


  「天人永隔.……真真正正的天人永隔,即使有來生,也沒法再見.……」


  「賊老天!!莫非連自我終結都不被允許嗎?!」


  「無限流?呵……」


  「命運之神?神上之神?玉皇大帝?還是如來佛祖?!你將我百般折磨,不正是要以我的困窘來替你增添樂趣么?現在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是不是該現身出來捉弄取笑一下這件倒霉而有趣的玩具了?!啊~~~~~~~?!」


  男人越想越怒,滿心以為自己墜入了無限輪迴的他,對著虛妄肆意的潑灑著自己的脾氣。雙目赤紅,青筋滿面,直如惡鬼。拳頭攥得緊緊地,指甲刺破了掌心,鮮血染紅了繃帶。


  急怒攻心之下,他再次暈倒了,不過,很快便又蘇醒過來。


  這一回,他顯得非常平靜。


  想通了?妥協了?


  男人默默地回到床上,盤腿而坐,雙手擱放在腿上,十指交叉,掌心向上,輕輕地吁了口氣,闔上雙眼,調動體內所剩無幾的真氣,按照既定的路線,運起自創的功法——「虎嘯訣」來。


  功法一經運起,身體的狀況便瞭然於胸。


  「原以為必定會經脈寸斷的,沒想到以命換命的後果也沒有那麼嚴重。」


  男人自是不知道,弗蘭克和他的老師,大法師奧斯瑪,為了穩定他的傷勢,消耗了多少寶貴材料,傾注了多少的精力。


  「嗯?」


  驀地,意外發生了。


  有如浪潮般澎湃的天地元氣,以無可抵禦之勢,瘋狂擠入男人體內,猝不及防之下,悶哼一聲,一口鮮血當即從喉頭裡噴涌而出。


  抹了抹嘴角,男人重新坐正身體。吐血之事,於他而言卻是非驚反喜。海量的元氣雖然對他造成了一定的衝擊,但同時,也助他沖開了因內傷而嚴重淤積堵塞的經脈。這一口血吐了以後,一身的沉痾反倒祛除大半,一直縈繞不散的不適感也立時減輕許多。總體來說卻是利大於弊。


  功法是沒法再運行了,目下能做的惟有慢慢調息,試著將體內亂糟糟的經絡一一理順,然「壯觀」的現實卻讓他的腦海不住翻騰。


  「這、這個世界的天地元氣竟然如此豐沛?!」


  男人的第一世成長於地球,那是一個元氣乾枯貧瘠的世界。他是一名普通人,一名普通的音樂學院學子,帶著點浪漫情懷,是一枚標準的痴情種子,為了拯救剛剛發生過爭執的女友,被一輛剎車不及的高速貨櫃撞到了平行世界。


  第一次穿越是一次靈魂穿越,他的靈魂融入了到了一個剛剛夭折的嬰兒身上。


  重生的幸運兒總是具備著各種逆天的外掛的。譬如說,對這個大俠與惡棍橫行的武俠世界里那充盈的天地元氣格外的敏感,互動起來也格外的得心應手。


  這種感覺,就像是長久生活在冰水的魚兒突然跳到了30度的溫水裡一樣,會對新環境的溫暖有著格外真切的感受,原住民反而因為長久的習慣而對這周身的暖意不明就裡。


  只憑這點,男人就被認為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的武學奇才。


  從七歲時被告知,大部分武學,都是基於「納天地元氣以蘊養己身」這一理論的那一刻起,關於武學修鍊的奇迹便不斷發生。


  三日入門,三旬圓融,三月大成而後三年通玄,最年輕的任督二脈暢通者,最年輕的能夠自創功法的宗師級人物(虎嘯訣和降龍掌因此而來).……

  本來,這裡應該是一段能夠流傳後世的關於劍仙的故事的開端——武林中所有人都這樣認為的。然後,他遇見了她,兩人相愛了,正道新秀與魔教妖女產生了一段炙熱的愛情。至此,故事演變成了一出張翠山和殷素素式的愛情悲劇。甚至連最終結局都差不離,只是當他跳崖殉情之時,再度迎來了一次穿越。


