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高斯頓
雲濤注視著安隊長身邊的這個男人，他確實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個子和雲濤差不多，金色的頭髮有些蓬亂，用一根皮繩在腦後隨意紮成辮子。皮膚很白，但有健康的血色，只有灰色的眼珠有些像動物的眼睛。
除此之外，這個人只穿著一件海豹皮的薄袍子，和突擊隊員們裹得嚴嚴實實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雖然木屋內生著火，但仍然在零下十度以下，只有這個變異人臉頰有些發紅，像是在出汗。
他們確實不怕冷。雲濤默默地想著。他把目光從變異人肩上的長弓移到腰間的皮刀鞘上，暗中揣摩著自己如果和這樣的變異人打起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但他覺得自己並沒有多少勝算，因為身上的衣服會讓他的動作變得非常笨拙。
和這些變異人簽訂互不侵犯協議確實是明智的選擇。無論有沒有勝算，雲濤都不願意在這裡面對這樣一個對手，正如他不願在這裡挑戰一隻北極熊。
「各位朋友，歡迎來到特里卡里。」幸好這變異人現在並不是對手，而是笑著用流利的普通話向突擊隊員們招呼道。
安隊長帶頭，隊員們一齊鼓掌。
變異人顯得很高興，舉起手臂，繼續道：「我叫高斯頓，現在帶大家去溫泉。」
雲濤發現，這位變異人雖然普通話非常流利，但確實不是他的母語，因為語調完全一樣，沒有變化。
但至少交流沒有任何問題，這就夠了。
隊員們早就等著這個時候了，紛紛歡呼起來。變異人顯得非常麻利，馬上走向門口：「各位客人，我們出發吧，再過幾個小時就會有暴風雪了。」
雲濤當然沒有看出任何暴風雪的徵兆，因為屋外的天色和他這一個月來看到的幾乎一樣。但他相信變異人這麼說自然有道理。突擊隊員們紛紛拿著乾淨的內衣，跟在高斯頓身後走出木屋，寒風馬上像有質感的固體一樣開始切割雲濤的臉頰。
他們咯吱咯吱地走過基地，在基地入口處又看到了幾個變異人。他們身邊的雪橇上放著一隻海豹，還有一堆魚，都已經凍得硬邦邦的。雲濤馬上明白了，自己剛剛吃的新鮮魚和肉的來源。為首的變異人正在和基地的負責人友善地交談著，只是風聲完全淹沒了交談的內容。
兩名守衛基地入口的保安隊員跑上前來，檢查了一下安隊長出示的文件，便讓開路放行了。他們走出基地，轉向那座山尖凝結著雲霧的小山。上山的路出乎意料的好走，因為從山腳開始，雲濤就感覺到積雪迅速變薄。
而且，到了山腰之後，他們已經踏上了黑色的岩石。再一次踩在實地上讓人說不出的感覺心裡舒適，腳步一下子輕快了許多。而風雖然更大，卻有了濕潤的感覺，讓雲濤臉頰和嘴唇上的皸裂似乎都開始閉合，早就失去知覺的鼻腔粘膜也像是重生了一般。
接著，他們身邊出現了一道凝結的溪流，但云濤仍然聽到了水流的聲音。他盯著那條蜿蜒的冰塊，正在思索水在哪裡流淌，傅明芳已經忍不住發問了：「這裡竟然還有水？」
「當然有。」高斯頓顯然明白這是問他的，雖然語調奇怪，但回答卻很熱心：「這條溪水只是表面結冰了，冰面下還是活水。」
雲濤馬上有了一種打破冰面看看究竟的衝動。而話匣子一旦打開，就止不住了。安隊長問道：「你們是愛斯基摩人的後代？」
高斯頓這次過了一會才做出回答：「並不是。愛斯基摩人已經滅絕了。我們是三百年前從大陸內部遷來的。」
雖然隱晦，但云濤學過的知識中也簡單地提到過，無論是愛斯基摩人的滅絕還是變異人被趕到極地，都是公司曾經乾的好事。所以大家沒有繼續這個敏感的話題，而是由朴副隊長問道：「你們看起來和我們其實是一樣的。」
「我們的基因和你們已經不一樣了。」高斯頓簡單直接地回答道：「我們不能通婚。」
「已經出現生殖隔離了？」安隊長喃喃自語。接著又問道：「你們現在的生活條件很艱苦。有沒有想過回溫暖的地方生活？」
「我覺得很好。回去以後會被壓迫，不見得比在這裡更好。」
雲濤這個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談話，而是在仔細觀察著腳邊石縫裡裊裊升起的蒸汽。一縷縷白霧蒸汽像是幽靈一般從烏黑的石頭上憑空冒出來，然後繚繞而上，在頭頂上開始匯聚。能見度開始變差，他們像走進了一片大霧，說話聲也似乎變得遙遠起來：
「你們應該沒有用電吧。不會覺得不方便嗎？」
「我們習慣了，沒有電也能生活的很好。」
「那你們是用什麼作燃料的？怎麼照明？」
「我們把肉和魚風乾了就可以直接吃，不需要燃料。照明可以用海豹油。」
「那你們的房子呢？」
「用石頭。」
……
伴隨著隊員們和高斯頓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雲濤聽到前方逐漸傳來一種奇怪的咕嚕咕嚕聲。這聲音越來越清晰，像是煮沸了的水。雲濤明白溫泉已經不遠了，但在繚繞的雲霧間還沒有看見什麼東西。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緊接著就聽到高斯頓的話：
「……啊，十年前我們在附近救了一個受傷的女人，是你們普通人，是她教給我們說普通話的。——好了，溫泉到了。」
伴隨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雲濤眼前的雲霧像是突然散開，出現了一片二三十米直徑的泉眼。水面上還在咕嚕咕嚕地泛著氣泡，讓雲濤有些擔心水是不是沸騰了。然而高斯頓在泉水邊彎下腰，探了探水溫，微笑道：「我們會覺得有些燙，不過對你們來說應該很舒服。」
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有人再繼續交談了。很快，就連續不斷地響起噗通噗通的聲音。當雲濤的皮膚被水淹沒之後，他只發出了一聲無意識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