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一肩挑
竹山四友只四名劍客,卻是擺成了一座小型劍陣,而且看他們四人步行軌跡,陣型剛一運轉,劍氣便如群花般蓬勃綻放,充裕天地間,看著還真有一股高深莫測的感覺,所謂大道至簡想來也是這個道理了。
這竹山四劍客雖然不是什麼好鳥,但手裡確實是會幾招把式的,並不是可隨意拿捏的。
可宋逸安神情看著並無半點沉重,也是,有王依山在一旁盯著,別說是他竹山四友,就算再加上陸家少公子那二百精騎想全部殺掉依然不在話下。
宋逸安將若水連劍帶鞘一起丟給王依山,此劍薄而鋒利,適合殺人,卻不適合破陣這種粗活。
王依山接過宋家年輕宗主扔來的若水劍,調侃道:「咋了,不再佩雙劍裝模作樣啦,嫌麻煩了吧?」
宋逸安笑笑沒作回應,他轉而正視面前四人劍陣,嘴裡開始吐納,丹田裡暗自涌動,牽動渾身氣機。
那中年都尉驅馬行至陸家少公子陸遠身邊,待後者重新上馬後,才低聲問道:「陸公子打算怎麼做?」
陸家少公子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老羅,後者似乎並沒有在意他,眼睛始終盯著那位少年。陸家少公子嘴角一翹,說道:「看戲。」
兩人說話間,宋逸安已經持劍開始大踏步向由竹山四友組成的劍陣衝去。
宋家年輕宗主一劍前刺,目標正是四位劍客中為首的黃姓劍客。
這一劍看似平白無奇,實則是宋逸安蓄養了許久劍意才出的一劍。他一路上走來,場間雖不見劍氣,但識貨的人都能感應到這一劍之精華所在。
黃姓劍客並無慌張,他橫劍格擋,陣型變化,其餘三人中有兩人一左一右在黃姓劍客兩旁躥出,第三人列於他身後,為其灌輸真氣。
其實宋家年輕宗主這一劍雖然玄妙,但威力並不大,畢竟他的修為目前只在四品境界。可竹山四友卻是相當重視,不惜以兩人出來擋劍,甚至改變陣型使剩下兩人趁勢反擊。
宋逸安並未一往無前刺劍,在楚子劍快要刺中那黃姓劍客的劍時,他突然收住腳步,繼而開始飛掠而退。
而那兩名竹山劍客一路追隨。
黃姓劍客與第三名劍客同樣緊跟而行。
宋家年輕宗主見狀眉毛輕挑,他遞出的那一劍只是試探,為的就是看一看這竹山四友所組成的劍陣究竟怎樣,結果讓他很滿意卻不開心。滿意是因為他知道了眼前四人所列劍陣的高明程度,不開心則是因為這劍陣很高明,起碼目前他還破不了。
一念及此,宋家年輕宗主停下後退腳步,只見他先是一劍撩開自己右側的利劍,身子隨即向那劍客撞去,手中楚子劍轉而刺向左側劍客。
宋逸安右邊那劍客並沒有因為前者這一無理手顯得慌張,他鎮定向後一步退去,右手順勢收劍左手順勢拍掌。而宋家年輕宗主左邊那名刺客同樣動作有序,他舞出一朵劍花擋下宋逸安的刺劍,上半身沒有動作,下半身卻來了一記陰險的掃堂腿。
看場中形勢,宋逸安稍微有點捉襟見肘。本來竹山這四名劍客簡單的一起上就能擊敗宋逸安,何況又用了不簡單的劍陣?
有些狼狽的宋逸安橫臂抵擋身前刺客的拍掌,雙腳蹬地驟然發力,借著那拍掌刺客的力道,身子在半空旋轉一周后,穩穩落地。
而此時,不放過一絲機會的竹山四友迅速跟進,將宋家年輕宗主圍在了劍陣裡面。
宋逸安嘆口氣驀的樂了,打不過是正常的,畢竟他還沒有用全力。而且他也沒想要用全力。
王依山這時大笑道:「小子,用不用老夫指點指點?」
宋逸安喊道:「謝老前輩!」
竹山四友聞言面色頓時沉重,那黃姓劍客收劍拱手行禮,語氣頗為真誠說道:「公子就不能退一步,何必非要鬧成不死不休的地步呢?」
宋逸安神情嘲諷,他劍指前者,言語簡單鋒利:「你們四人不死,本公子便不休。」
黃姓劍客被氣的身子微抖,他不再刻意恭敬,沉聲說道:「公子真以為有那兩名扈從就萬事皆安了?那名老前輩是一品高手又如何,我等四人所成這座劍陣足有與他一戰之力!公子若再這麼死逼下去,信不信我等四人狠下心,與你來一個玉石俱焚!」
宋逸安故作害怕狀,手上卻將楚子劍抬得更直更平穩了,「你們大可以來試試。」
……
旅店二樓。
窗檯邊的林空竹突然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綠魚趕緊跟上去,急聲問道:「林姐姐你去哪?下面很危險,而且……」
小姑娘刻意小聲說道:「而且世子殿下有王老頭看著也不會有什麼事,林姐姐在樓上看著不是挺好嗎?」
之前收到宋家年輕宗主命令留在旅店二樓保護林空竹和綠魚的宋三先是欲言又止,又是經過一番猶豫后,最後還是開口說道:「林姑娘還是不要下去的好,免得少爺分心。」
林空竹聽到宋三的話,神情有一剎那的凄涼。
他會為我分心?
