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微服私訪
在一線江做船夫已經小二十年的王老漢最近有些煩,都是因為他的兒子給鬧的。說起來,王老漢這兒子其實挺爭氣的,王家在江洲這種富庶洲城不算貧賤,溫飽是足夠的,祖上八輩都是勞工,到了王老漢兒子這一輩,竟得了上蒼眷顧,竟然出了個讀書人。
王家公子在江洲當地頗有名氣,說的詩書,下的圍棋,而且深喑茶道,可謂才情橫溢。王老漢日夜盼著當今陛下能再開科舉,自己的兒子一舉奪魁,好光宗耀祖。所以他才出來干船夫這一行當,只為多掙些銀子,有時王老漢也會半個月不回家,吃住都在自己的船上。
可就在前兩天,突然傳來兒子入獄的消息,讓王老漢當時連生意都顧不得做,撇下一群正在討價還價要租他船的客人,火急火燎的趕回了家。
王老漢到家才弄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江洲城有座「狀元樓」,是間茶樓,專供一些讀書文人或是儒生士子談論學術的地方。王家公子也是那裡的常客。聽說是那一天狀元樓里來了位自稱女狀元的年輕女子,要在狀元樓內與賓客作對作詩。這本來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大明雖說重武,但也一直在提高國民的素質教育,鼓勵百姓上當地道觀文殿讀書,而且打破了千年以來所謠傳的「女子無才便是得」,對女子也放開了束縛。
作對當然是一人出上聯,一人給出下聯,學藝不精對不出來就算輸。當天那位女狀元接連敗了七位書生,甚至其中有不少頗有才氣的門閥士子。事後女狀元譏笑江洲無才子,便奉上一句明日再戰。
王家公子聽說了這事,饒有興趣,第二天來到狀元樓,接受那位女狀元的挑戰。兩人接連過招十幾手,難分勝負。作對不成,女狀元便要求對弈,照樣是平局收場。以後三天,王家公子與那女狀元皆是分不出勝負。世間事正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王家公子與那女狀元竟然日久生情,暗生情愫。
這本來是件津津樂道的事情,可沒曾想那女狀元竟是江洲城豪門周家周員外的千金,而且這位千金與那江洲曹通判的公子還有婚約。一州通判的地位僅在知府之下,手中權力不小。當曹通判的兒子聽說了這麼一回事,不由怒火中燒。隨便給王家公子安排了一個罪名,就將之拿下入了大獄。
王老漢得知事情經過,唉呼這算怎麼回事。他想找周家問一問情況,本來自家兒子與周家千金是兩相情願的事情,況且不知者不罪,自己兒子又不知道有曹通判這麼一回事。王老漢想請周員外出來說說情,可周府對他大門禁閉,而周員外那位自稱女狀元的千金,聽說是被幽禁在了府中。
王老漢託人找關係,想去曹通判府上請罪,依然吃了閉門羹。王老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連死的心都有了。直到三天後,王家公子被放了回來,只是整個人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但所幸是撿回了一條命。王老漢自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可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卻對那周員外千金不死心,日思夜想,整天茶飯不思。王老漢見自己兒子一天天消瘦下去,只能是干著急心疼,無可奈何。
一大家子人總得吃飯,王老漢在家呆了一個多月,便囑咐自己老伴兒好生看著兒子,就來到了江洲渡口,繼續做生意去了。
……
在金山寺大開佛道之辯這種時候,一線江上還陸續有船隻過來京州。因為佛道之辯要持續三天時間,所以許多趕不上第一天的看客也會晚一些到。而就在佛道之辯開始的第一天,有這麼一群人,竟然是要從京州出去,要坐船過江去東南行省,委實有些出人意料。
王老漢看著眼前的應該是這群人主子的中年男人,心生奇怪,可也不好多問。別人給錢,他就租船,一切和氣生財。況且自己家那點事還沒解決,哪有心思管別人的事。
要出京州去東南的這群人只有五個人,為首的中年男人身體頎長,穿了一身布衣。或許是因為保養好的關係,他看起來的年齡要比其真實年齡小一些,約莫五十歲不到。王老漢暼了一眼布衣中年男人,他這種市井之人,其實看人很准,一眼就瞧出了對方身上那種難掩的貴人氣質,不似常人。
跟在布衣男人身後的四個人,年齡不一。最小的只有十五六歲,王老漢偶爾聽到那些人中有人喊少年「九公子」,他看少年與布衣男人說笑的神情,猜想兩人應該是父子關係。
其餘三人中,一位鼻直口方,身高體闊的壯年漢子尤為引人注目,漢子旁邊站著一位同樣高個子,但身形消瘦,面白無須管家模樣的人。兩人身後,跟著一個一臉媚笑,身體微微發福的華袍男人。
王老漢看的好生奇怪,他猜想這應該是哪家豪門老爺,最多是京州的官老爺出門賞景來了,可這老爺穿的怎麼還沒一個下人穿的好?
