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勝利者
血腥味和硝煙味瀰漫在房間里。明亮的陽光從側面的窗戶投射進來，灰塵在光柱中緩緩飄蕩。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之中，安隊長終於再次開口了。他思索著，所以說得很慢：「你教過我，如果對公司的安排和待遇不滿意的話，應該走正規流程，向公司反映情況。公司是開明的，會幫你解決困難。走非法途徑甚至暴力途徑是不可取的，對嗎？」
「難道你覺得我沒試過嗎？」入侵者捂著肩上傷口的指縫間，流出的血已經接近了固體，粘稠而緩慢地順著他的指尖聚集，良久才滴落一滴。雖然他面無血色，聲音也越來越無力，但神情卻仍然保持著嘲諷。
安隊長似乎並沒有受他這種態度的影響，但還是避免與他對視，而是盯著自己腳跟前的一片陽光，繼續回憶道：「你還說過，我們這個時代生產力還很低下，匱乏是正常的。而公司要管理整個世界，難免疏漏，所以有少部分人遭遇不公，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無論你遭遇什麼，都不能成為報復公司的借口，更不能妄想推翻公司的統治，否則就要受到嚴厲的制裁。」
入侵者並不否認，但嘲諷之色更濃，而且嘲諷的對象似乎變成了自己：「對啊。站在公司成員的立場上這麼說的確沒錯。我說那些話的時候還是公司的走狗，和你現在一樣。所以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就和你一樣義正辭嚴。但我現在不是公司的一分子，想法當然會改變。」
安隊長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表情，終於再次抬頭，盯著入侵者的眼睛問道：「隊長，我是個孤兒，這一生最尊重的人就是你。你離開公司以後也一樣。我不管做什麼，都會先想想你會怎麼做。但我絕對想不到，你現在卻成了公司的敵人。我不相信僅僅是生活困難，就讓你發生了這麼大的改變。告訴我，是什麼人讓你這樣最忠誠的突擊隊員加入叛軍的？」
聽到這個問題，入侵者突然微笑了起來，目光中帶著敬佩，仰慕，還有些溫柔：「啊，是一個小姑娘，就和你身後那些孩子差不多大。很漂亮，也很勇敢，很堅強。——你不必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忘了你第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出了意外，我為了救你而受傷嗎？你知道我痊癒歸隊了，但是你不知道，那次受傷讓我失去了生育能力，甚至失去了這方面的慾望。所以我不是被美色所迷惑。——我們突擊隊員不會被美色迷惑。」
「那她到底說了什麼？」安隊長的神情突然有些不安，白皙的臉色顯得更白，只是顴骨邊浮起兩團奇異的潮紅，似乎在恐懼著什麼。
「她告訴我，這個時代一切痛苦的根源就是公司。正是公司，製造了所有的匱乏和不公。」入侵者越來越無神的眼睛突然閃耀著動人的光芒，語氣帶著一種信仰般的尊敬。
「你竟然相信這種荒謬的說法？」安隊長的驚慌已經掩飾不住了：「這簡直是胡說八道。」
入侵者卻像勝利者一樣自信地笑道：「你在害怕什麼？你其實也有所懷疑了，對吧？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
「夠了！」安隊長怒吼著打斷了他的話：「隊長，既然你現在是公司的敵人，那麼我只能消滅你。說吧，你們為什麼要攻擊這座訓練中心？你們為什麼知道這裡的情報？你們的組織是什麼情況？」
「我們來這裡，是為了了解所謂的祝融計劃到底是什麼。」入侵者出乎意料地爽快承認了自己的目的，臉上帶著驕傲的神情，盯著安隊長那抑制不住顫抖的刀尖：「而且我們成功了。剛才我已經把祝融計劃的副本送出去了。現在應該已經到了該到的人手中。」
「祝融計劃？」不管是突擊隊員還是新兵，都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他們面面相覷，而這沒有瞞過那位入侵者的眼睛。他嘲諷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們果然只是走狗，或者即將成為走狗而已。特別是你們這些孩子，身為祝融計劃的一部分卻一無所知，真是可憐吶。我身後這文件櫃里就有祝融計劃的全套資料。怎麼樣，你們想看看嗎？」
安隊長忍無可忍：「別廢話。這個祝融計劃連我都沒聽說過，你們是怎麼知道情報的？」
「當然是公司的人提供給我們的。還有，小安吶，你別以為自己算是個什麼東西。在公司高層眼裡，你還比不上一條狗，明白嗎？你仔細想想，公司為什麼要在這深山裡建起這麼大的一座訓練中心，難道只是為了培養幾個突擊隊員？培養這些孩子，只是祝融計劃的第一步而已。我剛剛看了一遍計劃的內容，我只想說，這些孩子大概會以為在這訓練中心度過的十年是地獄一樣的經歷吧？但是，和他們以後將要繼續的經歷相比，他們會覺得這裡是天堂的。」
入侵者的笑容更加銳利，另安隊長難以招架，只能勉強應付：「別以為挑撥離間對我們有效。」
「你已經信了。」入侵者以勝利者的姿態仰天大笑著，而安隊長白凈的臉上滾出大顆的汗珠來，手中的長刀也從顫動變成了晃動。正在他飛快地思索著該怎麼反擊時，入侵者卻沒有給他機會，而是趁他注意力不集中之際向著刀尖一撲。
所有人都對這個動作完全沒有防備。雲濤看著刀尖穿過入侵者的胸膛，然後從他背後透出。而而入侵者還向前走了一步，幾乎和呆若木雞的安隊長臉貼著臉，然後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小安……你會明白的……」
安隊長不由自主地鬆開手中的刀柄，後退了一步。失去了支撐的入侵者頹然倒地，但他蒼老的臉上還帶著嘲諷卻又滿足的笑容，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突擊隊員和新兵。當他最後的目光落在雲濤身上時，他清晰地感覺到那目光中包含著的是同情和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