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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一刀開山

  宋家年輕宗主心有餘驚,當初他的束髮禮,雲山盡,王依山,李三清曾跟宋龍鳴與羊角先生在龍鳴閣談論過一段時間,後來宋龍鳴也對宋逸安說了那一晚眾人所談之事,最讓後者心驚的自然還是羊角先生猜測的大明朝廷要將江湖併入廟堂,而所謂的併入,其實說成是剿滅更為妥當。


  今日詩仙李慕白再談及此事,宋逸安不由就聯想到到了那一日羊角先生的推測,自然是心中震驚。他有些東西想不明白,如鯁在喉,便出言問道:「一個李三清,真有那麼大的本事?」


  李慕白別有深意一笑,攤攤手,作無奈狀。那意思是說他乃一介讀書人,對於江湖武夫不甚了解,一個李三清作用有多大,他自然不知。


  沒有得到回答,宋逸安失望談不上,因為凡是習武之人都能想到一些原因。李三清為公認的天下第一武道宗師,又是天下道門之首,地位尊崇且敏感。修道之人說白點還是江湖中人。到了李三清這類仙人的境界,可以說視千軍萬馬如無物,東方大明厲害,也不見得能擋住李三清。朱家天子即便有心收服江湖,那也得有那個命去收服才行。


  一念及此,宋逸安頓時心安,不覺呢喃道:「如此說來,有李三清在,大明江湖倒還能安穩個幾年。」


  李慕白深以為然點點頭。


  宋逸安看了一眼旅店外的天空,估摸了一下時辰,決定不再浪費時間,直言問道:「若都像我宋家劍爐一樣,有意擺脫與廟堂的各種牽連,是否可行?」


  李慕白這次直接利索搖搖頭。


  宋家年輕宗主神色黯然,他又何嘗不知道,如今雖說是江湖門派地位高,都是大明朝廷一手有意促之。比如那取消學宮以道觀代之,然而道觀內的教書之人大多還是士子儒生,道士極少。這其實就是換湯不換藥的法子。長安的第一道觀長春觀,有學子上萬人,可道觀內道人卻只有區區幾十之數。真到了大明朝廷收服江湖的那一天,對於這些事情根本影響不了什麼。況且如今江湖人與廟堂不能僅說成是有關聯那麼簡單,可以說已經分不開彼此。江湖門派最基本的經濟來源,大多來自各家商鋪,這都得與當地衙門打好關係。如今為何說江湖人不像江湖人,根源大抵來於此。


  李慕白嘆口氣,幽幽說道:「現今大明排的上號的江湖門派,東南有你宋家劍爐,東海劍谷雲氏,西南長生宗,北地武當山,京州金山寺,西北木家劍閣,以及近兩年興起的天門劍派和紫禁山莊。而據我所知,天門劍派與紫禁山莊其實都是朝廷一手扶持出來的,此種扶持非你宋家劍爐那種扶持,而是這兩家門派已被大明朝廷完全控制。天門劍派雖說七位師叔伯被雲老前輩一夜斷劍,劍心大毀,但百年底蘊在那兒擺著,同樣不可小覷。況且京州百姓說的『山上天門,山下武當』,也不全是沒根據的。紫禁山莊莊主葉好龍自稱劍皇,說起來,自從木真青年輕劍神的稱號一起,無數使劍的都開始給自己起名號了,什麼劍皇劍宗劍王劍聖,不絕如縷。這在李某看來不僅是貽笑大方,更是自欺欺人。葉好龍連劍道境界都不是,還敢自稱為劍皇,連我這種不會劍的都替他丟人!還有就是紫禁山莊真不愧起名是『紫禁』山莊,幾乎成了大明天子的行宮。一個天門劍派,一個紫禁山莊,無非都是要鉗制武當山罷了。」


  宋逸安驀的想起一事,語氣似是調侃問道:「聽說紫禁山莊葉莊主與您是舊友,曾在公共場所明言先生的武榜不失公允。」


  「放屁!」堂堂詩仙竟是破口大罵,「誰他娘認識他,李某一聽到這消息自己也疑惑,你葉好龍自己沽名釣譽也就算了,帶上我李某人算怎麼回事!下一次李某再做武榜,他葉好龍想都不想再入榜!」


  這話一出,可算是破了天大的案了。


  宋逸安會心一笑,安慰他道:「主要也是先生名聲在外,免不了這些。不像小子,無人知曉,誰會借我的名號。」


  李慕白氣氛喝了一大口酒,突然神情一變,別有深意笑著湊近宋家年輕宗主,低聲道:「李某覺得宋宗主人不錯,下次做榜,我安慰宋宗主入榜,直說想排第幾吧。」


  一旁的宋三一聽這話差點吐血,堂堂武榜怎能如此兒戲?!

