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感謝
但車夫的沮喪轉瞬即逝，繼續略顯激動地為雲濤介紹了起來：「您喜歡的話，可以在那裡看一場電影，再去歌劇院看一場戲。然後就差不多天黑了。您可以穿過高雲路繼續往前走，就可以到南山路。那裡是高檔酒樓，可以吃海鮮之類的晚餐。如果您吃完晚飯還不想回去的話，可以繼續回高雲路，那裡到了晚上更熱鬧，酒吧，夜總會，舞廳……」說到這裡，車夫的笑容變得曖昧而猥瑣：「還有水療會，按摩中心……您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國都的姑娘可不是別的地方能比的……」
車夫幾乎流出口水的樣子讓雲濤有些不適，他隱約感到那裡不是什麼好地方。而車夫還在想象著那裡，繼續說道：「……一個個那都是美若天仙，身材更不用說……」
雲濤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好的，我知道了。先去那條常青街吧。」
「唉，好好。」車夫趕緊住口：「您坐好咧！」說完便為他關好車門。
雲濤在車廂內的靠椅上坐下，打量了一下車廂內的環境。這輛計程車內部看起來比外部更加陳舊，鋪著的地毯已經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毛也一塊塊地掉了，像一個癩頭。坐墊和車廂壁也都磨損得看不清原來的表面，車窗則開著一條縫，在風中發出咣咣的聲音，看樣子是關不上了。
「吁——」車夫的聲音穿過車廂前方的一扇小窗傳來：「走咧——」接著雲濤又聽見揮鞭的聲音，馬蹄聲，然後車輪滾動起來，窗外的景物開始倒退。雖然這輛計程車破舊而簡陋，但路面很好，所以行駛起來也頗為平穩。只是拉車的馬老而且瘦，所以走得不快。
車身輕微地搖晃著，有節奏的馬蹄聲和轔轔的車輪滾動的聲音很快就讓昨夜又熬夜看小說的雲濤開始犯困。為了抵抗睡意，他向著車廂正面那扇小窗挪了過去，看了看車夫的後腦勺，和他背上那團髒兮兮的火苗，然後好奇地問道：「你也是公司的工作人員嗎？」
車夫一愣，但隨即苦笑起來：「大人，您看我這樣子，怎麼可能是公司的人。」
雲濤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看你身上和車上都有公司的標識。」
車夫嘆了口氣：「是啊，車是公司的。」
雲濤不太明白這其中的道理。而車夫苦笑著，聲音低落：「大人，這世界上八成的產業都是公司的。我們也只能拉公司的車，混口飯吃……」
這一點雲濤是知道的。雖然能源和電力是天火公司的主要業務，但實際上，數百年來它也通過對能源的控制而壟斷了絕大部分成規模的行業。從衰落的工業到運輸，從食鹽到鐵器，從畜牧到建築……都分屬公司不同的部門，雲濤也因為這一點而感到自豪。但這種租車的生意，應該不是公司有興趣去壟斷的。
所以，他疑惑地問道：「我們以前在鎮上和縣城裡租車，都是私人的車，不是公司的。」
車夫嘆了口氣：「小地方是那樣……但國都和其他大一點的城，交通需求比較大的地方，公司就要管理了。私人是不許做的……只能統一租公司的車。」
雲濤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覺得公司的做法應該是有道理的，有必要的，但車夫的語氣又讓他覺得迷惑。想了想，他換了個問題，希望車夫能高興一些：「既然這裡交通需求大，那你們的收入應該比別的地方高吧？」
車夫用奇怪的語氣做出了肯定的回答：「是啊，大人。很高。只要肯吃苦，而且不碰到倒霉的事情，一家人總是能勉強吃飽肚子的。」
即使是雲濤，也能聽出車夫的不滿和嘲諷。他更加迷惑：「只能勉強吃飽肚子？」
車夫的聲音變得低沉下來：「已經很不錯了。這世上還有那麼多人吃不飽肚子呢。」他兩眼望天，嘲諷的語氣越發強烈：「感謝公司。公司萬歲。」
雲濤知道他並不是在真的感謝公司。沉默片刻之後問道：「你在說反話。」
車夫突然緊張起來，像是意識到了這位乘客的身份，換上了小心謹慎的語氣：「沒有，大人。我是真的感謝公司。」
雲濤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便沒有再說。他就在沉默中來到了國都，現在是上午，所以並沒有那些璀璨的燈火，但是陽光下他能看清這座都市的更多細節。他聽著馬蹄聲清脆地敲擊著堅硬的路面，看著窗外那些閃亮的高樓，那些穿梭來去的馬車，單車，電動車，感覺自己好像穿越了時空，回到了他在書中所了解到的二十一或者二十二世紀。在這種令人恍惚的不真實感當中，計程車終於在一處十字路口緩緩停下，車夫有些緊張地回頭問道：「大人，右手邊這條街就是常青街了。您是在這裡下車呢？還是坐我的車繼續進去？」
其實雲濤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車了。隔著一層車窗，就像是在他和這座傳說中的都市之間豎起了一道牆。他希望能離它近一點，更親切一點，親近一點，親熱一點，那就需要自己親自用腳去丈量它的地面。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就在這裡下車。」
「哎，哎。」車夫趕緊跳下他的馭手座位，來到車廂邊，為雲濤拉開搖搖晃晃的車門。雲濤鑽出車廂，緊張地踩在堅硬的柏油路上，感受著腳底傳來的那堅實的觸感，片刻之後，看到車夫還在自己身邊畢恭畢敬地彎著腰，才想起自己應該做什麼，趕緊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個，多少車費？」
「謝謝大人，十度。」車夫乾淨利落地回答道。
雲濤略微遲疑了片刻，但車夫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辯駁的自信，所以雲濤的遲疑也就煙消雲散。他掏出一張紅色的電卡，放進車夫舉起的掌心。車夫拚命道謝，讓雲濤幾乎難以忍受，只能在一連串的慢走聲中逃命一樣走開。遠遠地看著那輛車再度開始移動，駛遠，他才鬆了口氣，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