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經過了京城一學期的生活,唐金龍的思想世界發生了太多的變化,一路越往西走就越感覺到荒涼和貧困,到了省城的時候,就感覺跟京城差了一大截,就是不一樣。
不過這裡也有著京城沒有的那種親切感,因為這裡畢竟是自己家鄉的省城,也是韓雨綺曾經生活的地方,所有唐金龍從心底也喜歡這座城市。
寧縣監獄沒有見到弟弟海龍,可是他探到了海龍去了平洲監獄的消息,這樣改變了自己的行程計劃,也讓自己多花一些車費,唐金龍心裏面頗為鬱悶。
不過既然來了,就得過去看一趟,畢竟年關將至,弟弟要一個人在監獄中過年了,他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海龍對親人和朋友的思念只能默默的放在心底,他現在變得沉默寡言,很多事很多人他不願意提起,因為平洲市冬季里的寒風和皚皚白雪,是不會傾聽他的訴說,除此之外他也沒有一個忠實的聽眾去聽他講這些。
倒是經常爆粗口的黑管教給他找了件舊棉衣,讓他在監獄的漫長冬夜裡不至於凍的無法入睡。
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在極為規律的約束中過著,直到有一天管教說有人探監,他帶著愕然的表情出去時,哥哥金龍突然出現在探視室的玻璃牆對面。
「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海龍真的從心底里高興。
「就這兩天,去了寧縣監獄,才知道你被轉到這裡的了。」金龍給了弟弟一個會心的微笑,在海龍感覺如此溫暖。
「你還好吧哥,北京的生活咋樣啊,冷不冷,你有沒有給自己添置棉衣啊。」海龍發自內心的關切。
「北京比老家稍微暖和些,我一切都好的,倒是你,現在還適應這裡的生活嗎?」金龍感覺自己問的客套的,監獄的生活哪裡有適應不適應的,就是強制性的。
「挺好的哥,這裡的管教對我都很關心的,我以前打工就是在這個監獄的,北側那白顏色的家屬樓就是我們修的呢。」海龍說的高興,笑了出來。
「你就好好的改造吧,還有不到半年就能出來了,千萬不敢再出亂子啊,另外很快就要過年了,這個年你只能在這裡委屈一下了,我給你帶來了一些衣服和吃的,你就將就一下吧。」
「我其實挺好的哥,只是你,你的學費都是怎麼湊的啊,哪些麥子也賣不了多少錢的。再說下學期的伙食費這些怎麼辦啊。」年少的海龍承擔的是家長的責任,他為金龍的經濟方面操著心,可是如今自己無能為力。
「你就不用想這些了,我自有辦法的,這學期去學校后再找一份兼職,我是可以養活自己的,倒是你,下一步出來了怎麼辦,去哪兒啊。」
「說真的,我還不知道呢,出來了再說吧,這平洲我都是非常的熟悉,隨便先找個活做著,等安穩了下來,我會寫信給你的。哥你一定要好好學習,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恩,好的,一定會的,我這就走了,你好好表現啊。」金龍實現的不只是他自己的理想和願望,那是寄託了一家人的希望,包括逝去的父母親。
金龍走後,海龍突然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哭了起來,這自從入獄后,他還沒有哭過呢,因為眼淚無濟於事,不解決任何問題。
可是這一次,他在世的唯一親人,哥哥突然從千里以外的北京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他再也忍不住痛哭起來。有誰能夠體會遊子的這種情感呢,沒有人能夠體會。
金龍再次回到寧縣,去了母校一中看了小娟,還有兩天小娟就放學了,他索性等著小娟一起回去,他也跟小娟說了海龍的一些情況,讓找不見海龍的小娟心裏面才踏實了許多,小娟已經去過監獄一次了,沒有見到她的海龍哥。
因為轉了監獄,也因為一些原因,唐海龍幾乎跟他所有的親人朋友失聯了,儘管他也本來就沒有多少親人朋友。
韓雨綺自從高考之後都給他寫過兩封信了,還是沒有收到他的回信。孫雯霞也給他寫過好幾封信了,均石沉大海,沒有音訊。
或許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吧,畢竟差距太大了,他現在或許忙著做他的大匠人,或是技術員,正在努力攢錢,改變他的命運吧,韓雨綺如此想著對方的失聯。
不過他的失聯還真的有點遺憾,他本來也可以像是自己一樣的讀大學,改變命運,可是他十五歲以前的命運實在太悲催了,悲催的沒有起點支撐起後半輩子的幸福生活。
想起唐海龍,韓雨綺的心裡便會不由自主的低落,她所關心的這個娃娃,已經默默的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紮根,若要讓他消失,可能得些許時間了,就把一切交給時間去淡忘吧。
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上,一首非常好聽的歌曲《相約1998》一夜之間傳遍神州大地。
韓雨綺將歌詞認真的寫在了自己的筆記本上,她喜歡這些精鍊的詩一樣的句子,能給人帶來唯美的感覺。
從一九九八年六月到一九九九年六月,這期間,唐海龍的人生是空白的,這個社會找不出他的任何軌跡。儘管在監獄裡面度過了一個特殊的農曆新年,有晚會有餃子,可他還是格外的想家,想唐山村的那個破敗的院子,想睡在院子隔壁麥田裡的父母親。
而唐金龍一個人沒有留在那個院子里過年,他去了隆縣的外婆家,過完年回來給父母祭奠后,就直接去了省城,他和韓雨綺相約要早點趕回學校。
孫雯霞年前臘月二十九才趕回家過年,她連家都沒有回去,先去了寧縣監獄,在這裡她沒有見到想見的人,甚至沒有打聽到有用的信息。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孫雯霞好不容易熬過大年初四,就逃也似的坐上了開往省城的班車,這裡已經不是小時候的家的印象了,她害怕見這裡的人,包括任何人,在他們的心目中自己就是被人家糟蹋過的,不幹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