  知道李慕白是玩笑話,宋逸安自然是笑言婉拒:「先生還是實事求是的好,全天下的人可都在盯著先生的下一屆武榜呢。」


  話罷,他又重回正題道:「劍爐得到消息,之前小子束髮禮,木真青來我家山莊前曾去見過東方大明,既然朱家天子要收服江湖,他木真青豈不是多此一舉?」


  李慕白微笑道:「木家就是要針對你宋家,誰讓你宋家劍爐事事都得壓人家一頭呢。雲老前輩算是活夠歲數了,也想明白了,何況雲山盡還落了個第一劍道宗師的稱號,也沒想去爭什麼。木真青就不一樣了,他正值巔峰,又身為木家劍閣閣主。同為三大劍道聖地之主,卻不如宋家劍爐與劍谷雲氏,他又怎會甘心。見東方大明就是談生意,未來如果有亂,木真青勢必會火中取栗,到那時就看你宋家劍爐能不能應付得過來了。只是我一直都不明白,咱大明朝的東方武神究竟是圖什麼,木真青私自與其會面,無非就是在待價而沽,難道那東方大明和朝堂蔡太師還不是一夥的?」


  對於李慕白的疑問,宋家年輕宗主自然給不出回答,訕訕一笑。


  ……


  離開酒肆,來到港口。


  穿著宋家年輕宗主的靴子再加上一身白衫的李慕白精神奕奕,但也有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上船前,宋逸安再一次不舍詢問道:「先生真不跟小子一道走?」


  李慕白微笑搖頭,堅持己見微笑道:「叨擾宋宗主這麼些時間,李某已是有些難安。既是同去京州金山寺,那麼便還會有再見的時候,宋宗主一路走好。」


  兩人相互作輯。


  李慕白瀟洒轉身,大踏步而去,仰天朗聲笑道:「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手持綠玉仗,朝別黃鶴樓……」


  隨著嗓音漸遠,李慕白也沒了身影。


  宋家年輕宗主看著李慕白離去方向,心神波動,原來李先生是后楚人。他右手不自覺握向楚子劍,不由想起了姜玉陽,眼眶濕潤。


  眾人重新上船,宋三欲言又止,當時在青州,見了魏增自家宗主沒有將之招徠為劍爐效力已是讓他心存疑惑,當時羅鐵匠已和那魏增的死士也就是青雲茶館的掌柜的交了手,而且將其創傷,自家宗主沒有任何理由不那樣做啊。如今也是,李慕白可是當代青壯謀士中的佼佼者,四小國士之首,就算他不同意,也要將之秘密強行擄回劍爐才是。這樣的人,不能為己所用,自然也不能為他人所用,尤其是在當今劍爐敏感時期。他見自家宗主與那李慕白這兩日相處,絲毫不提要將李慕白收做幕僚之事,自己都替宋逸安心急。


  王依山自從李慕白上船后,就沒怎麼說過話,似乎是刻意沒去打擾宋家年輕宗主。後者上了船,見王依山在那閉目養神,不覺問道:「王老前輩有什麼心事嗎?」


  王依山睜開一隻眼,暼了一眼宋逸安后又閉回去,沒有言語。


  宋家年輕宗主悻悻然,問道:「王老前輩覺得李慕白這人怎麼樣?」


  王依山閉著眼,老神在在說道:「讀書人不都那樣,整天東扯西扯的,口若懸河,老夫是看不明白,也聽不懂,自然覺得不怎麼樣。」


  宋逸安無言以對。


  一旁平常不怎麼說話的老羅今日破天荒主動說道:「次子目光獨到,胸襟坦蕩,氣魄寬廣,不輸范長明,可謂人中之龍。修身養性,內聖外王,次子若入朝,必是治世大才,所能立功業可追蔡望津。此子若棄文從武,日後一旦開竅,到那時便是一念可做武夫,提劍便入地仙的境況。」


  一念可做武夫,提劍便入地仙!


  宋家年輕宗主心裡震驚,王依山卻嗤笑道:「呦,還不知道你羅鐵匠說的話還一套一套的,平常看著蔫兒了吧唧的,沒想到還是個粗中有細的人,真是難得。」


  突然,王依山不說話了,神情凜然。


  老羅也抬起頭向前望去。


  宋家年輕宗主順著二人所看方向老去,只見前方江面以北,一座巍峨大山拔江而起,高聳入雲。一線江江水驚濤拍打山壁,捲起一層又一層高高浪花。此山名曰崑崙,是大明朝中險峭程度僅次於泰山的名岳。


  讓人瞠目結舌的是,面向宋家年輕宗主這一面的昆崙山山壁一處,有一道觸目驚心,兩三丈寬,十餘丈長人為所致的可怖溝壑。溝壑從山腰處延伸至一線江江面,看著好像是要將昆崙山一分為半一樣。


  宋逸安想起了什麼,嘴角苦澀一笑,表情深沉。


  昆崙山這道溝壑是五十年前,在此渡江的東方大明所留。


  一刀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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