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母子跪求藥
保濟堂門口走出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拄著拐杖行至母子麵前,皺眉不悅道:“昨日你們來問診,老夫便說得清楚,你兒子的病已經無藥可醫了,你怎麽這般冥頑不靈,難道是故意來我保濟堂鬧事的?”
“我也是沒有辦法了啊。”那婦人抬起頭,想要再懇求一番,懷中的男孩四肢卻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頸部僵硬,頭和背都向後劇烈地彎曲著,看起來十分痛苦的樣子。
秦羽眉見狀忍不住又上前幾步,仔細觀察著男孩的麵相。
這孩子已經出現“角弓反張”的症狀了,必定是得了風症或痙症,不管哪一樣,現在都十分凶險!
再看他麵色紫暗,兩頰泛紅,眼珠在眼皮下輕輕轉動,顯然是正處於高熱中。
老掌櫃撚須搖頭,“你兒子是膿毒積腦,營血兩燔,若是早先一覺得頭痛便趕緊來就醫,或許還能有幾分希望,現在……你還是擔心一下這病會不會過人吧!”說完轉身就要回去。
圍觀人群一聽見“過人”二字,紛紛色變,忙不迭朝後退了幾大步,立刻就將秦羽眉凸顯了出來。
璿璣皺著眉頭要上前拉她,“公……小姐,咱們還是趕緊進去抓藥吧,您沒聽見那掌櫃說,這病是會過人的!看著就好嚇人呢!”
秦羽眉猶豫著,被璿璣拖著往藥堂裏走。眼看著快要進門時,身後突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
“孟兒!!!”
秦羽眉心頭一震,下意識地掙脫了璿璣的手,轉身義無反顧地走到那婦人身旁,蹲下-身子,伸手去試男孩的鼻息。
已經十分微弱了!
她不假思索地扒開男孩的眼皮,黝黑的瞳仁對外界明烈的光線毫無反應。又捏著男孩的下頜讓他張開嘴,將緊閉的齒關也打開,就看到舌苔上一片絳紅。翻過男孩的手心,也能見到一片暗紫色。
那婦人愣愣地看著這個衣著精美華麗的少女在她兒子身上翻來翻去,一時竟忘了反抗。
周圍群眾本來已經要散開了,結果見秦羽眉殺了個回馬槍,腳步也頓住了,俱是一臉狐疑地圍觀著。
“這是哪兒來的姑娘,好大的膽子。”
“看她的樣子,難不成也是個大夫?”
“不會吧,這姑娘看起來還沒有我女兒大呢,能懂什麽醫術啊。”
“剛剛保濟堂的掌櫃不是說這病會過人嗎,她怎麽還敢湊過去,不要命了嗎?”
光從外表的症狀來看,再結合男孩的年紀,秦羽眉基本已經斷定,他是得了腦膜炎。
“你兒子昏迷之前,還有沒有別的症狀?”秦羽眉很快進入了診療狀態,像對待那些實習時遇到的病人家屬一般,用公事公辦卻又帶著點溫和的口吻輕聲詢問著。
那婦人已經被秦羽眉一係列嫻熟利索的手法所震住了,下意識地答道:“孟兒他前幾天和別人出去玩,回來的時候手上腫了個大紅包,說是爬樹的時候不知道被什麽蟲子咬了。我當時也沒在意,結果第二天早上他就沒起來床,說自己頭暈得厲害,什麽東西也沒吃,下午還嘔了幾次,晚上就發起了高燒。”
婦人說著說著眼淚就往下掉,“我們家在帝京郊外的村子裏,昨天好不容易才借了輛牛車推他進城看病,可保濟堂的掌櫃卻說他們救不了……”
她像是看到了什麽救星一樣地抓住秦羽眉的裙角,“小姐,您發發善心,救救我兒子吧!我願意給您當牛做馬,伺候您一輩子!”
璿璣早就忍不住了,趕緊上前拍掉婦人的手,不耐煩的道:“保濟堂都說沒救了,我家小姐又不是大夫,怎麽救?再說,你看看自己夠格做我家的奴婢嗎?”
“璿璣!”瑤光跟在她身後低喝了一句,璿璣才不情不願地住了口,又扯著秦羽眉的衣袖,“小姐,我們快點拿完藥就回去吧!”
秦羽眉和二婢容貌衣著俱是上佳,站在人群中央早已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聽璿璣這如珠落玉盤的聲音一絮叨,眾人才意外地發現,原來那兩個年紀稍大的姑娘,竟是這個小姑娘的侍婢?
連侍婢都如此美貌,這姑娘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秦羽眉看著婦人婆娑的淚眼,情感終究戰勝了理智,她看著婦人認真的道:“雖然保濟堂的大夫說你兒子已經沒救了,但我還想試一試,你願不願意答應我?”
婦人忙不迭點頭,當即就要給秦羽眉磕起頭來,“謝謝小姐!妾身不會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秦羽眉看了一圈四周,“這裏不是治病的地方,璿璣,你去叫車過來,帶這位大嫂和孩子回府裏。”
“小姐。”這次反對的是瑤光了,她靠近秦羽眉低聲道,“您就算想做些什麽,也不用把他們帶回府裏吧,府上可還有那幾十口人呢……”
瑤光是擔心那男孩的病真的會過人,萬一把病症帶進公主府裏怎麽辦?
還有公主剛剛居然用手摸了那男孩……她也就不怕自己被傳上這種可怕的病?
