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憐子如何不丈夫
想明白的允熥神清氣爽的抬起頭來,想回答老朱的問題。但是抬頭便發現老朱已經不在自己的面前了。他四處掃視,卻發現一堆他見過的太醫在觀察自己,老朱也站在一旁焦急的待著。
反應過來的允熥啼笑皆非,站起身來說道:「各位太醫,幹嘛這樣看著孤?」又對老朱說道:「皇爺爺,幹嘛讓太醫們都過來。」
老朱說道:「爺爺剛才身體略有不適,叫他們過來。」回過頭小聲問太醫:「允熥到底有沒有問題?」
一名太醫小聲說道:「殿下剛剛可能是魔怔了,現在已經自己緩了過來,沒什麼事情了。」
老朱雖然聽他們如此說了但也沒有讓他們全部走,而是讓幾名名醫去另一個屋子待著。他自己又回來坐到允熥面前,說道:「怎麼了?」
允熥坐下,說道:「爺爺,孫兒終於想明白為什麼要仿古封國了。」
老朱問道:「哦,為何?」
允熥回道:「回稟皇爺爺,孫兒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孫們自相殘殺啊!……孫兒不想讓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把他們都打發到中原夠不到的地方去,方可保全。」
老朱說道:「雖然前代均有削藩或者藩鎮造反的事情,但是本朝與他們不一樣,爺爺也沒有實封藩鎮,不一定會有削藩吧。」
允熥無奈的在心裡嘆了口氣,老朱樣樣都能鐵石心腸、理智判斷,只是對於自己的兒孫存在不切實際的幻想,總覺得他們能按照自己的安排穩定進行下去;只是事與願違,歷史上他才去世不久允炆就削藩,還爆發了大規模軍事衝突,骨肉相殘。
允熥也沒法和他說,只能是回道:「孫兒也不相信會骨肉相殘,只不過是為了防範這不到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而已。」
然後允熥和老朱又隨便聊了幾句。這時時間已經是戌時,允熥不想讓老朱休息的太早,提出告辭。
老朱還是對於允熥的健康不放心,又讓留下的太醫過來,非要給允熥檢查一下身體,允熥無奈的只能接受。
就在名醫劉純劉國手給允熥把脈的時候,老朱又突然想起什麼,說道:「說起來,爺爺和魏武還有些想像,蘇東坡有言評價魏武:世之稱人豪者,才氣各有高庳bēi,然皆以臨難不懼,談笑就死為雄。操以病亡,子孫滿前而咿嚶涕泣,留連妾婦,分香賣履,區處衣物,平**偽,死見真性。」
「將來爺爺恐怕也算不上蘇東坡眼中的英雄吧。」
允熥不知哪裡來的氣憤:蘇東坡也是允熥比較喜歡的詞人,但是對於這篇文章允熥不敢苟同。
他說道:「憐子之人就不是英雄了嗎?霸王別姬,死前尤唱『虞兮虞兮奈若何』,難道他就不是英雄了嗎?孫兒有一詩反駁蘇軾:」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
老朱驚訝的看著允熥。眼睛掃視周圍,見太醫們也是一臉驚訝。
這首詩是允熥早就準備好,就等著啥時候拿出來獻給老朱的,今天話題既然聊到這兒了,就順勢獻出來。
這首詩比《贈沐大將軍》文采要好,但也不是那種文采飛揚的詩;但是意境太好了,詞句渾然天成,讓人難忘。
老朱反覆吟道:「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他抬起頭看著允熥說道:「將來要是能有這兩句詩刻在朕的墓碑之上,朕死而無憾已。」
允熥忙說道:「爺爺必當長命百歲,說這個幹什麼。」
老朱笑著問太醫道:「允熥的身體如何?」
號完脈的劉純說道:「殿下身體康健,豈會有問題。」
老朱說道:「那允熥你就下去,回自己的寢殿安寢吧。」又對太醫說道:「你們也回去吧。」允熥和太醫們退下。
允熥回到文華殿,但是並未入睡,他讓王進掌起燈,反思今天與老朱的對答。這是允熥養成的每次發生重大事件之後的做法。反思了一會兒后覺得自己今天的表現還算可以,躺下睡覺。
第二天允熥照常起床看摺子,下午去講武堂教課。但是在講武堂上課的時候,就有學生用奇怪的眼光看允熥,弄得允熥莫名其妙。
在回來的車上,齊泰和練子寧也與往常不同的看著他。允熥實在是受不了他們的目光了,說道:「你們有什麼要和孤說的,不要一直這樣看著。」
二人對視幾眼,練子寧膽大,說道:「既然殿下問了,臣就說了。昨日殿下是否做了一首詩,詩云『無情未必真豪傑,……』?」
允熥聽了是這件事,並不驚訝。昨日在場的太醫都識字,很多人還考過科舉,把這首詩傳出去很正常。
允熥回道:「確實是孤昨日所做。」
「不知此詩何名?」
允熥想了想,說道:「叫做《駁孔北海贊》。」
練子寧笑道:「殿下平日里並不作詩,誰想一作就是如此名作,真是意想不到。恐怕殿下以後會是除『三曹』以外最著名的君王詩人了。」
