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真實的細節
雲濤注意到了青葦的變化。他盯著她收縮的瞳孔，知道她已經開始動搖。他很高興，回想著教官傳授的技巧，他知道現在應該緩一緩，等待她自己出聲，再繼續下一步話題。
他拋出的這個問題顯然很有誘惑力。青葦的的目光深處終於亮起了希冀，只是表情仍然抗拒。他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心理鬥爭。他還抽空看了一眼那個叫采萍的小姑娘，她的姿勢也從蜷縮在牆角變成了上身微微前傾，伸長的脖子說明了她的期待。
「你能放我們出去？」如同雲濤預計的一樣，青葦終於第一次開口問道。但她仍然帶著疑慮，擔心著雲濤的身份和資格：「你能讓他們放我們出去？」
雲濤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權力命令這裡的保安隊員們放人。但他相信，如果確認對方不是叛軍，那放人就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不過他不會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思索著訓練中學到的東西，反問道：「你覺得呢？」
青葦再一次仔細打量著雲濤。片刻之後，她喃喃自語般說道：「你是突擊隊員……我聽說過突擊隊員……沒想到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就是這麼厲害的人物……可是我真的不相信你們天火公司還有好人……」
雲濤沉默不語。他知道對方這些話是說給她自己聽的。實際上，剛才那些保安隊員對自己的尊重，或者說巴結，她是看在眼裡的。所以她實際上相信了雲濤有這樣的能力，只是仍然擔心雲濤在欺騙她，或者說玩弄她。
「如果你騙我，最後不放我走怎麼辦……我說的都是真的，可你們不信，就是不信……」最終，青葦遲疑而悲傷地問道。
雲濤思索著她的這個問題的邏輯，慢慢地回答道：「如果你真的不是叛軍，那麼你說出真實情況就行，這對你沒有損害，對吧？你只能相信我，至少你應該試一試。和我說了，你的情況也不會變得更糟糕，但有了希望。如果你因為懷疑我而什麼都不說，那麼我也幫不了你了。」
這段話讓雲濤自己也非常滿意。那些他學到的東西，算是順利地應用了。而且，對方的表現讓他更滿意：青葦聽到這段話以後，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片刻之後，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讓雲濤感到徹骨的悲涼：「我不是不說，而是說了也白說。我拚命說，拚命說，可是沒有用。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們是不相信我，但是……你們其實都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但就是裝作不相信……」
「是嗎？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雲濤又一次疑惑了起來。青葦定定地看著他，突然搖頭：「你這人真奇怪。我幾乎都要相信你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了。」
雲濤的確是不知道為什麼。但他覺得這不是重點，因為現在應該乘勝追擊。所以他沒有繼續那個話題，而是平靜地說道：「只要你說的是真的，我就會相信。」
青葦有些激動，又有些懷疑地喊道：「可是你又怎麼判斷……算了。」她搖了搖頭：「無所謂了。你要問什麼？」
「我們從頭開始吧。」雲濤感到了成功的喜悅，微笑著再一次問道：「你的名字？」
「青葦。」
「年齡？」
「十七歲。」
「住在哪兒？」
「這附近的平港鎮。」
……
問了一些比較平常的問題之後，雲濤沒有發現疑點。於是他決定開始下一個階段：「這裡是公司的電力設施。你們到這兒來幹什麼？」
「我們是迷路了，當時天已經黑了，我們很害怕，看到這裡有燈光，就想過來問路……」青葦回答著，突然笑了起來：「早知道是這樣，我寧可死在外面。」
「你們本來是打算去哪裡的？」雲濤沒有絲毫放鬆。他一邊問，一邊仔細注意著她的姿勢，動作，神情，還有眼神，並且用學到的知識加以分析，尋找著謊言的蛛絲馬跡。
「從平港鎮去縣城。」對方的回答沒有任何破綻。
「為什麼去縣城？」雲濤很有耐心，他知道，如果是謊言，遲早會露出馬腳。
「采萍剛滿十二歲了。」青葦轉過臉去看著小姑娘，悲傷地回答道：「要去找工作。可是我們鎮上因為剛剛出現過叛軍活動，你們公司正在戒嚴，清查……所以根本沒有工作，我只好帶著她想去縣城看看……」
原來是這樣。雲濤知道這些細節，而且他確認，對方編不出這樣的細節。因為只有自己這樣真正的孤兒，才知道這個細節。
青葦說的這些，雖然已經有些遙遠，但他從來沒有忘卻。
實際上，雲濤已經相信對方說的都是真的，或者說，他寧願相信對方說的是真的。她們不是叛軍，只是被誤抓來的。但他還是最後問道：「那麼，你們為什麼要越過警戒線，進入禁區？」
「我們根本沒有看到什麼警戒線。」青葦仰起臉，看著天花板：「更不知道什麼禁區。直到我們被抓起來，才聽他們說我們闖了禁區。」
雲濤回想了一下自己來這座變電站時看到的情況，的確，他也沒有看到什麼關於警戒線和禁區的標識。那麼，誤闖是可以理解的。而且，責任在公司，在這裡的保安隊員們。因為他們沒有明確地標明平民不得進入的區域。
所以他站起身來，對青葦道：「你說的這些，我會去證實一下。」
不管再怎麼竭力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這個可憐的少女都無法繼續保持平靜。她看著雲濤，顯然抱有一絲微弱的希望，但又不敢希望。她就像在汪洋大海中落水的人，掙扎良久之後終於看到了唯一的一塊木片，但卻不敢伸手去抓。所以，她最終沒有說話，只是垂下頭，嘆息了一聲。
雲濤短暫地遲疑了片刻，然後舉步走向門口。他推開門，卻看到那三名西裝男就在門外，而遠一點的走廊上，那些保安隊員也還聚集在那裡沒有離去。這種被監視和偷窺的感覺讓他有些惱火，而那名領頭的西裝男的話更是讓他莫名的厭惡。他訕笑著，滿臉曖昧的表情：「嘿嘿，怎麼樣，審訊還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