秦羽眉一聽也隻能暫且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回頭看了一眼保濟堂的大門,對璿璣吩咐道:“那你進去找他們的掌櫃,讓他讓一間空病房給我用。”
保濟堂占地麵積不小,除了前麵一目了然的藥鋪之外,後麵一定還連接著給坐堂大夫診病檢查用的單獨病房,所以秦羽眉才讓璿璣去找掌櫃協商。
璿璣無奈點頭,轉身蹬蹬蹬跑進保濟堂內,沒過多久就氣衝衝地拉著剛才的掌櫃一道出來。
“姑娘你這是要幹嘛!”老掌櫃被她拽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不滿地瞪了璿璣一眼。
“我家小姐讓你騰一間屋子出來,可你不同意,那就親自出來跟我們小姐說說為什麽不同意?”璿璣趾高氣昂地看著掌櫃,“不然我可不敢把你的話往外遞!”
秦羽眉疑惑地挑起眉,“這是怎麽了?”
老掌櫃氣得哼了一聲,“你是哪家的姑娘,身邊的婢子委實無禮!老夫好歹也是保濟堂的大掌櫃,怎麽能被她說拽就拽的!”他又看了一眼抱著孩子滿臉期盼的婦人,心中雖不忍卻還是頗有底氣地道:“本店沒有空的病房了,讓不出來!”
他這保濟堂本就不是尋常藥鋪醫館,今日更有身份貴重之人在內密談,他怎麽敢貿然放一個可能染了惡疾的病人進去?
瑤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溫婉麵容上竟帶了幾絲寒意,有著生人勿近的冷冽,“我家小姐的身份,也是你一個掌櫃可以置喙的?”
雖然不知道公主為什麽會這樣做,可她和璿璣的任務就是無條件服從。
掌櫃差點被氣了個倒仰,他在保濟堂當了幾十年的大掌櫃,也接觸過不少達官顯貴,眼前這主仆三人雖然一看就非富即貴,可他卻並沒有生出什麽懼怕之意,反倒是一昂首,“既然你家小姐身份貴重,又何必貴腳踏賤地?我們保濟堂的廟小,容不下這位大菩薩!”
那姑娘年紀輕輕,能懂什麽醫術?別是一時同情心泛濫,就想著自己能懸壺濟世了吧?是以掌櫃的語氣十分諷刺。
“你!”璿璣是個一點就著的爆竹脾氣,見那掌櫃倨傲的樣子,恨恨地跺了跺腳,“憑你這心性,也配在保濟堂裏做事?對得起你們藥堂的宗旨嗎?”
她仔細看了那母子幾眼,才發現男孩確實形狀極為痛苦,惹人同情,也難怪公主一時想要出頭。可這掌櫃簡直欺人太甚!
掌櫃捋了捋胡子,也不在意周圍人指指點點的目光,不耐煩地一甩袖子就要往裏走。
他開的是醫館,可不是善堂!這種一看就知是藥石無醫的病人,抬進去隻會砸了保濟堂的招牌。
還沒等掌櫃走進門,裏麵突然匆匆跑出來一個小廝,在掌櫃耳邊快速吩咐了幾句,讓他幾乎是瞬間變了臉色,有些狐惑地回頭看了秦羽眉一眼。
秦羽眉此時也是犯愁地看著淚眼婆娑的婦人和昏迷抽搐的孩子,既然保濟堂不肯行這個方便,她也隻能另作他法,再找個無人的房間替那男孩做檢查了。
瑤光已經叫了車夫擠進人群裏,想讓他先把男孩抬到馬車上去,結果掌櫃卻在後麵伸手攔道:“幾位請留步!”
璿璣不耐煩地回頭,嗤笑了一聲道:“掌櫃又有何事?難不成我們在這裏站了一會兒,就把病氣過給你們了麽?”
她這話說得又清脆又尖酸,倒是引得周圍的人哄笑起來。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侍婢!”
“我看這姑娘雖然嘴快,卻是極有善心的,你們看她這一舉一動,無不是受過專門訓練的。嘖嘖,也不知到底是哪家的婢子,調-教得這般伶俐。”
“陳四郎,難不成你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看上又如何?人都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這婢子的長相氣質,不比你家那惡婆娘強上百倍?”
聽著周圍男子越來越過火的議論,璿璣再爽朗的性子也忍不住麵色微赧,對著掌櫃越發不客氣地吼道:“你到底留我們做什麽?再不說我就不客氣了!”
掌櫃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雖然心中詫異,卻還是不情願地朝秦羽眉拱手一揖,“這位小姐,小人剛剛言語多有得罪,還請您千萬別見怪。”
秦羽眉本就理解這些古人對於惡性疾病談之色變的心態,這保濟堂的大掌櫃雖然說話不中聽,可看起來倒也不像是什麽狡詐之輩。見這樣一個老者對她長身作揖,她一時現代人的心裏作祟,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掌櫃無需介懷,我自會換個地方替這孩子醫治的。”
她說完就要轉身離開,可那掌櫃還隻是剛道了個歉,正事還沒提呢,急得忙追上來,“等一下!剛剛是我們東家來店上查賬,小的怕衝撞了他才不敢讓病人進門。而今東家已經知曉此事,特意派人來告訴小的,說保濟堂本就是打著‘濟世救人’的招牌才能在帝京立足多年,怎麽能輕易放棄任何一個病人?東家說,還請小姐移步堂內,為這個孩子早些救治才是。”
掌櫃心頭一陣緊張,他剛才隻顧著不讓病人衝撞貴客,一時卻忘了周圍還有這麽多百姓在場。若是今日就讓這姑娘將病人帶走了,保濟堂今後還如何開門迎客?
秦羽眉也沒想到掌櫃居然這麽快就改了主意,點了點頭,“能留在保濟堂內是最好不過,那就請掌櫃代我謝過你們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