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庶女不容易
“這怎麽可以?”孫婆婆緊張地想要坐起身子,“公主,您不必……”
“我說這麽做就這麽做。”秦羽眉又不容拒絕地把她按回床上躺著,“反正我那麽喜歡吃你做的豆腐腦,就當是我請你進府做事行不行?還有冷月,她總不能天天跟著你在外麵拋頭露麵吧?”
一聽秦羽眉提起這一點,孫婆婆的態度也鬆動了幾分,有些歉意地望著冷月,“都是我沒本事,連累她這麽大還沒找個好人家……”
秦羽眉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喂喂,她不過是隨口胡扯了個理由而已,怎麽就扯到嫁不嫁人的話題上去了?冷月才比她大了兩三歲,不用這麽早考慮這個問題吧?
“我老婆子一個人倒是不怕,可冷月再繼續在外麵幫我擺攤,遲早還會被那些公子惡少糾纏……”孫婆婆似乎不知道孫遠黛的身份,絮絮叨叨念著孫伯言之流的紈絝子弟,“公主,您說得對,我們確實不該在外麵了,不然遲早也會被有心人用來對付您的。”
秦羽眉聽得雲裏霧裏的,但卻明白了孫婆婆的意思是願意跟她回府,這才如釋重負地露出一個笑容,“那可太好了,我以後就不用天天早上出去排隊吃豆腐腦了。”
孫遠黛沒想到秦羽眉也會有這樣孩子氣的時候,不由笑道,“婆婆的豆腐腦真的這麽好吃?”
秦羽眉大力點頭,又邀她,“等她們安頓好了,我請你來公主府親自嚐嚐,保證物超所值!”
“早就聽說鎮國公主府是帝京最華美的宅邸之一,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孫遠黛自然樂意與秦羽眉結交,當即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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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璟一起床就發現秦羽眉帶著璿璣瑤光出府去了,叫來外院管事一問,才知道孫夫人昨天大鬧過的事情。
“她還真是愛管閑事……”夏侯璟不明白秦羽眉為什麽會對一對賣豆腐腦的祖孫這麽上心,忍不住皺眉小聲嘀咕了一句。
他還在為案子忙得焦頭爛額,她居然還有時間去打抱不平?
等到秦羽眉帶著那對祖孫回來時,他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大概是多年在戰場拚殺的經曆使他對危險的氣息格外敏感,夏侯璟看著這對衣著幹淨簡樸的祖孫,不知為何,卻總有種警惕的感覺。
聽管事說,她們似乎已經擺了很多年的豆腐腦攤了,秦羽眉從前就經常過去。
可她們真的隻是普通的小攤販嗎?尤其那個叫冷月的少女,為什麽自己能從她身上感覺到……血的味道?
夏侯璟將瑤光叫到隱蔽的角落,低聲命令道:“注意那對祖孫的動靜,有可能的話,好好查查她們的戶籍。”
“王爺的意思是……”瑤光不解地問道。
“本王隻是有種感覺罷了。”夏侯璟也說不清自己的直覺是否準確,“總之還是小心一點好,別再讓公主府裏混進什麽別有用心的人了。”
瑤光謹慎地應下,回去時還忍不住想:難道真的像璿璣說的那樣,王爺這是,關心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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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侯府內,孫遠黛浮光掠影地掃了一眼孫夫人送來的貢緞,不鹹不淡地對一同跟來的管事婆子道:“辛苦紅媽媽跑這一趟了,寒素,帶媽媽下去喝口茶歇歇腳。”
身後侍立的兩個丫鬟裏走出來一個,客客氣氣將欲言又止的紅媽媽請了出去。
“夫人,您就不聽聽紅媽媽想說什麽?”留下來的那個丫鬟乖覺地上前開始對冊清點。
“還能說什麽?無非是母親那老一套。”孫遠黛不耐煩地別過頭去,“這樣的料子還被她當做寶貝,藏著掩著不肯拿出來……”
侯府的庫房裏比這好上百倍的綾羅絲綺多得是,就連她身邊的大丫鬟寒素和流芳都能穿上幾身了。
“那是自然,太後娘娘賞的煙羅錦可是帝京裏的獨一份兒。”流芳頭也不抬地說著,“夫人,可是咱們府裏的繡娘還真沒辦法把那條裙子補上,您可怎麽穿去見太後?”