允熥心想:『就這就是著名詩人了?我肚子里還有好貨呢。』
又說笑一會兒,練子寧又說道:「殿下既然尊崇魏武,那《三國演義》的作者該不得安枕了。」
允熥問道:「練卿也讀過《三國演義》?為何《三國演義》作者不得安枕?」
「臣本來是不讀的,那天聽了長興侯家二公子的話,臣好奇到市面上找了找,還挺不好找的;買回家看,覺得寫得非常不錯,只是書中尊劉貶曹,不和殿下的想法。恐怕對殿下不是什麼好事。」
允熥當然知道《三國演義》的內容不和自己的想法,但是以前也沒想去改變什麼;今天練子寧一說,醒悟過來:不能讓《三國演義》在市面上廣泛流傳。好在現在聽練卿的話,此書還不知名,尚可補救。
允熥問了練子寧他買書的地方,之後讓手下的侍衛去那個書社詢問《三國演義》此書是從哪裡進的,現在成書未久書籍的發源地應該可以找到羅貫中。
問出進書的地方——杭州以後,允熥派自己手下的侍衛赴杭州『請』羅貫中至京城。但是過了一月後派去杭州的侍衛秦楠回報:羅貫中此人已經離開杭州,不知所蹤。
允熥也不可能動用錦衣衛來查這個人,老朱不會同意的,所以只能暫時放下。
之後允熥繼續按部就班的過著自己的日子,為將來即位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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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六年四月,北平城。
燕王左衛駐地附近的一家酒館兒,今日燕王朱棣檢閱軍隊,所有的兵丁和武官都不許出軍營,所以酒館兒也沒什麼生意,夥計們也無事可做。
在酒館兒的後院,衛氏把自己的女兒陳晨打發出去,對譚緯兒說道:「姑娘,上次和你說的那家人家你考慮的怎麼樣了?都說是再好不過的人家了,錯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了。」
「本來想給你找個樸實老百姓人家,你說要找軍戶人家,我們也就不辭辛勞託人去找;這一家我托我大姐問了燕王右衛很多人,都說是和善人家,當爹的最近又立了功當了世襲的百戶,兒子不過十八又上進,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可跟你說,上他家提親的不知有多少,你在想就沒機會了。」
譚緯兒坐在炕上,心下不甘。自己如此才貌,要是在宮裡配出去少不得是個五品的宜人,現在配個百戶就是『高攀』了。
但是形勢比人強,這些日子衛氏也給她找了幾個人家,只有這家最好,還是應了吧。於是說道:「嗯,全憑舅母做主。」
衛氏喜道:「那我就去找媒婆說和了。譚姑娘如此才貌,那家怎麼可能看不上!」說完走了。
譚緯兒的手一直攥緊,指甲扎進了肉里流出血來,仍渾然不覺。直到這時才鬆開手,拿出手帕擦拭血跡。
幾天後的伴晚,燕王右衛住坊一個不大的四合院內,新晉百戶孫紹對妻子劉氏說道:「給睿兒找媳婦這件事怎麼樣了?有看上哪家的姑娘嗎?」
劉氏說道:「倒是看上了一個姑娘,但是……。」
孫紹奇怪的問道:「怎麼吞吞吐吐的?」
「那姑娘姓譚,說是左衛的任瑞江家的親戚,京城人,父母雙亡現在寄居在舅父家裡。我去看了,那姑娘通身的氣派,不俗的談吐,竟是從未見過的。」
「我家老早就是北平的人了,從前元的漢人大官兒家人到現在大明的官兒家人,竟都比不上人家,恐怕宮裡的公主也就這樣兒了。這姑娘家裡得是多顯貴的人家啊。」
「我就是心慌在這裡。說任瑞江能有這樣的親戚,我是不信的;並且就算他能有這樣的親戚,這樣家的姑娘又怎麼就肯嫁進咱們家裡。」
孫紹想了一會兒,說道:「這姑娘家裡多半是犯官家的,並且肯定官兒小不了!也許是任家的親戚,也許只是當年幫過他們,所以家裡被抄后僥倖逃出來投靠了任家的親戚。」
劉氏急道:「那咱們還是算了吧,可不敢要這樣家的姑娘。」
孫紹笑道:「怎麼能不要!我還就看上這個姑娘做我的兒媳婦了。這麼好的姑娘,要是平常怎麼輪到咱們家了(liao)。犯官家的人怎麼了,一個姑娘,又不是兒子,燕王殿下又一向護著咱們,沒什麼好怕的。」
劉氏說道:「既然當家的你這麼說了,那就定吧,我回頭去找媒婆提親。」
孫紹又轉過頭對一旁聽著的兒子孫睿說道:「兒子,你覺得怎麼樣,和爹想的一樣不?」
孫睿傻笑一陣,說道:「我沒什麼意見。」頓了頓,又說道:「聽娘說,那姑娘挺漂亮的。」
孫紹拍拍他的腦袋,笑道:「好兒子,和爹一樣,爹當年就是看上了你娘的長相才娶的她。現在傻小子你比你爹運氣好。」
孫睿傻笑。劉氏站起來說道:「我不在這兒和你們爺倆瘋了,我做飯去了。你們在這裡傻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