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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異界之門

  朔風呼號,黃草漫天。一根根黃透了的枯草從衰敗的地表騰空而起,隨著肅殺的寒風逶迤飄舞。這是秋末初冬時節北地里廣袤的草原上慣常見到的景象。


  每當凜冬之月臨近,生活在此處的人民,十天倒有八天不得不面對這種枯草不時爬上腦袋的尷尬狀況。


  然而處在大陸最北端的冰峰谷內卻能完全免除這種狀況的困擾。因為這個地方的東、北兩個方向,有著高大挺聳的冰尖峰山脈包圍著,阻斷著,朔風至此,難免失去了勁道。甚至連來自極北冰原那嚴酷到足以噬人的寒流,翻過高山後也變得沒那麼可怖了。


  山脈兩端是兩個世界,外面是茫茫冰原風雪連天,而谷內卻常年保持著一片盎然的綠色,儘管無論是什麼時節這裡的氣溫都是偏低的。


  由是這個緣故,除了草甸外,冰峰谷內的綠色皆由耐寒的針葉類植物組成,其中數量最多的當是北地常見的陰頂古松。


  陰頂古松自有風骨。根系虯結硬朗,樹榦高大筆挺,針葉綠得深沉,木質緻密卻不失輕盈,耐腐且又防蛀,這種別名為「硬漢樹」的植物,其木材是大陸公認的上佳造船材料,得益於此,北地為數眾多的伐木場共同組成了一個興旺的產業,培育了一堆的貴族和富商,也順帶養活了更大一堆的平民木工。


  硬漢之名,絕非是附會而來的,所有你能想到的能夠用來誇讚樹木堅強品質的詞語,剛勁、頑強、不屈、堅韌.……通通可以加諸這種高大植物的身上。每一個親身站到這種樹木跟前的人,都不得不仰起頭來,豎起拇指,衷心贊一聲「果真雄壯!」


  而一行行、一列列錯落有致的古松密林本就是北地最著名的景觀之一,那肅殺蕭瑟的模樣,恍如由一群百戰精銳組成的一方陣列,筆挺的樹榦,就是士兵昂揚的身軀,直指藍天的樹頂,是手裡拄著的永不妥協的槍尖。


  此刻,冰峰谷內,這種硬氣的樹木卻成片成片地倒下——這是遭受殃及的緣故,一場激烈的戰鬥正在進行。


  說是激烈,倒也不太準確。你可以用它來形容交戰雙方的某些動作、對周遭環境的影響等,但卻不能用以形容確切的戰況。實際上,這是一場不對稱的戰鬥,交戰雙方的戰力極不均衡,其中某方超出太多,幾與碾壓無異。


  極盡肆虐的是一隻怪物,可怖的怪物。從土中鑽出,人立而起。其形如蚓,如蛇——當然,是體量超巨型的。身體看上去似乎是一節一節的,蓋因包覆在外表的是一塊塊串在一起的巨碩岩塊,若是TC來客見之,必定會聯想起幼時饞過的糖葫蘆來。這些巨石發灰發黃,一眼便知絕非是普通的花崗岩,但就表現出來的碰撞效果而言,硬度卻猶有過之。


  除了堅硬粗糲的表皮之外,另一個讓人恐懼的地方則是巨大的口器。周圍是六根對稱生長的粗壯的帶刃觸鬚,內里則是一個布滿一圈圈利齒恍如吸盤般的圓形血吻,觀其樣子,切金碎玉對它來說大概也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怪物名喚遠古石蚓,整個軀體就由這起結的身體和巨大的口器組成,除此之外,你再也不能從它身上找到任何的器官了。具體的形態?你可以把它想象做長了個珊瑚蟲腦袋的蛇,或者是軀體起節但卻沒毛的沙蠶,嗯,都必須是軀體巨大化面目猙獰化的。


  至於確切的體型數據?對不起,那可真是無人知曉。原因?因為極少有人能在見過遠古石蚓之後還能活下命來。


  仗著口吻之利,遠古石蚓在地底下是穿行無阻的,因此它習慣於從地底突然躥出,先手偷襲目標,若是一擊不成,隨後便像毒蛇般立起軀體,利用身體之堅與爪牙之利,橫掃,衝撞,噬咬,抽擊.……一套不行,就再來一套,如此循環反覆。


