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3章 伊吾慶功宴——朝鮮扶桑
二十一這一日一早,伊吾城內舉行慶功宴的地方就已經人聲鼎沸。
雖然慶功宴巳時初才會開始,但巳時初前來那是皇上專屬的待遇,絕大多數人辰時初就起來,穿上自己最乾淨利落的軍服或御賜服,在下人的伺候下認真梳洗一番儘力讓自己能夠入皇上的眼,辰時正就來到宴飲之地,先在登記處登記了自己的名字,在侍者的帶領下來到桌子上寫著自己名字的地方略坐了坐,就拿起酒杯接了點兒酒四處與人攀談。
不過也有些人略有些陰鬱的坐在座位上,李明芳就是其中之一。按理說李明芳此次伊吾之戰立下大功,應當高興才是,但他此時卻滿臉陰鬱,坐在整個會場較為偏僻的桌子上,一邊獨自喝酒一邊琢磨著什麼。
「李明芳,你這麼出頭做什麼?殿下派咱們兩個前來西域打仗,本來就是大明的皇帝下了聖旨不敢不從,咱們兩個就在軍中混混便好,我先後也至少與你說過三次,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還敢反駁!這次出征我可是指揮,你只是副指揮,要不是殿下看在你爺爺的份上,你連這個副指揮都當不上!等返回國內了,我一定會在殿下面前參你一本!」
他想起昨日下午金漢成對他說的話,臉色更加不好看。
『你這個怕死不敢上陣的人竟然還有臉訓斥我!你要不是金漢老的弟弟,我一拳將你的鼻子打塌!』他恨恨地想著,同時還有些悲哀。金漢成並非一無是處,當年李成桂還在位的時候就在軍中掌管過數萬人的糧餉,賬目清晰井井有條,頗得李成桂讚譽。再加上他是朱芳遠的親信,所以這次被任命為指揮。但沒想到他領兵打仗卻表現的如此不堪!
『若是敢彈劾我,我就公開彈劾你貪生怕死,讓你在眾人面前下不來台。』李明芳又如此想著。
但他也就是想想罷了。金漢成是朱芳遠的親信,他爺爺則是李成桂的親信,而且還已經過世了。他們家現在根本惹不起金家。何況金漢成是朱芳遠親自任命的指揮,讓金漢成下不來台朱芳遠的臉上也無光。
『可是這樣一來,他要真的惡人先告狀,我到底應該如何應對?』
李明芳正愁眉苦臉的想著,忽然身旁的椅子動了動,隨即傳來一人的喘氣聲,他不由得側頭一看,就見到一位穿著一身十分標準的大明正三品指揮使服飾,但腰上挎著的卻是扶桑樣式武士刀的人正坐在他身旁。這人一邊喘氣,一邊拿起桌子上放著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喝下去,嘆道:「可算到了!」
「見過朱指揮使。」李明芳馬上說道。
「原來是李指揮,失敬失敬。」這人也側身行禮道。
這人正是百夷衛指揮使朱恆實。因為被送到伊吾的百姓各省都有,宋晟害怕調其它衛所負責此事情緒激動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就讓他們百夷衛在八月初二凌晨攻破西虜營寨后一直駐守在那裡,保護解救出來的大明百姓以及看守一部分俘虜。
這次伊吾大戰他先後兩次立下戰功功勞不小,今日自然有資格參加慶功宴。但他昨晚上和手下將士喝酒,本來沒打算多喝,但一不小心就喝多了,今日早上起得略晚了些,趕忙用最快的速度騎馬賓士過來。
「李指揮怎麼獨自一人在此飲酒?」朱恆實到了會場門口先進來了,北鼻元信等人去存放馬匹,所以他在這裡等一會兒,就順嘴與李明芳聊了起來。
「我一個朝鮮人,與大明國內的諸位將領也不熟悉,沒什麼好聊的。」李明芳道。
「即使如此,還有……」朱恆實原本想說『還有你們朝鮮軍的指揮金漢成呢,為何不與他一道說話』,但忽然間就住了嘴。
