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望兒(一)
顧欣妍一楞:沒有啊,自己飲食一向小心,有關飲食禁忌一早問過王醫婆。安琴與環翠更是小心仔細。可周太醫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
她一凌,雙目炯炯地盯著環翠:「周太醫可還說了什麼?」
環翠搖頭。
顧欣妍坐在椅子上,凝神思索。環翠忙上前一步,扶起她往床榻走:「哎喲,我的主子,你現在可費不得神,小心以後腦仁疼。快躺下歇著。周太醫左不過那麼順嘴一說,主子也別多想。依奴婢看,飲食上應該不會出錯的。奴婢和安琴都盯著呢,前後都是自家人經手。」
顧欣妍被環翠一路搡著,按到了床前,又拿厚厚的被子蓋了,說:「主子快閉眼罷,小月子可比大月子還金貴呢。」顧欣妍無奈看著環翠,這丫頭,哪兒懂得這麼多?定是又去叨擾王醫婆了罷。
想著她也是一片好心,聽話地闔上雙目,本想眯一會,誰知一陣困意襲來,竟沉沉地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晌午,安琴正端了飯菜進來。見她醒了,忙扶她靠坐在被子上,又絞乾了棉巾過來,仔細地給她擦了手。方端過一旁的矮杌子來,橫在床上。
顧欣妍錯眼一瞧,全是素白的雞肉與肉湯。她端起飯碗,望望同樣白白的米飯,困難地咽了一口口水。用筷子撥了撥米飯,苦著臉。
安琴恍若未見,只一個勁地拿勺子舀湯:「主子快吃罷。」
顧欣妍無奈,慢吞吞扒著米粒說:「怎麼今兒這湯瞧著比昨兒還油膩?」環翠聞聲進來說:「不會呀。」說著探頭過來,皺眉,忙拿個勺去撇上面的油花,咕噥著「這個婷兒,又躲懶。」
說著,一笑:「主子,你吃這肉罷。」端了那碗,望外走。
到了廚房,喚過婷兒,指著油湯說:「怎麼回事?油都不撇,就端出去了?你不知道,主子最吃不得油膩?」
婷兒偷眼瞥了一眼環翠,手忙腳亂地尋勺子去撈,卻是撈了半天還是油油的。環翠怒瞪著她,她更緊張,連湯帶油一起舀了出來。
環翠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勺子,疑惑地:「你平時撇油就是這般撇的?如你這般撇法,要撇到什麼時候去?」
說著,自去籠屜里找了一塊乾淨的紗布,小心地覆在上面,再拎起,上面已吸了一層油花。復又重新拿了一塊。如此三四次,浮油吸盡,只剩白亮亮的湯。
婷兒低頭立在一邊,紅著臉。環翠端起雞湯,回頭看了一眼她:「可記下了?」婷兒忙點頭。環翠轉身,忽回頭:「那之前的油湯都是誰給你撇的?」
婷兒再不敢隱瞞,訥訥地:「望兒。」
環翠橫她一眼,婷兒忙低頭。
回到房內,顧欣妍已吃好。安琴正在收拾,環翠掃一眼大半未動的飯,皺了皺眉,端起湯走到顧欣妍面前,彎腰勸說:「主子再喝點湯罷?奴婢剛撇了油,不膩。」
顧欣妍擺手:「不吃了。」環翠訕笑著,端著湯不走。顧欣妍好笑,說:「端過來罷!」環翠一喜,忙遞過盤子來。顧欣妍端起來抿了一口,又探頭望了望,搖頭,:「還是有油花。」
環翠仔細瞧了瞧,還真的。忙笑著說:「剛時間緊迫,應該多撇幾次的。」
安琴在旁說:「前兩次的油倒是撇得乾淨。怎麼今兒?」
環翠說:「別提了,婷兒那小蹄子偷懶,一直都是望兒撇的。」
正在喝湯的顧欣妍哦了一聲,復低頭喝湯。
婷兒正呆在廚房裡,望兒進來,見她獃獃地,喚了她一聲,婷兒撩起眼皮懶懶地瞅了她一眼。
望兒坐下:「怎的啦?」
婷兒無精打采地:」莫提了,被發現了。」
望兒心中一跳:「什麼?」一邊往灶里添了一根柴。
婷兒說:「望兒,多謝你啊。以後還是我自己來吧。」
望兒笑笑:「好啊。」
望兒又坐了一回,才起身走了。她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按了按胸口,吁了一口氣。轉身從床旁矮櫃裡面翻出一包東西,看了看,又塞回去,落鎖。邁出房門時候,富康正從廊下走過,望了她一眼,她加快了腳步。
碧宵宮,淑妃正愜意地聽玲瓏說著什麼,笑眯眯地:「唔,不錯。告訴她,謹慎著點。待會見著她把這個給她帶去。」
玲瓏望一眼鼓鼓囊囊的錦袋,點了點頭。心想,望兒她娘人窮倒是生了個富貴病。這每天一錢參地吊著,這點銀子不到十天就沒了。換成一般人家也就罷手了,可她娘到偏偏聽了那個大夫的話。望兒也是個孝順的,要不……
顧欣妍在床上足足悶了小一個月才下床。這日,太醫來診脈,說好得差不多了。起身,顧欣妍忽想起先前周太醫所說的話,想了想,試探著問:「可有什麼藥物能活血?我這月月事不調,來得兇猛。」
李太醫低頭思忖了一會說:「先前下胎的藥物可是紅花一類的藥物下多了?可還在吃?
