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分別
雲濤身上雖然還纏著亂七八糟的繃帶，但動作已經恢復了敏捷。聽到明昭的呼喚，他好奇地走了過來，站在明昭身邊，仰著小臉，毫無怯意地打量著老李先生。
「他叫雲濤，也是九歲。」明昭滿臉輕鬆地向老李先生解釋道：「他想當突擊隊員。但是我們這裡的孩子，連保安隊員都沒有人當過。所以我希望你們能給他一個機會。」
「哦？」老李先生打量著雲濤，微笑道：「你就是前天晚上為了保護同伴，和那些大蚯蚓戰鬥的孩子吧？我聽那兩位突擊隊員講了，有一個孩子很勇敢，也很有戰鬥的天賦。」
「嘿嘿，那就是我啦。」雲濤摸著鼻尖，不好意思卻也帶著自豪笑道：「不過我連蚯蚓都打不過，要是能當突擊隊員就好了。」
「嗯。嗯。」老李先生讚許地點著頭，轉向小李先生道：「這個容易。只要給你個機會，我相信你會成為突擊隊員的。小志，這事你就處理一下吧。」
小李先生疑惑地問道：「我怎麼處理？」
老李先生笑道：「剛剛那個計劃，我聽老爺提到過，前期的準備工作包括了挑選幾批十歲以下的孩子，按照突擊隊員的標準進行長期訓練。你把他也帶著一起訓練就行。」
「哦。」小李先生心不在焉地答應一聲。而老李先生繼續道：「反正你要負責整個計劃，挑選孩子們的時候在這兒也挑幾個，順帶把這個小朋友挑過去就行了。」
小李先生只能點頭道：「是。我會交代下去的。」
明昭緊緊盯著他，突然道：「你要認真一點。不要想著敷衍我哦。就算你把我騙回去，答應我的事情卻做不到，我覺得我以後也有辦法找你算賬的。」
小李先生突然驚覺了什麼，看了看明昭，趕緊也摸出一張名片，雙手捧著，畢恭畢敬地遞向雲濤道：「明昭小朋友放心。這個……雲濤小朋友對吧？過一段時間，我們公司會來你們這裡的鎮上挑選一些孩子，去進行突擊隊員訓練。你拿著我的名片去找他們，就可以去參加訓練了。訓練結束以後，我再安排你進入公司的保安部門。至於最後能不能成為突擊隊員，那要看你自己的能力。」
「我肯定行的。」雲濤一把搶過名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笑道：「明昭，謝謝你！我有機會當上突擊隊員了。」
明昭這才滿意地把目光從小李先生身上移開，看著身邊的兩位小夥伴，表情卻沒有喜悅，只有傷感：「不用謝……這也是我最後為你們做的事情了。」
「誰說的。」雲濤用力打了明昭的肩膀一拳，毫不在意的笑道：「我們說好了以後要在一起生活呢？那時候我們還會互相幫助的。」
「對呀，明昭。」風鈴一隻手緊緊握住那張名片，另一隻手拉起明昭的手：「等實現了夢想，我們還會在一起的。」
明昭的笑容顯得有些勉強：「嗯。希望是這樣。」
「那麼，明昭小朋友，現在你願意叫李明昭了嗎？」老李先生在身後滿意地問道。
明昭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去，向著老李先生深深地鞠下一躬：「是的，老先生。謝謝你來收養我，還滿足了我的這些要求。從現在開始，我就叫李明昭了。」
「很好。」老李先生搶上前一步，扶起明昭：「孩子，既然你答應了，那麼首先要記住的一件事，就是從今以後，你永遠不必再對任何人彎腰。」
明昭卻微笑著搖了搖頭，走向一邊的高院長，再次深深地鞠下一躬：「高奶奶，謝謝你照顧我長大。等以後我再大一點，會回來看你的。」
高院長混濁的眼睛里泛著晶瑩的淚花，伸出枯乾的手撫摸著明昭的腦袋，聲音有些哽咽：「孩子，你要去過好生活了，奶奶高興……我在這裡照顧了幾十年孩子，你是最聰明的一個。奶奶也沒有什麼能教你的，你也過過苦日子，只要記得做個好人，不要讓別人受苦，就行了。」
「是，我會記住的，高奶奶。再見。」明昭平靜地直起身，轉向其他的孩子們，留戀的目光從每一張熟悉的臉蛋上掠過，但卻沒有再說什麼。良久之後，他舉起手臂：「我要去實現夢想了。大家再見。」
孩子們紛紛揮起手來：「明昭再見——」
「明昭哥哥，要回來看我們哦。」
「明昭哥哥，嗚嗚嗚……」
「小涵，別哭。」明昭始終保持著平靜，伸出手擦拭著小涵的臉蛋：「你以後可以天天吃米飯了，不會再挨餓，要高興才對哦。」
