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5章 文坻第三事——張碳的任命
一直到離開乾清宮的時候,三浦友臻仍然感覺十分不可思議。
他當然想要漢洲大陸的土地。漢洲大陸的土地肥沃,土著對他們敬若神明,想要征服十分容易,在他看來是遠比默伽獵大陸更好的地方。
但正因為漢洲大陸太好,所以他不敢向陛下討要。他向陛下討要若是引起了陛下的警覺,到時候不僅新地方沒要到,陛下查訪一番再把東先島收回去,那他只能切腹謝罪了。
但陛下竟然將南漢洲大陸的部分土地主動賞賜給他,不,賞賜給他們日本人或者說和人,這大大出乎他的預料。『陛下這樣做,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他可不相信陛下這是為了和人好。
「而且陛下執意不願將默伽獵大陸最南端之土賞賜給我,即使我反覆解釋這處土地之土人並非崑崙奴,而是長相類似於南洋土著的土人,卻堅決不信也不答應賞賜給我,這到底是為何?」三浦友臻又自言自語道。
「罷了,不多想了。不論如何,獲得南漢洲大陸的一片土地都是好事。我要趕快拿到那五百兩黃金,買各種所需的貨物,拿到陛下的旨意后就隨同前往大明朝廷派往漢洲的船隊趕回去。」他臉上浮現出高興之色。五百兩黃金在漢洲大陸不算什麼,但在大明,即使是物價最貴的京城也足夠二百戶百姓一年的吃穿用度了,東先島現在一共只有不到一千個和人,五百兩黃金換成布匹、瓦罐、鍋碗瓢盆等常用之物,足夠這一千和人數年所用。
『還要回關東一趟。既然陛下有旨意這次不允許亳王殿下拿走我的東西,我要從相熟的人家多借幾個錢,哪怕付一個月五厘的利息也好,一定要借到無錢可解的程度,裝滿幾艘船運過去。明年從漢洲返回的時候路過橫濱再還錢。』
『人也要多拉幾個。日本三島人太多了,早已是地狹人稠,百姓日子過得很苦。但讓他們都分散到南洋漢人的藩國中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了屬於和人的土地,要從國內多帶一些人過去。一定要將和人的新大陸,建設成十分美麗的地方。』他又想著。
三浦友臻暢想著未來的時候,乾清宮內,文坻也在詢問父親:「爹,為何要將南漢洲大陸的部分土地賞賜給三浦友臻?」
允熥正要解釋,可這時盧義已經再次走了進來,他遂對文坻說了一句「待接見過張碳後為父再向你解釋」,轉過頭吩咐:「宣張碳覲見。」
聽到父親的話,文坻暫且停止詢問,坐到一旁。但允熥卻又說道:「文坻,你暫且出去,過一會兒等為父接見過張碳了,你再回來,為父與你解釋為何會將南漢洲之土賞賜給三浦友臻。」
「啊?」文坻驚訝的叫了一聲,隨即就想半開玩笑半表示不滿的說幾句話,但又見盧義在場,又不敢說,只能站起來答應一聲,與盧義一起走出這間殿閣。見到文坻的表現,允熥輕笑了一下,不過沒有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這人身上穿著一件羊皮大衣沒有穿官服,臉上的表情十分惶恐,又有些害怕,一走進屋子還沒瞧見允熥就跪下說道:「罪民張碳,見過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三跪九叩的大禮行完后馬上又道:「罪民心知身犯十惡不赦之大罪,不敢請求陛下寬恕罪民,只求陛下不要牽連罪民的家人。」
在他剛剛三跪九叩完畢的時候,允熥一臉激動之色的想要叫他起來。他派遣張碳離開中原向西探索的時候才是建業二年,距今已有十七年之久,見到張碳,他就彷彿回到自己的青春。當時他還年輕,雖然做過些錯事,不如現在成熟,但那畢竟是自己最青春飛揚的時候,回憶起來都是美好。至於張碳沒有完全執行自己的命令,允熥也不十分在意,畢竟在派他出去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成為廢棋的準備,後來張碳能夠送回許多有關印度的情報已是意外之喜,允熥也不會責怪他。