環翠說已經吃完。他思索了一下,說,娘娘的脈象有破血之像。既然沒用,再等一段時間看看。說著搖頭:「不應該呀。」
顧欣妍心中警鈴大作,本就存在的疑雲濃濃地罩在頭上。她總覺得哪裡不對。無形之中好像有什麼在背後窺視著自己。
李太醫走後,她坐在榻上細細思量,卻理不出頭緒來。
下晌,安琴過來稟告,說廚房發現有耗子出沒,問是否去弄點耗子葯來。因上次傅芳菲的事情,後宮的野貓一時被捕殺殆盡。這段時間,耗子確實有點猖獗了。有時大白天的也能看到耗子出沒。
顧欣妍看著環翠說:「叫小全子他們通知下去,入夜關了門,吃食什麼的都收好了。」安琴去吩咐不提。
第二日一早,富康與小全子各個角落翻找死耗子,忙乎了一會,還真是嚇一跳,竟有五、六隻肥大的耗子被找出來,堆在庭院里,有的還未死透,一抽一抽的。
忽婷兒一聲尖叫,原是一隻小耗子躥出來,竟歪歪扭扭地躥向婷兒的腳面,婷兒尖叫躲閃,小全子嘻嘻笑著去捉。
那隻耗子躥了一回,終無力,最後猛力一衝,竟一頭鑽入一個柜子里去。
大家一擁而上,那隻耗子竟從縫隙里哧留擠進去小半截。富康扯了半天,竟扯不出。
福康看了看,說這是誰的柜子?快打開。
一旁的望兒白著臉,抖抖索索地掏出鑰匙開櫃門,卻手抖得厲害,半天插不進去。小全子笑著說:「望兒,我來吧,我不怕耗子。」
望兒抿嘴,終打開了,那隻耗子已是氣力耗盡,前爪死扒著櫃面,口鼻流血,微弱地抽動。
小全子嘻嘻笑著,兩隻手拈起耗子的尾巴,倒提了起來。卻不妨耗子的一隻前爪卻勾著一大塊布,扯了出來。小全子一拎,整件衣服帶了出來。
他忙塞回去,卻「咦」了一聲,裡頭滾出一個紙包來。小全子撿起來翻看:「這是什麼東西?」
望兒快步上前,一把拿過來,笑著說:「小全子,怎麼什麼都要看,快還我!」語氣卻顫抖。
環翠、安琴對視一眼,環翠笑著上前,伸手:「我瞧瞧,藏了什麼好東西?」拿過紙包,望兒的臉霎時慘白。
環翠瞥瞭望兒一眼,打開紙包,裡邊卻是一塊灰黃色的根莖,約有小孩半個拳頭大小。一邊還有一個紅線紮起的小包,鬆鬆地散著,有幾顆漏了出來,
安琴疑惑地仔細接過辨別了一下,是桃仁。她合起來,正待還給望兒,忽想起什麼,拿起那半塊根莖,湊近聞了聞,有輕微的香氣。立時臉色大變。目光凌厲地盯著望兒。
望兒卻發起抖來,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顧欣妍一邊冷眼瞧著,大致也明白了幾分,只覺得頭腦陣陣發昏。自己千防萬防,竟是忘了防家賊。
她喘著氣,閉了閉眼,小全子,富康等早退下了。只留下一地的死耗子躺在青石地面上,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彷彿在無聲地嘲笑著她。
她看了眼癱在軟在地的望兒,緩緩轉身往廊下走,走得很慢,背後環翠、安琴早架起望兒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