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隻要一邊接受藥物治療和堅持做康複工作,最少半年後還能重新站起來。”說到這裏的時候,主治醫生微微歎了口氣,“想開點,隻要還能站起來總好過一切……”
我用力地捶打著自已的大腿,卻沒有一點痛感,不禁抬頭看向主治醫生,問:“站……起來?”
“是。”主治醫生艱難地吐出一個字,提了提鼻梁上的眼鏡,躲閃地看向四周。
“騙人。”我自嘲地笑了起來,連著語氣都沒有一點起伏,“我要休息,醫生您先出去吧。”
主治醫生無奈地點了點頭,拿著本子寫了幾個字後便大步走了出去。
主治醫生一走整個病房更加地空蕩起來,我出神地盯著窗外,耳邊依稀響起的是老媽無情的話語,她說,從今天起,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你也當你老媽和老爹一起早死了吧。
她還說,讓我別再叫她。
然後,我就失去了家,失去了愛情,失去了麵具下的優雅高貴。
甚至連朋友。
我真的不知道,我現在一無所有我為什麽還活著?我以為那次的自殺事件過後,老媽對我的態度都變了,那麽我們的關係應該比以前更好了。
可是,在聽說我再也不能跳舞後,她堅決到翻臉不認人,讓我別再叫她當她和老爹一樣早死了。
老爹啊,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麽嗎?老媽就真的、真的從未喜歡過我?而我存活的意義,對她來說就隻是跳舞的……機器?
對啊!我怎麽能忘了。我每一次的生病發燒,從五歲那年起,她就再也沒有關心過,冷淡到就像是我不是她的女兒。
這是多麽無情的母親啊!我除了跳下去,就一點存活的意義都沒有嗎?那麽我現在,為什麽還要活著呢?為什麽?
“林琦姐姐!”門口突然響起一道甜美的聲音,接著一抹影子飛速掠過趴在了我的身上,“林琦姐姐,我告訴你件事哦,你肯定會很開心的。”
我不可名狀地皺起了眉,厭倦地不想去看小光笑的如此燦爛的臉龐,微微側頭不應聲。
小光卻自顧自的從身後拿出一個鞋盒子,獻寶一般怯弱地遞在我的麵前,小心翼翼地打了開來。
看清裏麵的東西時,我的臉上猛然間覆上一抹暗紅,我咬緊著牙怨恨地瞪著小光,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盒子跟她。
本就沒有一絲防備的小光粗神經地沒有發現我的異常,依舊笑嗬嗬地擺弄著盒子,卻被我突然伸出的手狠狠推到,腳下一個不穩從後麵跌了下去。
我竟兀自地鬆了一口氣,心裏麵不禁想著,解決掉一切看熱鬧的人就好了,這樣就不用怕被人笑話了。
嗯,隻要解決掉就好了,不管是誰!
“小光!!!”耳際突然響起一道悲憤的聲音,接著從外麵衝進來一個影子,小心地扶起了撞在桌角上的小光。
“せんせい(老師)你怎麽來了?不是喊你在樓下等我的嗎?”小光慘白著臉看向大叔,一張小嘴張張合合的看上去讓人異常心疼。
大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心疼地理了理她整齊的齊劉海,憐惜地說道:“傻丫頭,我不放心你。”
小光開心地“咯咯”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大叔青色的胡子,說道:“せんせい(老師)我好開心哦,一直以來你就不停不停地罵著我,我一直都好怕你討厭我,不過能聽見你這麽說我真的好開心。”
“せんせい(老師),我沒事,隻是腦袋好痛哦,我會不會變傻啊?”
大叔緊緊地抱住小光,眸中隱隱地閃現著晶瑩的淚光,這其中的心疼還真是,讓我好嫉妒好嫉妒啊。
“林琦,小光要是出了什麽事的話,哪怕你已經廢了我都不會放過你的!”大叔一把抱起昏了過去的小光,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卻還是有著鮮紅的鮮血,不停地從他指縫裏滑下,妖豔的是如此美麗。
“是她自已拿著舞鞋來嘲笑我的好不好?!嗬!她程小光才是真正的城府深啊!平時裝成膽小軟弱和誰都處的好的聖母樣,實際上不也是個賤骨頭嗎?”我好笑地指著因為疼痛緊皺著眉毛的小光,嘴裏說出的話更加地刻薄起來,“她什麽意思?明明知道我的腿廢了還拿我的舞鞋來刺激我?她倒是裝的不錯啊!先前一個勁地勸我正視舞蹈,現在還故意刺激我揭我傷疤!”
“林琦!你不要因為自已的骨子裏不安分,就把所有人都說成賤骨頭你才心裏平衡!”大叔憤怒到幾乎就要衝過來打我,“她程小光是蠢!蠢到在知道了你媽媽對你不好,就跑到你媽的公司裏去求著你媽對你好點!不然你以為你那次自殺未遂後你媽為什麽對你這麽好?如果小光沒去,你媽早就讓你自生自滅了吧!”
“我真為小光感到不值啊!她是蠢,她是單細胞,她隻知道為朋友付出一切力所能及的事!知道你因為車禍肯定會很消極,所以她又傻巴巴地跑去求你媽,求你媽把你最喜歡的這雙舞蹈鞋拿給她!她以為,以為能拿舞蹈鞋來喚起你活下去的毅力,可是你呢?想要她死。”
“林琦,如果我沒跟來,小光就死在你的病房裏了吧。林琦,你好狠的心。”
我倏然大笑起來,幾乎可以肯定自已的笑容,已經扭曲到讓人害怕:“他媽的我求她了嗎?她以為她是我的誰?我他媽的根本就沒把她放眼裏過!”
