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6章 終於打消了這個念頭
「夫君,你怎麼能生出這樣的心思!」聽到允熥的話,熙瑤登時就大驚失色,忍不住站起來說道:「這可是皇祖父訂下的規矩,豈能違背!」『況且夫君你就是因嫡長子繼承製才得以繼承大統,若是不然,若是不實行嫡長子繼承製,在父皇(朱標)故去后應當由秦憨王繼承皇太子之位,之後儲君之位會流傳到原燕王頭上,夫君豈能成為九五之尊!夫君豈能違背使自己繼承大統之制!』熙瑤在心裡想著。但好在她還有理智,知道這番話說出來不僅不會為挽救文垣的太子之位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會使得本就出現裂痕的夫妻感情破裂,所以忍住了沒有說出口。
聽到熙瑤的話,允熥微微皺眉。即使她後來想的話沒有說出口,但第一句話就已經讓他覺得不大高興了,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允熥甚至能以此為借口將這人以『大不敬』的罪名處死。不過允熥想到熙瑤這時是激動之下口不擇言,眉頭皺了一下又舒展開來,語氣較為平靜的說道:「我也知曉此事確實違背了皇祖父定下的規矩,也會引起朝廷動蕩,但文垠確實比文垣更加適合為儲君,將來治國理政會比文垣更好,以違背皇祖父定下之規矩引起動蕩為代價換文垠為儲君,在夫君看來值得。」
「夫君,可不僅僅是朝堂動蕩。朝中之臣贊同嫡長子繼承之制的大臣為數眾多,若是這些大臣群起反對,夫君如何應對?夫君自然可以不理他們,但若是這些大臣之後就連差事都不顧了,只是每日向夫君進諫,夫君如何處置?難道將他們全部罷免不成?」熙瑤又道。
『就是將他們全部罷免,又有何妨』允熥剛想說這句話,就聽熙瑤又道:「即使將他們全部罷免,提拔上來的官員若是品格正直的,也都是贊同嫡長子繼承製之人,他們同樣會反對夫君易儲之想法,難道將這些大臣也都罷免不成?若真如此做了,朝堂之上恐怕只能剩下溜須拍馬之人,再也聽不到正言,於夫君治理國家大害啊!」
「這。」允熥思忖起來。因他之前一直堅持嫡長子繼承製,嫡長子繼承製又是從周代起始傳承至今的制度,所以朝堂之上的大臣幾乎都支持這一制度,再參考歷史上明代皇帝幾次想要易儲的事件經過,他若是想要廢文垣的太子之位,恐怕會引起整個朝堂所有大臣的反對。而且這不比他納藍思齊為妃嬪,或進行種種改革等事情,更易太子在所有人眼中是事關綱常倫理、王朝延續,和自己身後名的大事,比其他一切事情都重要,大臣們對差事不管不顧專心進諫是很有可能的。
至於將他們都罷免,先不說將七八成的官員罷免會引起怎樣的動蕩,就算將他們都罷免了,提拔上來的官員就會支持更易太子?從朱元璋開國之後就一直強調嫡長子繼承製,近五十年來培養的所有士子也都以此為最為重要的綱常,也是最重要的道德準則,不贊同這一綱常的士子少之又少,而且他們既然連這最重要的道德準則都不在乎,恐怕也會是道德敗壞之人。想要培養出不以這一綱常為最重要道德準則的士子少說也要十幾年。中間空白的這十幾年,難道他都要依靠道德敗壞之人輔佐自己治國?