但見到他忽然又開始請罪,允熥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說道:「你有何罪?」
「罪民在阿比西尼亞國得到自由身後,不思繼續完成陛下交給罪民的差事,反而在阿比西尼亞國定居下來,苟且偷生,乃是犯了十惡不赦中的謀叛大罪。罪民,」張碳聲音顫抖的說道:「理應被處以凌遲之刑。」
張碳心中怕的要死。他當初莫名其妙被帶到埃及就已經十分害怕了,雖然後來從妻子索菲亞口中得知之所以帶著他們夫妻是因為他妻子獻計奪取開羅城,但仍然懷疑文坻有其他目的。後來他們夫妻又被強制帶回京城,張碳左思右想,覺得一定是皇七子殿下認為他犯了大罪,要帶他回去受處置。他這樣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最後覺得一定是自己犯了謀叛大罪,要被凌遲,甚至妻兒也不得保全。
在京城,他戰戰兢兢住了半個多月,一直沒有人來捉拿他,他稍微放了心;可今日忽然有人來說陛下要宣召他。他頓時覺得陛下是要當面斥責他一番后再將他處以凌遲之刑,當時就差點哭出來;但又擔心去得晚了連累妻兒,勉強同宣召他的侍衛趕來皇宮,接受陛下的召見。
「你說的倒也不錯。」允熥道:「你確實算得上犯了謀叛之罪,將你處以凌遲也理所應當。皇七子在同朕說起你的時候,就說『雖張碳與其妻對大軍征伐埃及立有功勞,但功過不相抵,父皇仍然應當按照《大明律》處置他』。」
「不僅皇七子這樣說,李繼遷也這樣說,說你功不抵罪,仍然應當受到處置。不過畢竟立下了功勞,可以留一個全屍,而且不牽連家人。」
「罪民自知罪無可恕,但請求陛下不要牽連罪民的家人。」張碳又連連叩頭說道。
「朕也認為他們的話確有道理,按照皇七子或李繼遷之意見處置你也未嘗不可。但,」允熥站起來走到張碳身前,說道:「朕不會處置於你。朕不僅不會處置你,反而要獎賞你!」
「陛下!」張碳聽到這話,忍不住抬起頭看了允熥一眼,不過馬上又低下頭去。
「你的經歷,朕也都聽皇七子說起過了。正因為詳細知曉了你的經歷,朕決定不處置於你。」允熥在殿閣內邊走邊道:「建業八年,你離開印度,想要向西前往波斯。但當時因沙哈魯等人互相征伐,波斯一片混亂,你帶在身上的大明文書遺失,在戰亂中被掠為奴僕,過了二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後來被賣給一位大食商人。」
「這個大食商人帶著你兜兜轉轉,後來到了馬達加斯加島。在這裡你的日子比在波斯時好些了,但仍備受屈辱。又過了一年,你被一位阿比西尼亞國的使者買走,帶到阿比西尼亞國,這使者對你很好,你的日子才真正開始變好。後來你被免除奴僕身份成為百姓,就在阿比西尼亞國定居下來,又娶了兩個妻妾,生了幾個孩子,憑藉自己的手藝過上了還不錯的日子。」
「自從離開印度后,你先後是許多人的僕人,你的長相在當地又十分稀奇,想要逃走都難,如何還能繼續完成朕交給你的差事?幾年後雖然你成為自由之身,但你想要離開阿比西尼亞國也未必容易,免除你奴僕身份那一家願意讓你成為平民百姓,未必願意讓你離開阿比西尼亞國;後來你被這一國國君所知曉,身為唯一一個來自大明之人,他更不會允許你離開了。所以你一直身不由己,根本不能繼續完成朕交給你的差事,朕如何能夠處置於你?」
「陛下!多謝陛下凱恩!」張碳這時熱淚盈眶的連連叩頭。他本就因自己嚇自己而十分害怕,來到這裡又聽到了文坻與李繼遷對處置他的建議,更加害怕;但卻不了峰迴路轉,陛下竟然認為他過去十年身不由己,不會處置與他,從大輩到大喜,這讓張碳如何不激動?讓他如何不對陛下感恩戴德?