在完成對西虜的處決后,除部分人到處鑽營外大多數都無事可做,只能喝酒賭錢吹牛打屁,朝鮮軍兩個指揮不和的事情早就傳開了,甚至他們爭吵的話都被駐紮在朝鮮軍隔壁的永明左衛翻譯過來了。是以朱恆實也知道怎麼回事,發覺自己不該說這樣的話忙住口不言。
「朱指揮使不必如此,我們朝鮮軍的這點事早就盡人皆知了,該丟的臉早就丟光了,也不怕人再說。」李明芳笑道。
朱恆實與他聊了幾句,不由得說道:「李指揮,無論如何,金指揮都是你的上司,對上司還是留點兒顏面的好。與上司針鋒相對,對你並無好處。」李明芳長得挺精神,容易讓人心生好感,朱恆實也就出言勸一勸。
「這我知曉,只是,哎,我們國內的事情也不好說。算了不必說了,朱兄,喝酒。」李明芳舉起酒杯對他示意,朱恆實也舉起酒杯與他碰了一下。
不過幾杯酒下肚,李明芳自己卻主動向朱恆實抱怨起來。他這段時日與金漢成不和,又無人可以訴說,正好遇到和朝鮮內政毫無瓜葛的朱恆實,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由得說了起來。
「這個金漢成,依仗著是殿下的心腹,就橫行無忌,……」
「他兄長金漢老也一樣,自從當今殿下繼位后越來越目無法度,雖然自己很少作惡但縱容家人,……」
「……,不過我們青海李家也不是吃素的,我雖然惹不起他,但他也不敢輕易對付我。但我現在擔憂他對此懷恨在心,與其兄金漢老一起私底下在殿下面前進讒言。我的前程不要緊,可我擔心我家因此被殿下『另眼相看』。」
朱恆實見他喝醉了,不由得起了戲謔之心,笑道:「你自己的前程當真不要緊?」
「比不得家裡要緊,但也要緊。」李明芳順嘴說道。他隨即喋喋不休的說了好多有關自己前程的事情。
就在這時,北鼻元信等人已經入了會場,對朱恆實行禮后解釋道:「今日來的人太多,排了好一會兒隊,所以現在才過來。」
「你們坐下歇歇,過一會兒咱們去找楠木芳澤。」朱恆實對他們說道。北鼻元信等人答應一聲,隨即坐下歇息。
過了一會兒歇息完畢,朱恆實站起來,最後對李明芳說道:「李兄,依我看,你若是想要自己的前程,不如想一想三國時諸葛家族之故事。我看徐將軍很器重你,高平王殿下與永興王殿下也對都你另眼相看。」
說完這句話,他就帶著北鼻元信等人離開了這張桌子。
「諸葛家族之故事?他的意思莫非是?他到底是什麼人?」李明芳睜開雙眼,看向朱恆實的背影。
……
……
「大人,那人是朝鮮軍的副指揮李明芳?大人在與他說什麼?」北鼻元信問道。
「沒什麼,只是遇到了隨口聊幾句。」朱恆實說這話的同時已經來到會場中間的一張桌子旁,對正說話的二人中的一人說道:「芳澤。」
聽到這話,那人轉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又轉過頭與正說話的人說了幾句話,待他離開後轉過頭就要對李明芳行禮。
李明芳趕忙攔住他:「注意,這裡可是大庭廣眾之下,小心引起懷疑。」
「是,主,大人,屬下失禮了。」楠木芳澤小聲說道。
「坐下說話。」李明芳又道。
待幾人坐下,楠木芳源裝作好奇向四面看,李明芳對楠木芳澤說道:「你這次帶來的武士,能掌控的有多少?」
「大人,此次屬下帶來的上萬武士,能掌控的大約有四千多人,另有三千多人也都原南朝的武士,對日野伸重不滿;只有兩千人是源義滿的人,忠於朝廷。」楠木芳澤說道。
這個楠木芳澤,就是此次被源義滿派來參加西征的扶桑軍的副指揮了,與李明芳的地位相當,身份也差不多。