  來到了如今這世界后,情況又不一樣了。


  以天地元氣的豐沛程度而論,地球是貧瘠,武俠世界是充盈,而現在這世界則是滿溢。若做比喻,就是冰水,30度溫水和百度沸水的區別。


  也正因如此,先前與遠古石蚓搏命之時,使出的各式招數才會引起種種炫目之極的異象。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於他而言,這個世界里足夠豐沛的天地元氣都是件好事,雖然這種及至誇張的豐沛程度竟然讓他暫時沒法運功修行,但終究只算是個甜蜜的煩惱,總會找到適應和解決的方法的。


  想做就做,男人立刻調息入定,緩慢的、小心翼翼地調動著內息,試著與體外的天地元氣互動。


  這一舉動卻牽引出另一個意外的發現。


  男人清楚的感受到,除了天地元氣外,這個世界里,還存在著另一種完全陌生的元素。後者的豐沛程度甚至要百倍於前者。它就像一張濃稠的大網,嚴密地籠罩著整個世界,幾乎無處不在。只是,這玩意似乎頗為高傲,男人試著與其產生互動,卻沒有收到任何反饋,在加上不夠熟悉的緣故,因而一開始竟然未能發現……

  足夠專註絕對算是男人的一大優點,一旦找准了目標,從來都不會輕易轉向,因而如此一個巨大的新發現,竟只讓他稍微訝異,接著又重新將精力轉移到自己的功法運行的問題上。


  兩次穿越,三世為人,奇特的際遇帶給他的不僅是無盡的痛苦,還有足夠豐富的學識。最起碼,對於天地元氣的認識,相信也沒幾個能比他深刻的了。


  很快,他便發現,這豐沛得有些過分的天地元氣,運用起來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困難,只需要為身體添加一道閥門——也就是說控制好湧入體內的天地元氣的速度,就能夠較為順暢地運轉起來。當然,自身的功法也需要進一步的修正,以適應這個全新的世界。


  理論看上去是成立的,邏輯似乎也能自洽,只是真正運用到實處的門路卻不是誰都能夠找到,也只有這種經過連番穿越、開足了外掛、不知道該算是幸運還是倒霉的傢伙才能輕鬆的跨過這個障礙。


  虎嘯訣再一次運轉起來。


  剛開始時還十分滯澀,然隨著時間的推移,熟練度的累積,認識的加深以及不斷的自我修正嘗試,一個全新版本的功法終於成熟圓融起來。體內的真氣慢慢地重新變得雄厚起來,周天的速度越來越快,沉重的內傷以一個令人驚嘆的速度康復著。


  如同經典武俠小說所描述的那樣,大俠們練功時總是會伴隨著一系列的異象,在這天地元氣極度豐沛的世界更是無法避免。功法持續運行著,男人裸裎的上身漸漸布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汗珠越積越多,最終凝聚成一條又一條的水線沿著軀體的曲線向下滑動,整個人彷彿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原本瑩玉般的膚色此刻正漲得通紅。背上、肩上、腦袋上,升騰起一陣陣濃厚的白色煙霧,高達三尺,有若實質,連周圍的空間都被這些白霧所扭曲,整個居室也因此蒙上了一層特別神秘的色彩。


  不明內情的人,尤其是沒甚見識眼界不寬的普通平民,很難不被這種異象嚇一大跳。負責定時照看病人打掃衛生的蘇珊娜大媽非常乾脆地著了道。扯著嗓子吼了一聲,她一臉驚恐的坐倒在地,眼睛睜得大大的,冷汗滿面,嘴唇不住的哆嗦著,愣是折騰了自己許久,方才曉得轉身逃跑。一路上,當然還少不了她那大媽版的驚聲尖叫。


  「魔鬼!魔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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