“所以說林琦你才活該啊!像你這種人,自已得不到好就恨不得毀了別人也不讓她好過,小光這麽把你當朋友,以後想起來也會覺得可怕吧。”大叔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抱著小光走出病房,“以後,別來騷擾小光了。”
我的心,突然被揪痛起來。騷擾……一直是我在騷擾小光嗎?是我太自我,活該了嗎?
為什麽在聽完大叔說的這些話後,我會如此地感到難以呼吸?就像是忽然被掐住了脖子,憋紅著臉死勁掙紮都掙脫不開,這窒息般的感受。
“我叫程小光,禾呈程,大小的小,光明的光。”
“我喜歡晴天!喜歡太陽!最喜歡的是我的大二次!”
我沉默地看著掉落在地上的舞蹈鞋,曾經的我是那麽的愛護著它,如今卻被我一手推開。耳際響起最初認識小光時的自我介紹,那時的她矮矮的個子跟現在還是一個樣,有點嬰兒肥的臉上總是一臉的懵逼,一笑就能笑出兩顆小虎牙。
最讓人眼前一怔的是,她的皮膚太白,白到有些不健康,眸間不管笑的再歡也隱約顯著讓人憐惜的病弱。
就是那樣的小光,笑的沒心沒肺,腦內想法總是千奇百怪,有時候粗神經到讓人汗顏。
如果,我能知道後麵的一切的話,打死我也不會說出這麽傷人的話,因為我們的小光,是這麽一個讓人疼都來不及的小女孩。
而我,卻這麽混蛋地說出這些話,並且不帶一絲內疚,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後來的時光裏,每當我記起小光的時候,總是會無盡地後悔著,後悔沒來得及跟她說上一句,對不起。
我想有機會的話,我會用日語跟她說。
用她最喜歡的。
“小光已經醒來了,不用太擔心。”韓熙不動聲色地遞給我一個削好了的蘋果,眼裏的探究目光讓我忍不住別過臉不去看她。
“林琦,我們這麽晚來是我們的錯,但是我希望你,別去傷害小光,她那麽簡單。”
“簡單?跟在我們身邊她能有多簡單?”我冷冷地輕笑起來,對小光的事渾然不覺愧疚。
韓熙微微皺了下眉,起身伸手將輪椅推了過來,說道:“醫生說現在的你可以進行一些簡單的康複工作,我們先從輪椅上慢慢來,從能從輪椅上站起再說。”
“雖然現在還沒什麽知覺,但會慢慢地恢複過來的。”韓熙一手將我扶起,強行將我抱起放在了輪椅上。
“能有什麽用?廢都已經廢了!”我突然朝韓熙大吼起來,掙紮著想要起身下半身卻一點都動不了,反而把輪椅弄得搖搖晃晃的。如果不是韓熙反應及時,我甚至險些被栽了下去。
韓熙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手下穩定著我的身形,半晌她才輕輕地說道,卻又十分地讓人放心:“有用的。”
在韓熙堅定的目光下,我逐漸地安靜了下來,順從地聽著她的指揮,心中卻又百感交集。
“林琦,一定能行的,我們慢慢站起來。”韓熙呼出一口長長的氣,雙手扶著我,讓我自已用力站起來。
我抿緊著嘴,試探性地擺動著身子,下半身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更不知從哪站起。
試探了好幾次都沒效果後,我厭倦地一手推開韓熙,卻連帶著摔倒在了地上。
韓熙急忙地跑過來想要扶起我,卻被我狠狠地痛罵著:“蘇韓熙你滾!誰需要啊!說什麽能行……簡直都是騙人的!滾!給我滾啊!”
韓熙兀自地頓下了腳步,接著她陰沉地低著個頭,強行地拎起我的領子,將我拖在地上親密地和地板碰觸。旋即她一用力,將我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床上,而我除了上身被摔疼後,下身還是一定感覺都沒有。
“那你就自生自滅好了,懦弱!”韓熙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轉身不帶留戀地走出了病房。
我無力地捂住自已的臉,輕聲地抽泣起來。
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曾經最討厭跳舞,現在就變成再也跳不了舞了嗎?
好惡心啊,上帝你為什麽一下子對我好,一下子又這麽的殘忍無情?
我也想要重新站起來,隻是腿上一點感覺都沒有,一點都沒有。
望著逐漸長滿了新葉的大樹,我裹緊著披在病服外的外套,伸手操作著輪椅上前,思緒卻早已飄遠。
又到了開學的日子了,期間老媽沒有一次來看過我,而我的腿還是一點知覺都沒有,渾渾噩噩地過著本該快樂卻不快樂的暑假,此時的我又隱隱地開始自暴自棄起來。
停在一雙白色的帆布鞋麵前,我愕然地抬起頭,卻見他扯著大大的笑容,一如我提著行李箱來找他時,他那純粹的毫無雜質的暖心鄰居哥哥笑容。
我錯愕地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個抱歉的字眼。
“親愛的琦你好,我來接你來了。”
“別說拒絕,我先告訴你個秘密,聖誕禮物是我送的,糖果是我送我,發給你的短信和對你的心意也是我送的。”
我不可置信地瞪圓著眼睛看向他,激動到捂緊嘴巴卻還是發出了細微的嗚嗚聲,眼眶早已濕潤流出了一滴滴滾燙的晶瑩的淚。
“那麽親愛的琦,我們重新認識一遍好嗎?先從名字開始,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