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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一葉扁舟攔大船

  王依山第一次彈指,是要教那宋家年輕宗主何為劍氣,說廣義點就是術而非道。隔著若水劍,老人還是輕易貫穿了船板,這是要宋逸安知道劍氣無形,術之極盡也可殺人於不經意間。而第二次彈指,則是實實在在的劍意。這時候若水劍已不能算作障礙,因為王依山是隔著整艘船,將劍意傳到了船底江面。


  劍術劍意孰強孰弱,高下立見。


  王依山似是想起了一些舊事,呢喃說道:「初出西川時,總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以為劍道乃小道爾,不足掛齒。那時候天下還未統一,木家劍閣,劍谷雲氏名聲不顯。主要是也沒有雲山盡,木真青這樣的劍法大家。所以老夫在中原橫行無阻,不知徒手摺斷了多少名劍。直至去了你家劍爐,才一敗塗地。老夫有時候想想,這劍術劍意之爭,又何嘗不是劍道與武道之爭?宋小子,老夫雖然走的是劍意一路,而木家劍閣木真青卻是劍術極大成者,同樣不可小覷。你若一心要修劍道,最好趁早打算。」


  宋逸安聽到這話回身怔怔坐下,他明白了很多事,原來這王老頭是西川人,怪不得會在八百里竹海頓悟躋身劍仙。聽老羅說,王老頭一生只有一敗,原來是敗給了自己爺爺。這也說通了為什麼這王依山會在劍山內。


  宋家年輕宗主閉著眼,腦子裡回想剛才王依山的兩次彈指。不僅如此,他又將之聯想到了一個月前,自己神遊天地時在木家劍閣前,木真青的那六次彈指。感觸頗多。


  陵州近在眼前,此時江面由寬變窄,四面開始出現山峰。大船微微搖晃,之前船家已經囑咐過臨近陵州時,會有一片險灘,再加上山風呼嘯,船會顛簸一些,但並無危險。


  這時宋三從二樓船板輕盈躍下,來到宋家年輕宗主跟前,他半蹲下去,又刻意低了低頭顱,小聲說道:「還有半個時辰就能到陵州了,船家問要不要靠岸。」


  宋逸安睜開眼,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不過轉瞬即逝。他不自覺瞟向林空竹,想了想,沒有回答宋三而是反問道:「船上吃的夠嗎?」


  宋三道:「足夠。」


  宋逸安心想這下沒轍了,他叢林空竹身上收回目光,平靜說道:「直接去江洲。」


  林空竹看到宋三去找那世子殿下,心裡就有種直覺,隱隱猜出了他們講的是什麼事情。你就真的這樣薄情,當我可有可無嗎?她苦澀一笑,神情黯然轉身,默默走近船頭。林空竹趴在欄杆上,低頭看向滔滔江水。猛然間,她瞪大眼睛,似是看到了什麼怪異東西。


  只見距離樓船不足十丈遠處,有一葉扁舟隨波逐流,輕輕搖曳在江心。隱約可見有位白衣人躺在輕舟里,那人雙手枕於腦後,翹著二郎腿,姿態悠然。


  其實這些都沒什麼,此處的嘉陵江因景色怡人,所以會有很多文人騷客來此游江煮酒。只是眼前這小舟出現的位置太不合時宜了,也不知那白衣人是有意還是無意,小舟位於宋家年輕宗主租的樓船正前方,好像還並沒有讓開的意思。


  照這樣下去,即便樓船減速,撞翻那一葉小舟也不是什麼難事。


  去而又返的宋三臉色低沉,宋逸安感受到大船在減速,不覺問前者道:「怎麼回事?」


  宋三沉聲道:「有人攔江。」


  宋逸安眉毛一挑,起身向船頭走去。當他看到那一葉扁舟后,看見了船中那悠哉的白衣人,微眯起眼,饒有興緻低語道:「看著不像啊……」


  ————


  每次佛道之辯,除了最初的兩次,朱家天子賞面去過外,往後幾次都是佛道兩家自己的事情了。幸好每次都還有李三清和無量僧人這兩位巨頭出席,才稍稍撐起了一絲門面。然而這一屆佛道之辯,竟是傳說了太宗皇帝要親臨現場的消息,這自然是在民間引起了一股浪潮。


  不說去看那道士和尚吵架,如果能在金山寺有幸看見當今聖上一面,也不虛此行了。無數京州百姓,以及四大行省距離京州稍近的幾個州府的百姓抱著這樣的想法,開始向京城長安而去。其中不乏一些世族門閥,廟堂權貴。而普通百姓眼睛看不到的地方,還有許多江湖中人也開始動身前往金山寺。


  這一屆佛道之辯,註定不會平淡。


  ……


  長安城今日八門禁閉,只留有正陽門大開。保和殿外的玉石廣場上,除了大內侍衛外,不見一人一鳥。正陽門又被百姓稱為前門,素有國門一說。門內設有千斤大閘,城門厚重巍峨。外設有面向東南北三層的箭樓,樓內足有九十餘個箭洞。若這時候往洞內看,則會看到一點一點銀光在閃爍。那是已經上弩的鋼箭發出的寒光。