想到這裡,允熥更易太子的心思頓時淡了。雖然他仍然認為文垠比文垣更加適合做皇太子,但為更易太子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也使他十分猶豫。正好此時已經到了平時用膳的時候,敏兒、文圻已經回來,文垣和文垠等人也都放下書本走出屋子,允熥暫且停止談論此事,面色如常的出去和孩子們用膳。熙瑤也面色平靜,沒有被幾個孩子看出來。
當日下午允熥批答奏摺的時候腦子裡仍然在琢磨這件事,晚上回到坤寧宮忍不住又與熙瑤說了起來。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熙瑤竟然馬上跪倒在地,哭了起來。一邊流淚,她還一邊說道:「夫君,你想要讓文垣死無葬身之地么?」
「你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允熥馬上說道:「夫君雖然想要更易太子,但對文垣的喜愛之情絲毫沒有減少,只是覺得文垠更適合為太子而已。豈會想要害死文垣?」
「妾自然相信夫君無害死文垣之意,也絕不會害死文垣,但夫君若是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就等於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啊!」
「三國東吳,孫權死後孫亮繼位,后權臣孫綝所廢改立孫休為帝,后孫休殺孫綝得以親政。孫休之皇位並非篡奪孫亮而來,但孫休親政后仍殺了親兄弟孫亮;孫休死後,經大臣推舉孫皓為帝,又將孫休之子盡皆誅殺。」
「秦代太子本為扶蘇,始皇帝死後胡亥、趙高秘不發喪,以始皇帝之名賜死扶蘇;隋文帝廢除長子楊勇之太子位,改立隋煬帝楊廣為太子,隋文帝死後煬帝即刻偽造文帝遺照,賜死楊勇。」
「由此可見,即使夫君仍舊憐愛文垣,但若是他被廢除太子之位,繼任之國君仍然會將文垣視作眼中釘,文垣仍然難以活命啊!」熙瑤跪在地上哭訴。
「這。」允熥聽到這番話,一時竟然愣住了,跌坐在地上。他向熙瑤吐露想要更易太子之事並未經過深思熟慮,只是覺得文垠比文垣更加適合做太子,又想著熙瑤是文垣和文垠兩個兒子的母親不會有所偏向,所以同她說了,根本沒有想這麼多,也或許是他下意識避免想這些手足相殘之事。當他聽到這番話之後,原來不願想,不敢向的事情也湧入他的腦海中,讓他一瞬間不知如何是好。
「夫君,文垣是臣妾的第二個孩子,也是臣妾的第一個兒子,對他十分鐘愛,猶在敏兒、文垠之上。臣妾也不忍見白髮人送黑髮人之事,還請夫君保全文垣的性命!」熙瑤又哭著說道。
「何至於此。大明畢竟與其他朝代不同,大明土地之廣闊遠超其他任何朝代,若是將文垣封到南漢洲距離中原如此遙遠之地,繼任之國君豈會將他害死,豈能將他害死?」允熥勉強說道。
「若是臨近之藩王邀功呢?文垣一向不善征戰,未必打得過其他藩王,也有兵敗身死之虞。」熙瑤又道。
允熥不知該說什麼了。他當然可以強辯,比如繼任之人不會這樣想,或者他為文垣留幾個能征善戰的將領。但不論他說什麼,熙瑤也都可辨別回來,面對一個認為自己可能痛失兒子的母親,他說什麼都是沒有用處的。
熙瑤斷斷續續哭了半夜,後半夜才睡下,早上起來的時候眼圈還泛紅。她不得不讓貼身侍女認真洗了臉,又使勁化了妝才遮掩下去。但宮內各處的管事之人仍然看出了皇后與平常不同,也不知因為何事,只能小心翼翼的回稟差事;幾個子女倒是沒有看出什麼來。
允熥則是一夜沒睡。他昨晚上也不知想了多久,一想到史書上所記載的廢太子的悲慘命運,更易太子的心思也就淡了。更要緊的是,之後他在乾清宮批答完奏摺,隨意翻出一本史書竟然就是《新唐書》,翻開來的第一頁就是記載玄武門之變許多血腥細節的《尉遲敬德傳》,腦中頓時『嗡嗡』作響,之後就放棄了廢太子的想法。『唐高祖建立大唐后立李建成為太子,但又十分重用秦王李世民,而且因秦王能征善戰,一度有改立其為太子之意。正因唐高祖搖擺不定,最後釀成血肉相殘的慘案。朕現在的想法,與唐高祖李淵又何其相像?只是並未被旁人知曉罷了。但若是朕繼續這樣琢磨下去,早晚會被旁人知曉,文垣和文垠,或許就會走到李建成與李世民這一步。罷了,朕就放棄更易太子的想法吧。』
『而且更易太子本就不好。一來,朕是憑藉嫡長子繼承製繼承皇位,若是下一代皇帝不選擇嫡長子,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而且造成的動蕩也無可估量,若是更易太子,繼任之人為求穩定,也為求皇位鞏固,或許就會廢除許多朕的改革,朕的心血就白費了。罷了,罷了。』允熥最後終於放棄了更易太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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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不錯。」允熥回過神來,對熙瑤說道:「體驗世事,確實是讓他成熟起來的好法子。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世間的學問不比書本上的學問要差。」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兩句話雖然淺顯,但含義卻深,值得體味。夫君,不知是何人想出來的?」熙瑤笑道。
「這,是一個叫做曹雪芹的人想出來的。」允熥愣了一下,說道。
「一位名叫曹雪芹的先賢?」熙瑤追問道。允熥點頭答應。熙瑤對於歷史也不大懂得,只看過李朝歷代的后妃傳,不知道歷史上是不是真的有一位叫做曹雪芹的先賢,不過她也不在意,只是說道:「妾要將這兩句話寫在紙上,貼在垣兒的寢殿里。」
「吩咐盧義去做即可。」允熥也只能這樣說道。他將盧義叫進來,吩咐了這件事。盧義領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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