見到他這幅模樣,允熥臉上顯露出滿意的表情,但很快又收斂起來。允熥高聲叫了幾個小宦官進來,待張碳哭一陣,逐漸止住哭泣后吩咐他們:「扶張行人起來。」又對張碳道:「既然你無罪,那面見朕不需一直跪著,站起來回話;在你出使之前朕給了你行人之職,也應當稱呼你為愛卿。」
「多謝陛下恩典。」張碳又行了一禮,站在允熥身前。
之後允熥問起他家中。張碳回答:「陛下,罪民,臣在阿比西尼亞國,也想尋找長相類似於大明子民之人為妻。但是那裡不要說這樣的女子,就算是這樣的男人都少見,只在國都與最要緊的港口有幾個南洋商人,即使帶有女眷也不可能嫁給臣,臣只能迎娶當地人為妻。」
「愛卿可還想返回廣西祖籍,認祖歸宗?」允熥問道。
張碳臉上顯現出掙扎之色,但最後還是說道:「臣不願。臣的三個孩子與中原之人長相有所區別,若是返回祖籍,恐怕會受人歧視。況且臣在外漂泊十多年,也早已不習慣故鄉的生活,寧願繼續生活在阿比西尼亞國。」他又行禮說道:「臣,草民請求陛下准許草民返回阿比西尼亞國。」
「這個先不說。」允熥先略過這個話題,又問起他曾經去過的這些地方的情形,張碳雖然想要陛下馬上答應自己的請求,但按捺住心思,說起波斯、馬達加斯加島、巴士拉、馬斯喀特、阿比西尼亞等地的情形。其中有些事情允熥兩輩子也是頭一次聽說,聽得興趣盎然,不時發問。
他們這樣說了好半天,允熥舉起茶杯喝了一口,張碳以為陛下不會再詢問什麼,琢磨再次向陛下請求允許他返回阿比西尼亞國。但他話還沒出口,就聽允熥放下茶杯又問道:「馬達加斯加島上的土人,真的不是崑崙奴長相?」
「啟稟陛下,當地人絕非崑崙奴。在臣看來,當地人類似南洋土人。不過,他們身上或許有崑崙奴血統。當地人有時也去默伽獵大陸上掠奪崑崙奴充作奴僕,就有人奸了崑崙奴女人生下孩子。不過這樣的人極少。」張碳回答。
「這樣,」允熥低頭沉思了片刻,又抬起頭來說道:「朕允許愛卿不留在中原,」但在張碳的臉色變得高興后他又說道:「但朕又要交給愛卿一個差事,愛卿不能返回阿比西尼亞國。」
「陛下,臣年歲已至中年,擔負不起出使許多番國的差事了。」張碳又馬上跪下說道。他以為允熥要交給他的差事和十七年前一樣。
「愛卿想哪裡去了?」允熥笑道:「朕也知愛卿已經年過四旬,又已娶妻生子,無法再承擔那樣的差事。愛卿放心,朕派給愛卿的是一個好差事。擔任一藩之王相,愛卿可願意?」
「擔任一藩之王相?」聽到這句話,張碳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才問道:「臣敢問陛下,可是要讓臣做埃及之國,皇七子殿下的王相?」
「不,」允熥道:「是馬達加斯加這一國的王相。朕要加封一位皇子至馬達加斯加島,統御當地百姓。當然,國號與封號不會是馬達加斯加。愛卿可願意?」
「啟稟陛下,臣,願意。」張碳沉默了許久之後,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