  出類拔萃的防禦能力,狠辣剛猛的攻擊手段(無怪乎谷中那英挺的「硬漢樹」成片成片的倒下),呵,某種程度上,遠古石蚓比巨龍還要難纏。


  因而,博學的你或許會聽說過很多玄奇瑰麗的屠龍故事,但卻可能從來未曾聽說過哪怕一個的捕殺遠古石蚓的傳說,即使從浩如煙海的艱深典籍里尋找,恐怕也絕難找到有關遠古石蚓的只鱗片抓。


  而正遭受這種神秘怪物摧殘的是兩個人,人類,其一是一名劍士,身披鎖甲,頭戴鐵盔,護臂脛甲齊全,一手持劍,一手持盾,標準的劍士護衛著裝;另一位是一名法師。


  與一般印象中長袍斗篷尖兜帽枯木杖的陰沉形象不同,這位年輕的人類法師打扮的相當陽光時尚,沒有那種能夠蓋住大半張臉的寬大兜帽,露出一頭栗色的三七分直發和俊秀的面容,脖間圍著的一條不知道是用什麼毛絨織就的斗篷,厚實的毛面上零星但非常講究的點綴著幾顆閃耀著神秘輝光的寶石,整體織工極為優秀,花紋簡約卻掩藏不住其華貴的氣息,不長,只能掩蓋半身,所以沒有絲毫累贅的感覺,相反,還顯得頗為瀟洒飄逸。斗篷內是與其同種風格的袍服與長靴。袍服同樣不長,只及膝上,與其說是長袍,或許稱之為外套更合適些。而直抵膝下的皮質長靴在厚實的同時也非常雅緻,尖頭,帶有許多繁複的折面,色澤鮮明,像件擺在櫥窗的奢侈品多過像一件穿在腳上爬山涉水四處冒險的旅行靴。


  這身裝扮,根本找不到哪怕一分的冒險者的氣質,倒像個趁著春光明媚呼朋喚友到郊外踏青悠遊的貴族公子。


  事實上,這位名喚弗蘭克·愛希倫的年輕施法者還真是個貨真價實的貴族公子,他的父親,瑟曼·愛希倫,約瑟芬大公,是格雷特斯共和國北地地區兩大自治領之一新月城自治領的執政官,談不上權勢滔天,但絕對算是一位統領一方的大土豪。


  不過弗蘭克並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種以敗家為己任二世祖紈絝子——作為一位大法師的學生,他基本沒有什麼空餘的時間去幹些惡少該乾的事情。得益於良好的教育以及出眾的天賦,現在的弗蘭克不僅是一位合格的紳士,還是一位前途遠大的年輕法師。


  24歲,能夠熟練的施放中級法術,並且已隱隱地接觸到了魔網的高層,對一位人類法師來說,絕對是一件非常了得的事情了。


  至於扮相上的些許奢華,唔,沒辦法,完全是家庭的因素,有錢就是任性,人家連老師都是經過精心挑選后高薪聘請的,又怎麼會在裝備這點事上有所吝惜呢?

  最後,問題來了,一位貴公子為何不在領地內安享榮華,反倒跋涉在荒郊野外,身邊護衛寥寥,以至於被神秘怪物襲擊,都沒有足夠的力量自保,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


  若是弗蘭克真的聽到了這個問題,他肯定會大聲喊冤,「我也不想的啊!都是意外啊!我、我這是倒了大霉了哇!」


  原來,一周之前,弗蘭克的老師奧斯瑪大法師決定動身前往冰峰谷,去找尋好幾種某個法術實驗所急需的特殊材料。旅程不長,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歷練機會,所以弗蘭克一道隨行了。一同前去的,還有愛希倫家族的護衛隊隊長沃卡爾,就是此刻仍在前方拚命的那個中年劍士。


  一位大法師,一位中階法師,再加上一位精英劍士,即使北地地區的郊外從來都不怎麼平靖,但也沒有什麼角落是不敢去的。事實也正是如此,沿途的麻煩都被奧斯瑪大法師三兩下解決了,搞得興緻勃勃想要一試身手的弗蘭克好生無趣,這種情況,直到抵達洛蒙威爾小鎮之後,才得以轉變。