「我不要吃米飯，我要明昭哥哥。」小涵抓住明昭的手哭道：「你別走好不好。」
「小涵。」風鈴急忙走了過去，伸出手為她擦著眼淚：「明昭哥哥要去過幸福的生活了，不能一直陪著你，對嗎？乖，別哭。明昭哥哥會回來看你的。」
「嗚嗚嗚。」小涵仰起滿面淚痕的小臉，看著明昭：「明昭哥哥，你答應我會回來，好嗎？」
「我答應你。」明昭認真地回答道：「騙人是小狗。」
「嗯那明昭哥哥再見。」小涵眼淚汪汪地揮起小手。明昭保持著滿面笑容，和大家一一揮手作別。當他和最後一位小夥伴說了再見之後，小李先生態度恭敬地問道：「那個……李明昭小朋友，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無論怎麼努力地壓制著感情，明昭這個時候也難以隱藏自己眼中的留戀。他的目光最後一次掃過孤兒院，掃過空地上那堆灰燼，掃過籬笆上的洞，掃過那口水井，掃過屋檐下廢棄的燕子窩，掃過遠處那片碧綠的苜蓿地，掃過地平線上城市的廢墟。良久之後他終於收回目光：「我們走吧。」
「沒有什麼東西要帶的嗎？」老李先生關切地問道。
明昭垂下頭，看著自己脖子上的琉璃珠串，搖了搖頭：「沒有。」
「明昭，你不是有很多書嗎？不帶走？」正在安慰著小涵的風鈴突然站起來問道。
明昭慢慢地搖了搖頭：「不了。我以後肯定不會缺書看，那些書……就留給大家吧。風鈴姐，以後你們不用再去采野菜，應該有時間看書了。你教大家都學會認字吧。」
「……好。」風鈴略一愣神之後，輕聲回答道。
明昭轉向空地門口，突然像是迫不及待要離開孤兒院一樣，對老李先生喊道：「好了，沒什麼事了，我們快走吧。」
老李先生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對高院長道：「高小姐，既然手續已經辦完，沒什麼疑問的話，我們就帶著明昭回去了。」
「請一定要好好對待這孩子……」高院長取下老花鏡，伸手抹著眼角。於是老李先生也不再多說，向著孩子們揮了揮手，便帶著明昭走向院門。
幾個孩子哭泣起來。一雙雙目光看著明昭瘦削的背影跟在兩個客人的背後漸行漸遠，眼看就要跨出院門的時候，雲濤突然追上幾步，取下脖子上的琉璃珠串，高高舉過頭頂，用盡渾身的力氣大喊道：「明昭！你要記得我們的約定——」
明昭短暫地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只是平靜地回答道：「我會記得的。風鈴姐，雲濤。我會永遠記得我們的約定。」說完就快步跨出院門。在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的時候，雲濤分明看見他瘦削的雙肩開始劇烈地抽動起來。
不久之後，越野車的引擎聲從院外傳來，接著逐漸遠去，最後終於聽不見了。剩下的孩子們呆立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風鈴才突然哽咽著說道：「太陽大了，大家回去吧。我們做飯吃。高奶奶，中午吃蔥油餅和玉米粥，對嗎？」
「對，對。」高院長再次戴上老花鏡，盡量微笑著回答道。
「好。蘭蘭姐，小川，你們去和面。燕兒，你洗蔥。開鋒哥哥，德哥哥，雲濤受傷了，你們去準備柴火吧。雲濤，你還要休息……」風鈴有條不紊地安排起了夥伴們的任務。緊湊的工作和美味的食物總算讓孩子們轉移了注意力，紛紛答應著跑開了。只有小涵仍然緊緊地拉著風鈴的衣袖，眼巴巴地看著院門問道：「風鈴姐姐，明昭哥哥會回來的吧？會吧？」
風鈴安排完工作，聽到小涵的問題之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越野車引擎聲最後消失的方向，清澈的眸子里掠過一抹茫然。但她的回答卻充滿信心，像是她能清晰地看見，甚至掌控未來：「當然會。小涵，我們還會再和明昭哥哥見面的。」
「好～」小涵終於再次露出天真的笑容：「那我哪裡都不去，一直在這裡等～」
「好。」風鈴微笑著牽起小涵的小手：「我們去剝玉米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