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
越清宮卻是一夜忙亂。
環翠自傍晚出去后，就未回來，初始，顧欣妍還不以為意，有時有事情耽擱了，也是有的。一直到了掌燈時分，安琴惴惴不安地叫富康再去跑一趟，富康回來說那邊早關門歇了，環翠一早就拿了東西離開了，方覺得不妙。
草草用了飯，發動越清宮所有宮人出去尋找，也未見著。看著出去的人陸續回來，顧欣妍的心直往下沉。她強自鎮定，親自提了燈籠，一路往御花園的荷花池子那邊去尋。幾個池塘都轉了一遍，並未發現異樣。
更加焦急：這是到哪兒去了？好好的一個大活人，還能飛了不成？這丫頭，回來定要好好教訓她一番，她心下恨恨地想著，眼睛里卻是不可抑制地落下淚來。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覺驚醒，正待再叫人去找，卻是安琴跌跌撞撞地跑哦進來，一臉的淚水，哭著說：「娘娘，……」
顧欣妍眼皮子一跳，心也咚咚地跳了起來：「怎麼了？找到環翠了么？你這是？」
安琴卻是張著嘴，直流淚，說不出話。
顧欣妍騰地起身，兩眼直瞪瞪地盯著安琴，嘴張了張，艱難地問：「在哪裡？」
安琴這才緩過一口氣，哽咽著說;「在，在陽華宮，周才人.……」
顧欣妍腦袋轟地一聲，提腳就望外走，外邊婷兒，小全子等人早紅了眼眶，特別是婷兒，直哭得倒不上來氣。平時環翠對她雖然嚴厲，但她著實跟著環翠學了不少，心裡早就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姐姐了。這會子，聽得這個消息，哪裡止得住。
顧欣妍只悶頭往外疾走，心裡一片空白，腦子裡只有一個聲音：「環翠，環翠出事了！」
一群人到了陽華宮，早就看見一宮門口很多人進出。顧欣妍緊走兩步，卻見李修容正肅著臉緩步走下來，不時低頭與邊上的孫昭容說幾句。兩人臉上都未見半點笑容。
兩人見了顧欣妍，相互對視了一眼，點點頭，顧欣妍無心與她們周旋，幾步越過她們，往上面走。才上了台階，就聞得遠遠地一陣哭聲傳過來，很是凄慘。她跑了起來，風呼呼地刮著，她竟然感覺到了刻骨的冷意。
春兒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她跪在周才人面前，哭得肝腸寸斷：「只不過睡了一覺，怎的，娘娘就……雖然，娘娘失心瘋了，但是，好歹人還在呀。還有個主心骨在。她們這些伺候的宮女太監也還有個盼頭。可現在，人就這樣沒了。以後，可叫他們這些人怎麼辦？
顧欣妍看著直挺挺地橫躺在一邊地上的環翠，雙腿發軟，安琴一把扶住了她，兩人一步一挨地到了環翠面前。顧欣妍抖著雙手，去掀開蓋著的白布，「娘娘，別.……」安琴抖著聲音阻止。
顧欣妍已經一把掀開了白布，陡地閉上了眼睛。安琴已經泣不成聲。
環翠滿頭滿臉的傷痕，一張臉腫得發亮，顯見是被打的。身上衣服也是破碎不堪，很多地方有著滲出的血跡。
春兒一見環翠，陡地停止了哭聲，猛撲了上來，恨恨地：「都是你，都是你，到底與我們娘娘有什麼仇?要如此待她？我們娘娘那裡招你惹你了……」
一邊說著，竟然要用腳去踹。卻被人一把抓住，用力一搡，給推到了地上，一楞，登時就哭了起來，卻是再也不敢造次。
顧欣妍雙目噴火，推開春兒后，也不管她，一轉身，直直地往主殿跑去。
她心裡燒著一把火，她要去找傅芳菲，問問她，為什麼？為什麼要如此待環翠？她怎麼下得了手？說什麼環翠與周才人相互鬥毆而死，騙鬼呢？有人信么？她痛苦地笑了兩聲。
沫兒遠遠地見到她，正要上前來攔，卻見往日一向溫文的顧昭儀猛力推開她，說;「傅芳菲呢？在哪？」說著，也不待她回答，直接跑上了台階。她忙跟了上去，心道，顧昭儀瘋了。
顧欣妍一把推開寢殿的門，就見傅芳菲正站在窗邊，木著臉看著她。
她大步往前沖了兩步，早有兩個嬤嬤從旁邊閃出來，護在傅芳菲面前。她停住，看著傅芳菲冷笑了兩聲，啞著聲問：「為什麼？」
傅芳菲看著狀似瘋狂的顧欣妍，抬手揮退了兩個嬤嬤，沫兒近前，站在她的身側。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顧欣妍：「為什麼？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顧欣妍，說，你為什麼要騙我？竟然敢騙我？這個賤婢！怎麼？心疼了？這就對了。」