  奧斯瑪大法師訪客去了,洛蒙威爾小鎮以東的群山中,隱居著一位他的經年好基友,許久未見,大法師的思念病犯了,於是,採集材料的任務順理成章的落到了弗蘭克頭上。


  弗蘭克高興的帶著沃卡爾上路了,他不認為後續的旅程有什麼危險,奧斯瑪大法師同樣也是這麼認為的。


  冰峰谷算是一個情況比較明了的探險地點,無論是地形還是幾種較為危險的動植物的特點,俱已被絡繹不絕的探險者探明,基本上,只要不作死,中階法師能夠輕鬆的趟過這個地方。更何況,這又不是弗蘭克第一次的冰峰谷之旅,以前他已有過幾次成功的經歷,雖然都是在有老師的陪伴的情況下。


  就在弗蘭克信心滿滿的以為此次任務將輕鬆完成,自己的第一次獨立冒險將以一個完美的結局結束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一隻只在圖鑑中略約見過的,傳說中極度恐怖的遠古石蚓突然從地底冒出,若不是久經殺陣的沃卡爾對危險有著足夠靈敏的嗅覺,現在兩人恐怕已成了遠古石蚓的腹中養料。


  諸神在上,這、這是什麼道理啊?有誰第一次獨立冒險就要遭遇魔王級生物的?就算有,那也不應該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讓我遇上啊!誰他喵的可以告訴我,為何冰峰谷的地底會有遠古石蚓的存在?還有,這種生物不是生活在數十尺的地底下,輕易不會突上地面的嗎?不是長期休眠,數年間只有幾個月的活躍時間的嗎?

  怎麼都讓我一次趕上了?!

  厄運女神吶,我不記得曾經得罪過您的啊?!為什麼要這樣惦記我?!


  好吧,不管弗蘭克的怨念有多重,其身份又有多麼的高貴,倒了大霉的當下,所有不滿也只有和血吞,想要活命,就得拿出全部的本事努力掙扎。


  戰鬥已經進行了十來分鐘,「硬漢樹」被推倒了一堆,而地面也東一個西一個到處都是孔洞,遠古石蚓的破壞力著實驚人,說真的,直到此刻還沒被怪物吞進肚子,已算是兩人足夠走運的了。


  弗蘭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討厭過岩石這種大自然里隨處可見平日里卻毫不起眼的物事,特別是大塊大塊的特別堅硬的那種,大多數法術都對這種老頑固沒有太好的效果,無論是火焰、冰霜、閃電還是力場。並且,這混賬總愛「仗勢欺人」,非逼著你以力碰力不可,然而通常情況下,碰撞之後被崩掉的卻只會是你自己。


  作為一名法師,本應該運用自己的智慧優雅地解決掉敵人的法師,對於這種有力無處使的狀況自然是深惡痛絕的,只是在厭惡之餘,弗蘭克也有著自知之明,或許會有某個天才同行能夠幹掉這該死的遠古石蚓,但卻絕不會是自己,他只盼著自己能夠找到靠譜的逃跑方法。


  方法不是說有就有的,需要經過一個縝密的思考過程,弗蘭克拚命的讓自己冷靜下來。老師說過,冷靜是一個法師戰鬥時需要具備的最基本素質。


  他再度盤點起己方的本錢。


  我們擁有什麼呢?兩個人。


  沃卡爾叔叔?這位忠誠的護衛隊隊長絕對是一個技藝精湛的劍術高手,按照最新推行的等級認證制度劃分的結果,甚至比自己還要強些,只是,這會兒卻不比一個召喚元素管用——無關實力,風格相剋而已。


  三尺長劍又怎能與堅硬的巨石相對抗呢?