源義滿當初在與朱孟炯會面,得到允熥希望他派兵參加西征后猶豫了很久,最終決定為了削弱國內的原南朝勢力,以南朝聲望最大的楠木家族的楠木芳澤為將,統領八千南朝武士參加西征軍。
但源義滿又擔心他們此戰得到大量賞賜回國后與自己搗亂,於是又派了親信日野伸重統領兩千北朝武士一併參戰,並且任命日野伸重為最高指揮。對個人的賞賜他不敢沒收,會被人用刀砍的;但對扶桑軍隊整體的賞賜就能落在日野伸重手裡。
「你這幾日多在那些原南朝武士中走動,爭取讓他們聽從你的命令;我也會派楠木芳源和北鼻元信來協助你。至於他們為何會出現在伊吾,就以『聽聞帖木兒東征是要滅亡東方各國的文明,為了保衛文明前來志願打仗』為理由。」朱恆實說道。他之後又吩咐了幾句。
楠木芳澤一一答應,不過他待朱恆實吩咐完畢后小聲問道:「大人,這些事情容易做,只是到底為何如此?」
朱恆實猶豫了一下,改用扶桑話對他說道:「我無意中聽聞一件事情。陛下有意派出秦王統兵西征撒馬爾罕。」
朱恆實因為身份不同尋常,所以時常會被允熥召見,見到允熥的頻率和一般參將差不多。有一次他見允熥時恰好允熥正在上廁所,他在帳篷等候,無意中看到了徐暉祖給允熥呈上的有關西征的謀划。
當時那份文書被其它文書遮掩了大半,他只見到了二十幾個字,但就這二十幾個字就讓他知曉了這份文書的主要內容。隨後他回去后又偷偷打探徐暉祖的日程,得知他每日都非常忙碌,確定肯定在謀划打仗。再進行一番推導,他就確定是要西征。
「此次伊吾之戰因是防守反擊,各色鎧甲和馬匹大多都被朝廷收了,所以繳獲的戰利品不多。若是能夠打到撒馬爾罕城佔了這座富裕的大城,就會全然不同。前年年底至去年年初征伐安南,如此一個小國的都城就繳獲了無數財物,比升龍府強百倍的撒馬爾罕城自然更會多的多。每名武士都能發財。」朱恆實說道。
「這樣嗎?」楠木芳澤腦海中不由得顯現出經過長江口時見到的蘇州府的富饒。他覺得就算將整個扶桑的財富都堆到一起也比不上蘇州府城。而撒馬爾罕國是與大明並稱的大國,他們的首都即使比不上大明的應天府也不會比蘇州要差。想到能在堪比蘇州府的城池內強掠,頓時眼冒精光。
但他隨即又想到別的,問道:「大人,西虜的京城,應當會很不好打吧。若是強攻,武士們傷亡不會少。」
「大約不太好打。」他並沒有看到徐暉祖謀划的全文,按照自己的推測說道:「大明的皇帝與秦王大約也不會有長期圍困的打算,必定是強攻。不過對此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攻打撒馬爾罕城的不會只有咱們一支軍隊。」
「既然如此,屬下就將八千南朝武士都拉過來,去攻打撒馬爾罕城。」楠木芳澤一握拳頭。
朱恆實卻有些擔憂:「源義滿一直不願意國內的武士外流。他不願意,武士們的家人畢竟都在國內,多半會有顧忌。」
「大人,對此不必擔心。」楠木芳澤卻笑道:「源義滿巴不得讓這八千武士留在國外。」
「明國皇帝的賞賜一向豐厚,武士們拿了明國的賞賜回到國內搖身一變就是富甲一方的人了。此次派來的武士又多是原南朝武士,若是反對朝廷源義滿會睡不著覺的。他們留在國外就不必擔心了。」
「只不過源義滿一向看中顏面,這樣的事情說出去不好聽,所以一直嚴禁。只要能夠讓日野伸重點頭答應,源義滿也就有了借口,不會因此懲處武士們留在國內的家人族人的。」
「既然如此,他為何不全部派出自己麾下的武士?」
「源義滿雖然艷羨明國的厚賞,但也擔心派出來的武士損失太大。」
「原來如此。」朱恆實感嘆一句,對楠木芳澤吩咐:「勸說日野伸重之事就交給你了,一定要讓他點頭答應。」
「屬下必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