顧欣妍雙手撫胸，大口大口地喘氣，瞪著傅芳菲說不出話來。傅芳菲忽然迫近她，說：「說起來，你還要感謝我呢？見顧欣妍瞪著她，一笑，字字清晰地說：「周才人醒了，她可是親眼見到你們.……留著她遲早要出事。這不正好么？用那個賤奴的命幫你去掉這麼大一個隱患，這不死得其所嗎？」
旁邊的沫兒身子一抖，忙深深地低下頭去。
顧欣妍如被雷擊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怔怔地默立了一會，蕭瑟地轉身向門邊走去，臨到門口，頓了一下，終是頭不回地走下了台階。
傅芳菲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也頹然坐在椅子上，雙目空洞，不知在想些什麼。
顧欣妍木著一張臉，一路機械地走到偏殿，人群已經散去，只有幾個小內侍在旁，正抬了環翠，要往一塊門板上抬。安琴哭著撲了上去，兩個內侍為難地看著顧欣妍。
小全子紅著眼睛，拉住了安琴。顧欣妍這才驚醒過來，緩步上前，仔仔細細地撫摸了一遍環翠的臉，抖著手，說：「抬走吧。」
說著閉上了眼，啞著聲說道：「走罷！」
顧欣妍一直貓在越清宮，緊閉宮門，似乎與世隔絕。只在初一十五例行請安的時候，才出現。整個人彷彿沉默了不少，只抱著安樂，並不與人多說話。
德妃看著這樣的顧欣妍，心底嘆了一口氣，她約略猜到傅芳菲與顧欣妍之間的糾葛，想到傅玉衍，她輕輕搖頭。這件事，她也是隱約猜到的。那次傅玉衍托她幫忙把顧欣妍帶出來，她就……
這種事情，她不知怎麼說，自然，她也當作不知道，歷朝歷代，深宮禁苑之內，這種事情少不了。說實在的，對於這一對人，她竟然有幾分同情：多好的一對碧人，只可惜.……
這日，顧欣妍正帶著安樂在御花園池子邊上看鯉魚。池子里幾條紅色的鯉魚正在游來游去，很是靈活。安樂拍著小手，高興地探出身子，伸手去抓，顧欣妍環著她，有些吃力。
忽然，一聲：「妹妹」
安樂嗖地一聲轉過頭來。顧欣妍回頭，果然，五皇子朱啟正舉著一隻糖葫蘆，笑嘻嘻地站在身後。
安樂瞪著雙腿，要下來，顧欣妍只得把她放下地。她雙腳一落地，立刻就向朱啟撲去。朱啟早蹲下身子，張開雙手，一把抱住了她，由於安樂衝勁太大，兩人差點滾到一起。
顧欣妍忙上前一步，朱啟卻是一拍袖子，起來，說：「沒事。安樂妹妹，五哥帶你去玩？」安樂使勁點頭，竟直接扯著朱啟的袖子，要走。
朱啟抬頭望了一眼顧欣妍，說：「顧母妃……「
顧欣妍看著朱啟亮晶晶的眼睛，拒絕的話到了口裡，又咽了回去。
朱啟拉著小小的安樂，帶著小內侍並未走遠，只是到了那邊一排鳥籠子，嘬起嘴逗那鳥兒說話。安樂看得高興得不得了，」嘎嘎「直笑。
顧欣妍看了一會，想起來，德妃娘娘那裡還有點子事情，現在安樂跟著朱啟，看樣子好一段時間有得玩。想著走開一會子，也不礙事。吩咐了安琴幾句，匆匆走了，想著快去快回。
待得從德妃處回來，抬頭一見，花園子里不見了安樂與朱啟。
一路找過去，老遠見到安琴正在亭子那裡，心中一喜，走了過去。卻是腳步一頓，驀地沖了上去，一把打掉安樂手中的一塊糕。安樂吃了一嚇「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顧欣妍一把扯過安樂，雙眼瞪著傅芳菲：「你要幹什麼？你.……」
忽然話語一窒，朱啟正往嘴裡塞一塊糕餅，正是剛才安樂吃的。
傅芳菲似笑非笑地看了顧欣妍一眼，一言不發，轉身拉著朱啟往亭子下面走，走了兩步，又回頭望了一望低頭的顧欣妍，自顧走了。
朱啟抬起頭，疑惑地問：「母妃，顧母妃怎麼了？」
傅芳菲笑笑，不說話.……
顧欣妍攬著安樂，心下喘了一口氣.剛才她一眼望見傅芳菲遞給安樂一塊點心，著實嚇了一跳，不知怎的，就沖了上去。
她是心有餘悸，安樂在肚子里的時候，傅芳菲就想著要打掉她……已經折了一個環翠，她是日夜驚怕.要是安樂出什麼事情，她會發瘋的。
沒想到，傅芳菲.……不過，她不後悔，只要涉及到安樂的事情，她哪敢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