  至於自己?呵呵.……

  弗蘭克心裡一陣苦笑,自身的狀況當然自身最清楚,一名中階法師,會的法術的確足夠多了,可面對披著一層岩石甲胄的遠古石蚓,管用的可真不多,而管用的事前也準備好的就更少了,抵至現在,即便已是非常講究的使用了,可那有限的數量終究經不起消耗,要不了多久,他便將從一名中階法師轉職為低階弩手——失卻法術能力后,弗蘭克只能通過簡易手弩進行攻擊,效果?妥妥的不理想。


  本錢聊勝於無啊!僅憑這些,根本看不到翻盤、不,離場的希望!


  真的沒辦法了么?弗蘭克抿緊嘴唇,苦苦思索,眼神卻不自主地望向了材料包的一角。


  「弗蘭!怪物太強大了,和我們不是一個層級的,再這樣下去,撐不了多久!奧斯瑪大師什麼時候能夠趕到?!.……噢,可惡!」沃卡爾大聲地嘶吼著,顯然,正常的言語已不足以表達他的驚駭和憤怒了。這位護衛隊隊長,雖然一身的精湛劍術壓根沒法施展,但依舊捨身盡責的在第一線糾纏,為弗蘭克創造施法空間。


  弗蘭克不緊不慢的念完咒語,然後揮揮手,將最後一個重力術砸向遠古石蚓的其中一節軀體,陡然加倍的重力使得遠古石蚓幾近于飛鳥折翼般轟然倒地,這一次攻勢算是被化解了。


  喘了口氣,弗蘭克才答到:「親愛的沃卡爾叔叔,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我必須告訴你,老師的援助是指望不上的了!洛蒙威爾離這裡畢竟太遠了!」


  沃卡爾回首望了弗蘭克一眼,綠色的眼眸里似乎在訴說著一種叫做堅定的東西,頓了頓,他平淡地說道:「那我們就一起死在這裡吧!當然,先死的只會是我!」


  弗蘭克心下感動,張了張嘴,想要說出些漂亮話來,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法辦到。想了想,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朝沃卡爾說道:「半分鐘!沃卡爾叔叔,請為我爭取半分鐘的施法時間。」


  「好。」


  弗蘭克從材料包里拎出了那一份獨特的施法材料來,然後開始努力的回想。他準備釋放一個高階法術,一個他唯一懂得的但卻未曾完全掌握、甚至連咒語都還記不全的高階法術。


  這個法術已經稍稍超過了他的能力極限了,成與不成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但那又如何?現在只有一點是確定的:不拼,真的連半點活命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緊迫的情形不允許長時間的深思,弗蘭克只是沉吟了幾秒,接著便摒除雜念不管不顧的開始念起咒語來。


  咒語很長,非常艱澀,極度拗口,弗蘭克根本就未曾弄懂那些玄奧的音節蘊含著的是什麼樣的信息,更可怕的是,咒語中間甚至有好幾處記憶模糊的地方!逼得他惟有靠著七分印象和三分想象硬生生地去彌合那些個疏漏之處。


  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吧,這段殘缺的咒語似乎真的被弗蘭克補救完好了,反正,隨著最後一個音節的落下,施法材料一件件消散,一個暗紅色的巨大法陣突兀的出現在施法者身前15碼外,這個法術像是真的已經成功啟動了!


  一般而言,涉及到法陣運用的法術大多屬於咒法系,眼前的這個也不例外,精確地說,這是一個咒法系召喚子類的高階特殊法術。而召喚類的法術,並不是念完咒語便能立即生效的,在法陣生成之後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持續操控。弗蘭克專註的投入其中,根本不理會戰場中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他相信,相信沃卡爾,這位重信守諾的真漢子一旦答應了請求,便會傾盡全力的做到。


  一秒、兩秒、三秒.……

  在弗蘭克的苦盼中,法陣不緊不慢地終於徹底穩定下來了,沒有閃爍,沒有旋轉,只是靜靜的「篆刻」在地面上。


  法陣看上去並不複雜,大約是一圈正圓以及內里的一個五芒星,只是留白處填充著許多玄奧的花紋,所有線條都是暗紅色的,紅得妖異,滌盪著一股狂暴混亂的氣息。


  好!成功了!

  弗蘭克甚至能依稀的看到,法陣上方慢慢地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年輕的法師免不了心頭一陣雀躍,激動得連嘴唇都開始哆嗦起來。


  成、成功了!異、異界之門成功了!我成功地施放了異界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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