她雖然這樣問著,可語氣並不擔憂。白日裏她也陪著孫遠黛去了城西,親眼看見了那裙子被娘家夫人撕破時,孫遠黛並沒有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驚慌。
“我隻是想嚇嚇母親罷了。”孫遠黛此時倒像個偷吃了糖果的小女孩兒,輕快地笑了起來。“誰叫她隔三差五就讓我回去聽她顯擺,今天宮裏又賞了什麽稀罕玩意……嘁,真當我還是那個沒見過世麵,事事都要仰她鼻息的庶女麽?她要給小九攢嫁妝,我偏不讓她如願。”
說到最後,孫遠黛的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
流芳心裏咯噔了一下,知道自家小姐其實還沒能釋懷當年嫁給侯爺時鬧出的那檔子事,也放軟了語氣低聲勸道:“夫人,您知道侯爺才不在乎這些有的沒的呢,他想要的,從始至終不就是您這個人嗎?不然誰家的姑爺是新婚第一天就把府裏所有庫房的鑰匙和賬本就交出來的?侯爺又是開府另過,您不用給婆婆立規矩,這些不都是值得惦記的好事?何必要想那些不開心的呢。”
聽著流芳絮絮叨叨念著許於飛的好處,孫遠黛的眉眼不禁舒展開來,露出一絲淺淺的羞赧,“是啊,侯爺待我是極好的。我也就是,有些不甘心罷了。”
許於飛是孫夫人當年千挑萬選,準備留給自己小女兒的乘龍快婿,想盡辦法約他到府裏來作客,給兩個人製造單獨相處的機會。沒想到天不遂人願,陰差陽錯之下,許於飛居然和孫遠黛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後來又莫名其妙卷進了一場小風波,更加深了二人之間的感情。
孫夫人當時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差點想把孫遠黛送去京郊的庵堂裏。又見許於飛執意要娶孫家五娘,甚至差點想到了李代桃僵,妹替姐嫁的昏招。在使盡計謀都不能成功後,孫夫人幹脆破罐子破摔,死活不肯從公中給孫遠黛出一文錢的嫁妝。
幸好許於飛為了娶她還真是竭盡全力——孫家不是不願意出嫁妝麽,他就自掏腰包置辦了六十四抬滿滿當當的嫁妝,大婚當日明晃晃地從永平侯府抬到了孫府門外,又跟著花轎抬了回去。
自此一折騰,全帝京的百姓都知道,原來這位新晉侯夫人在娘家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嫡母居然連一分嫁妝都不肯出。許於飛這一招可算是狠狠打了孫家的臉,替孫遠黛出了口氣。
幸好他這幾年越發得夏帝器重,宮裏流水一般的賞賜就沒斷過。孫夫人這才忍下這口氣,不敢再和孫遠黛對著來,還得聽孫閣老的囑咐,多多籠絡討好自家這位姑爺。
隻是雖然表麵和諧,可暗地裏的冷嘲熱諷、以勢壓人還是少不了的。孫夫人每次都不厭其煩地讓孫遠黛提醒永平侯多照顧自家人,讓她不要忘了自己能有今天,全憑孫家的養育之恩雲雲。
至於她那個九妹……嗬,更是迷戀許於飛迷戀到快要發狂了。新婚三朝回門,按理是要夫妻兩個分房在娘家住上五日的,沒想到第一天晚上小九就摸進了許於飛房裏,哭著喊著要給他做平妻。許於飛當時臉都黑了,連夜就帶著孫遠黛回了侯府,以後說什麽也不肯在孫家過夜了。
“你說,母親這次又給小九找了個什麽樣的人家?”孫遠黛輕描淡寫地說著,“她早就過了花嫁之期,若不是還有個閣老家嫡小姐的名頭,恐怕還真不好嫁呢。”
流芳不屑地撇了撇嘴,“九小姐那是自作自受!好好的高門正妻不肯做,寧可半夜爬床也想往咱們侯府進……白白耽擱了這麽多年,還能怨誰去?夫人就是太心軟了,不然隨便放點風聲出去,她非留在家裏一輩子不可。”
孫遠黛輕笑一聲,“她從小就是這個性子,隻要自己看上的東西,想盡辦法哭鬧著也要弄到手。”
許於飛大概是她人生裏遭遇的第一個求而不得,自然執念頗深。
說起來,別看她現在以永平侯夫人的身份與那群已經人到中年的誥命夫人們相交,可孫遠黛心裏清楚得很,這些夫人裏哪家沒有幾個適齡女兒,當初也想嫁進侯府來的?卻沒想到被她一個小小庶女占了頭彩,成了永平侯心尖上最看重的人。
真要說起來,秦羽眉在帝京貴婦圈裏拉的仇恨值,還真沒有孫遠黛這麽高。畢竟她頂多是沾了鎮國公主的光,算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孫遠黛可是實打實的一品誥命,丈夫的寵愛,煊赫的家財,她都有了。
孫遠黛不是不知足的人——實際上,身為庶女,她比誰都要更早體會到這兩個字的含義。可她也知道,要是想達成自己的心願,甚至幫侯爺達成他的心願,就必須和這位永安公主秦羽眉交好,進而同站在她身後的璟王殿下拉上關係。
她看得出秦羽眉對嫡母的敵意,略施手段,隻付出了一條裙子的代價,就成功地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流芳,告訴針線房,不用補那條裙子了,就是補好了我也不會再穿了,沒得浪費工夫。”
流芳不解地抬起頭,“夫人,您不是說太後娘娘還要看您穿……”
孫遠黛臉上露出一個高深的笑意,“放心,太後很快就會有更重要的事情去關心了,哪還記得一條裙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