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4章 絕對不正常
不過,其實他內心恨不得拔出刀來將這個副使當場砍死!他已經許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了,自從他父親在洪武二十五年控制高麗朝堂后就再也沒有人敢用這種態度對他說話,至今已經二十六年了,在他年過半百后竟然又感受了一次。但他可沒有什麼懷念的感受。『就連去到京城,大明皇帝對我也十分和藹,行禮除了第一次跪下了,之後每次都是才彎下腰就被侍衛扶起,說話也十分客氣;但他一個最多六品的官員竟然敢這樣對我說話!他真以為身為上國的使者在朝鮮就能為所欲為了。我就算不敢殺了他,也要給他好看。』
「多謝殿下體諒。尹昌,還不上前向殿下賠罪!」陳誠又對副使說道。
名叫尹昌的副使滿臉不情願的神色,但也走過來低頭對朱芳遠行禮道:「下官向殿下賠罪。」
「這也算不上什麼,只是你以後萬萬不要這樣說話了,不論是對何人。」朱芳遠說了一句。尹昌又不得不行了一禮感謝他的教誨。
這個插曲就算是暫且結束了,三人繼續前往朱褆的宮殿。但氣氛遠遠不如剛才,三人之間互相都沒什麼話說,一路安靜的來到寢殿。
他們又等了等,允熥從京城派來的御醫趕來,先對他們三人行禮后,走到朱褆身旁開始望聞問切。朱褆的臉色有些蒼白,被宮女服侍著披上一件衣服,後背墊上枕頭,開始被大明御醫診治。
見到這些御醫一個個神情嚴肅的或握著脈搏,或仔細觀察朱褆的面相,或出言詢問,朱芳遠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緊張。若是這些人看出了朱褆的身體有問題是人為導致的呢?看出他生『重病』的時間沒有幾個月之久呢?即使他們沒能看出這兩點,但歪打正著開出來的方子正好能緩解朱褆體內故意製造出來的病呢?即使之前再篤定,朱芳遠也不免緊張。
「陳院副,這些御醫的語醫術如何?到底能不能治好世子的病?」他為了緩解緊張之情,同陳誠說起話來。
「這,」陳誠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下官並非醫生,也不懂醫術,不知他們能夠治好世子的病。不過他們都是大明醫術最為高超之人,若是連他們都治不好,就找不到能治好世子的人了。」
「哎,但願世子能被他們治好。」朱芳遠嘆了口氣,又道。
過了好一會兒,幾個御醫額頭都冒出汗水,從床邊站起來擦汗。陳誠趕忙走過去問道:「世子的病情如何?救治可有把握?」
「世子的病情雖然不輕,不過還算穩定;但是否能治好他,我們也並無把握。」幾個御醫聚在一起議論了一會兒,其中一人說道:「世子的病十分奇怪,我們也難以確診到底是哪一種病,只能先開一副葯讓世子殿下先吃一日,明日我們再來為殿下診斷。」
「葯豈是能夠隨便吃的?」這時站在一旁的一名朝鮮本地醫生說道:「若是你們能夠確診,世子當然可以吃你們的葯;但你們都不能確診,怎能吃你們開的葯?萬一將世子治壞了,你們擔得起這個責任么?」
「這,」為首的御醫有些遲疑。如果在他們手上不僅沒能將朝鮮世子的病治好,反而讓病情加重甚至被治死,他們當然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就算回國后陛下通情達理不處置他們,他們的名聲也會受到影響,願意找他們看病的人會減少,久而久之他們未必還能在太醫院吃這碗飯。
但他們若僅僅望聞問切一番,其他什麼都不做,若是世子的病沒好他們回去后也沒有好果子吃,甚至他們都回不去要一輩子留在漢城為世子治病。所以面對兩難的選擇,幾個御醫遲疑了好一會兒,又聚在一起商量了一句,才說道:「那就暫且仍吃原本的葯,明日我們再來診斷。」
「原來上國的御醫也只有這點本事,還以為多厲害呢。」那人又嘲諷道。而且轉過頭去同另一個在此的本地醫生用朝鮮話說了幾句,他們頓時發出一陣鬨笑聲。
朱芳遠忽然也脫口而出一串朝鮮話,大概是在訓斥這些醫生,他們都忙下跪求饒。朱芳遠又說了幾句話,他們趕忙站起來轉身走了。朱芳遠這才轉過身來同陳誠說道:「下國醫生粗鄙,讓陳院副見笑了。」
「倒也不必對他們這樣苛責,畢竟民間有句俗語,同行是冤家,見到外來的醫生自然有些不忿,這也在所難免。」陳誠略懂一些朝鮮話,聽懂了剛才朱芳遠那番話中的幾個詞,大概明白他說了什麼,笑著說道。
「那如此對待上國的醫生也不能這樣。」朱芳遠又道。他又對大明御醫說道:「幾位太醫,不要受他們這些粗鄙之人的影響,有多大把握將世子治好?」