王老漢其實不知道,那個貴為江洲知府的發福男子,也在為這件事心中忐忑不安。他得到密信,說京城裡那位要來東南,便立即親自從江洲過了一線江來京州相迎。出門前他也好好想了自己要穿什麼,既然那位是微服私訪,所以肯定穿的不會太過張揚,所以江洲知府就翻箱倒櫃找出了一件最便宜的長袍。可誰能想到,坐擁中原九州的人,能穿這麼寒酸?
船入大江。
布衣男人走向王老漢,指了指後者隨意拴在褲腰帶上的桃木符,笑問道:「老哥,你這桃木符我看著挺別緻的,哪來的?」
王老漢一聽這話,隨手解下桃木符,直接遞給了布衣男子,撓撓頭笑道:「不值錢的小玩意而已,前一陣子有群道士坐船付不起錢,那群道士的領頭就給了老漢我這個桃木符。我想著這桃木符值不值錢的倒也無所謂,總歸是個裝飾,就隨身帶著了,本來以為能給老漢我這一家帶來好運,沒曾想……唉,不說了,挺糟心的。」
布衣男子接過桃木符,翻來覆去左右看了看,又一聽到老漢的話,會心一笑,想著倒也挺符合武當山那位仙人的行事風格的。他將桃木符還給王老漢,自己也從懷裡摸出一塊一模一樣的,遞向後者說道:「老哥你看,我也有一塊這樣的桃木符呢。」
這時那位被人叫做九公子的少年湊頭過來,語氣里滿是驚奇的說道:「真的是一模一樣啊!」
王老漢自然不敢伸手去接對方遞來的桃木符,他只是湊近腦袋看了一遍布衣男子手上的桃木符,又低頭瞅了一眼自己的,果然一模一樣。老漢好奇問道:「這位員外,莫不是你也碰到了那群道士,拿了這桃木符給你抵債?」
「哈哈……」布衣男子開懷大笑,他驀的話題一轉,問道,「剛剛老哥你說什麼事糟心,說來聽聽,或許老弟我能幫上忙。」
王老漢神情黯然搖搖頭,誠心說道:「算了,這次老漢我一家惹到的人非比尋常,員外你還是不要招惹的為好。」
布衣男子沒說話,笑容溫和,堅持問道:「說出來吧,老弟我能幫上忙就幫,幫不上也不會打腫臉充胖子的。」
「哎呀,伯伯你快說吧,我爹肯定能幫得上忙。」那位九公子看著倒是很著急。
布衣男子微微蹙眉,他用呵斥的語氣,可明顯臉上無慍色說道:「禮兒不得無禮!」
那九公子一縮脖子,吐了吐舌頭退了回去。
王老漢嘆口氣,而後坐下來將整個事都說了一遍。當說到那曹通判時,老漢刻意多說了幾句:「員外我看你是個好人,多提醒你幾句話。那曹通判雖說官位不如知府,可老話說得好,『縣官不如縣管』,所以有時通判手中的權力,才是實打實的。員外今天的事你聽了就當笑話算了,反正我那兒子只是挨頓打而已,沒啥大不了的。」
老漢這邊說的雲淡風輕,那江洲知府那裡卻是汗如雨下。
布衣男子聽完老漢的講述,自己還沒說什麼,那九公子又插嘴了:「真是豈有此理,天子腳下,竟還有這等事,還有沒有王法了?!」
「撲通」!
那江洲知府直接跪了下去,渾身瑟瑟發抖。
王老漢見狀不知所云,布衣男子笑了笑,突然毫無徵兆轉身而去。又想起傷心事的往老漢一陣唉聲嘆氣,將桃木符重新拴回自己褲腰帶上,返身掌船去了。
那九公子一臉壞笑的走近跪在地上的江洲知府,後者一看就宛如看見了救星一樣,跪著爬到九公子腿前,一把將之抱住,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道:「九阿哥您明鑒啊,下官是真不知道這回事,那曹通判下官其實早已看他有賊心,這次回去肯定將之革職查辦!」
正是當今皇主的小兒子朱禮別有深意一笑,又問道:「就這麼完了?」
江洲知府心領神會,趕緊說道:「回去後下官親自為那王公子與周小姐主婚,一切費用都由下官來承擔!」
朱禮聞言笑意吟吟,拍了拍江洲知府的肩膀后離去。
那江洲知府頓時如釋重負,整個人差點虛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