林空竹笑著撫摸綠魚的腦袋,說道:「姐姐不會出旅店,就站在門口,這樣好等他回來不是?」
綠魚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咧嘴笑道:「那我跟林姐姐一起下去!」
下了二樓,才發現門口早就有不少客人在擠在那裡了。林空竹見狀略微蹙眉,剛走近門口,一股無名汗臭味撲鼻而來,林空竹用袖子遮住臉,繼續向前走去。
之前與宋家年輕宗主有過爭執被宋三修理的四名大漢正看的起勁,都在猜測那年輕公子哥是什麼身份,能不能打過竹山四友時,突然身後被人用手輕推了一下。
「誰他娘了推老子?」刀疤臉生氣轉身,首先看到了一張美艷臉龐。他還沒反應過來,緊跟著就看到了那小娘子身後站著那個一腳踹飛自己的青年。
刀疤臉這時才發現眼前這小娘子不正是與那年輕公子哥一起的人!他只感覺之前自己受的那一腳本來已經散去的疼痛又回來了,渾身一個激靈,趕緊卑躬屈膝,笑著比哭還難看得說道:「是在下失言,姑娘千萬不要怪罪!」
林空竹臉色淡然,沒有說話,只往前走。
因為有刀疤臉的前車之鑒,門口的一群客人都是主動讓開一大塊空地兒。
林空竹抬眼看去,其實這裡還不如樓上視野好,但她卻覺得這裡反而看的更清晰了,因為離他近一些。
……
劍氣森然。
王依山娓娓說道:「這破陣,要不就一鼓作氣,以力破之。要不你就耐心點,個個擊破。」
宋逸安躲過一次次竹山四友的攻擊,無奈說道:「那老前輩還是交小子如何個個擊破吧。」
王依山打了個哈欠,說道:「你打你右手邊那名劍客試試。」
宋逸安心領神會,手中楚子劍劍氣頓時暴漲一寸有餘,兇狠撲向王依山所說劍客。而後者略微一驚,所幸黃姓劍客反應及時,一把利劍橫來,擋住了宋家年輕宗主。
「現在是打你右後方那個。」
宋逸安抬腿一腳踢向黃姓劍客,借力向自己右後方掠去,楚子劍翻轉,向後順勢刺去。宋家年輕宗主右後方劍客輕鬆擋下這一劍,並且快速作出了反擊。
宋逸安扭轉身子,與他一招一式對戰起來。
王依山暗自搖搖頭,不耐煩說道:「行了小子,再打也是浪費時間,感悟夠了就退下,老夫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沒錯,宋逸安確實是借這次對戰劍陣領悟劍意。當日浪蕩山王依山一個人戰一座劍陣雖然快,卻也不是沒有值得推敲的地方。當然宋逸安想做到王依山那樣還差的很遠,他只是想弄清楚差的很遠究竟有多遠。換句話說,他想知道一品以下與一品之上究竟相差多遠。
既然王依山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宋逸安也確實弄的差不多明白了。他驀的停下動作,收劍入鞘,輕聲說了句:「可以殺了。」
黃姓劍客瞳孔急劇收縮,他「走」字還沒出口,身子突然失衡歪倒,然後不受控制猛烈撞擊向地面。與他有這般同樣奇怪動作的,還有竹山四友另外三人。
「砰!」
「喀」!
先是接連四聲重重物體落地的聲音傳出,然後就又是接連悶悶四道宛如雞蛋殼碎掉的聲音傳出。
再看那竹山四友,腦袋貼地,鮮血混合著腦漿流了一地,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他們四人的頭頂,分別放著王依山與老羅的四隻手掌。
宋家年輕宗主臉色淡然,慢步向旅店走去。
陸家少公子看著宋逸安的背影,奇怪得喊了句:「宋宗主?」
沒有人回應。
那中年都尉不解問道:「陸公子剛才在喊誰?」
陸家少公子皺眉看著少年進入旅店,沉思不語。
旅店門口早已讓開了一條道路,只有林空竹一人亭亭玉立。
宋逸安什麼也沒說,徑直走過前者直接上樓。
見到了老闆娘,宋家年輕宗主竟然嬉笑問道:「老闆娘還覺得本公子小嗎?」
老闆娘笑罵道:「好個不正經的小壞蛋!」
待宋逸安進了屋子,宋三擋在門外,懵懵懂懂的綠魚很自覺與自己的林姐姐站在一起。就連平時最喜歡嘲笑宋家年輕宗主的王依山也只是望向呂丹霞的屍體方向,怔怔出神。
屋內,宋家劍爐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宗主盤腿坐下,他將楚子劍橫放膝間輕撫劍身,嘴裡默念呂丹霞死前與他說的雲山劍法口訣。
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