「啟稟殿下,下官等人現下確實難以完全斷定,所以今日葯還是吃之前的,暫且不必改。還請殿下派人將世子殿下之前的脈案都派人送來,我等回去后再研究一番。」
「寡人馬上派人送到下榻之處。」朱芳遠立刻說道。
朱芳遠、陳誠與御醫圍繞朱褆的病說了一會兒話,時候已經不早了。朱芳遠同他們說道:「已經到了午時,本該在宮中招待諸位一頓飯食,但朝鮮歷來對上國使者的規矩,都是當日晚上開宴,在此之前不能宴請上國來人,所以只能在驛館內為諸位安排午飯了。不過諸位放心,即使寡人不能親自招待,也必定不會慢待了諸位。」
「下官豈敢當殿下如此說話。殿下不必如此。」眾人忙說道。又說了幾句話,陳誠要帶領眾人離開王宮,前往驛館。他對尹昌說了一句,讓他臨別前對朱芳遠行禮告別,但尹昌也不知怎麼回事,竟然沒有反應,陳誠只能提高聲音又叫道:「尹昌!」
「陳院副,何事?」這次尹昌回過神來,說道。
「還不快對殿下行禮!」陳誠用比較嚴厲的語氣說道。
尹昌看起來對他這麼嚴厲的說話有些莫名其妙,剛才的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么?但他也不敢違背陳誠的話,只能躬身行禮。
朱芳遠隨意的看了一眼剛才尹昌看的方向,回過頭來笑道:「原來如此,果然是少年人。」
「你在朝鮮宮中,怎能隨意看宮女!」陳誠的話語更加嚴厲。
「下官並未看宮女。」尹昌一臉委屈。
「你,」陳誠本想再斥責他幾句,但又一想這畢竟是朝鮮王宮,做這樣的事情並不合適,只能住了口又對朱芳遠道歉,朱芳遠自然搖搖頭說不必如此。陳誠又賠笑說了幾句,這才帶著尹昌與御醫離開王宮。
等見不到他們了,就連背影都看不到了,朱芳遠的臉色陰沉下來,對身旁的下人說了幾句話。下人領命退下。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走進來,對他行禮。朱芳遠馬上吩咐道:「你去安排,讓這個來自大明名叫尹昌的副使好好丟一回臉!不論你用什麼法子,只要不被大明使者看出來即可。最好能夠合理的將他抓緊義禁府關上幾日。」
「是,殿下。」這人馬上答應一句,見他沒有別的吩咐,行禮退下。
吩咐過這件事,朱芳遠覺得心裡好受了一些,喝了一杯宮女端上來的茶水,正要宣剛才的那幾個本地醫生過來,忽然又想到什麼,命人拿來一本卷宗。朱芳遠翻開來第一頁,可以見到目錄上的文字恰好都是大明官員的名字或大明衙門的名稱。
朱芳遠快速翻到國子監那一頁,認真看了一會兒后鬆了口氣,將卷宗合上命下人送回原地方,又宣醫生過來。
「臣見過殿下。」剛才為首的醫生行禮說道。
朱芳遠也不廢話,用漢話直接問道:「依你看來,大明的御醫是否能治好世子?或發覺世子『生病』的緣由。」
「在臣看來,大明御醫能治好世子的病的概率不超過一成,看出世子生病緣由的概率還不到一成,不連半成都不到。」這人也用漢話回答。
「這樣有把握?」
「殿下,那葯是臣與許多人殫精竭慮許多時日才研究出來不會損害世子身體又能造出生病之像的葯,大明的御醫醫術在高明,在不知此事,完全沒向這方面考慮的情形下,根本不可能發現緣由或治好病。」
「好,既然如此,寡人就放心了。待此事成了之後,寡人必定不會吝惜對你的賞賜。」朱芳遠說道。
「多謝殿下。」那人叩頭說道。
「你下去吧。」朱芳遠點點頭,又道。他趕忙退下。
「你們好生照料世子,若是有所差池,寡人定然會重重處罰你們!」朱芳遠這時對在場的下人說道。
「奴婢定然不敢有所疏忽。」眾人趕忙答應。
「若是大明的御醫要來為世子看病,每次都要有人在床邊守著,而且派人告訴寡人。」他又吩咐一句,得到肯定的答覆后,離開這裡。
……
……
「禎行(尹昌字),你適才在朝鮮世子的宮殿內,都注意到了什麼?」來到驛館后,陳誠將一起來的眾人都安頓好了,露出不高興的神色,將尹昌叫進自己的屋子。一同回來的御醫見此以為陳誠還要再訓斥他,想要求情,但又不敢說什麼,只能眼睜睜看著尹昌走進陳誠的屋子。但出乎他們預料的是,二人都到了屋裡后陳誠瞬間變了臉色,變得和藹起來,甚至還微微帶有笑意,嘴上說出來的話也並非是要呵斥尹昌。
「世子殿內的下人絕對不正常。」尹昌斬釘截鐵的說道:「從走進他的宮殿至離開,我一直在認真觀察宮殿的下人與宮殿內的裝飾。裝飾、物品等還罷了,沒什麼奇異之處;但宮殿的下人絕對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