  今日只見前門外的御道上,文武百官位列兩側,姿態畢恭畢敬,有的官階稍低一些的官員,甚至連頭都不敢抬。隨著大太監一聲「起駕」落下,而後便可看到一輛豪華如大船的龍輦緩緩從正陽門內駛出。皇帳隨風飄飄,隱隱可見輦內坐著一道筆直身影。


  文武百官齊齊下跪,叩首高呼「萬歲」。這時身穿御賜黃衫的大內侍衛從正陽門兩側的小門魚貫而出,而後三步一人整齊列隊於百官身前。眾人不得見,四周城樓以及屋檐上,藏匿著不下百名的千戶百戶級別的錦衣衛,皆是嚴陣以待。而此刻皇城門下,京城九門提督親自率領的八百御林軍,俱是刀劍在鞘,鐵甲森森。


  天子出巡,不過如此。


  龍輦駛出一段距離后,才可看見前門后還站著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老人身穿華貴衣袍,雙手插袖,雙眼還是如往常一樣半睜半閉,宛如昏昏欲睡。


  能在當今天子座駕后完好無損站立的,自然便是那當朝太師蔡望津。


  太宗皇帝決定要出席金山寺佛道之辯時,便說了自朕出宮以後,朝中大小事務皆由蔡太師一人決斷。所以老人才會沒有跟隨朱明和一起出宮。


  蔡太師目送龍輦而去,最後默默轉身。百官等到蔡太師徹底轉身走起來后,才敢各自回身從正陽門兩側小門進入皇城。有些官員看出了一些不同尋常,剛剛並未見大明寺里的那位朱指揮使。甚至大明朝的東方武神,也沒有現身。


  看出一些門道的官員有的甚至是一品大員,可即便這樣,也不敢對此有任何非議。對皇上不敬?或是提前領了秘旨先行一步?無論哪樣,都不是他們這些人能接觸得到的。


  蔡望津一人背手走在玉石廣場上,步履緩慢。而他的身後兩三米處,跟著同他一樣身為大學士的胡芝渙。


  兩人年齡差了一輩人,可腳步頻率幾乎一致。


  胡芝渙看著身前暮氣沉沉老人的背影,眼神波動。蔡望津是文人楷模不錯,卻也是一座大山,壓在胡芝渙這些京中文官集團頭上的一座大山。他又何曾沒有看到東方大明與那位朱指揮使沒有出現,只是即便是他,也不清楚哪怕一絲一毫的內情。這位已經位列三公,地位僅次於蔡望津的大學士,袖中雙手突然緊握成拳。蔡太師你一日不死,胡某便一日做不了上柱國啊!


  龍輦駛出皇門,向金山寺而去。前方有持大鑼者敲鑼示警,兩隊共四十名錦衣衛百戶開路。後方九門提督楊國忠大手一揮,八百御林軍緊隨龍輦之後,不遠不近跟著。


  而沒有人知道,龍輦內坐著的不是太宗皇帝朱明和,而是一個內侍小太監。小太監看著約莫不到二十的年紀,或許是因為特殊原因,小太監看著身形消瘦,年紀要更小一些。


  此時這位小太監看著膽戰心驚,他端坐在那張龍椅上,雖然如坐針氈,卻是一動也不敢動。就在昨日,他去給天子上茶時,被朱明和硬給塞進了龍輦里,而且還囑咐他不要亂聲張。當時小太監猜到了是皇帝陛下要讓他做替身,但他也僅僅是猜到皇帝陛下是出了皇宮才讓自己做替身。可絕沒想到龍輦從皇帝寢宮出發開始,自己就坐在了裡面。而且看其情形,皇帝陛下一時半會兒我不會跟自己換過來了!


  坐龍輦已是死罪,他還坐進了只有皇帝陛下才能坐的龍椅上,更是死上加死。雖然這都是皇帝陛下受意的,可一旦露了餡,有誰還問你這些?小太監越想心裡越怕,坐下本來軟和的墊子此刻成了刀劍,他突然有些內急,可一想到皇帝陛下不讓自己動,小太監便只能強忍著。


  從皇宮到金山寺其實不過半日路程,可對於這名小太監來說,希望還來得及……


  長安城西直門下,有三人三馬整裝待發。


  其中一個不怒而威的中年人接過一位兩鬢灰白,身材高大漢子遞過來的馬鞭,笑言道:「許久沒騎過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


  後者溫和笑著回應道:「三爺說笑了,如今大明朝誰不知道您十年前馳騁北原的事迹?」


  中年人笑而不語。他回頭看向身後一直默默無言的灰衣男人,點了點頭。後者面色平靜,也是以點頭回應。


  三騎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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