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總督府的大門不好進
宋逸安這話可是不氣死人不償命,你好歹說一個理由,這無緣無故找人麻煩最讓人接受不了。林空竹小臉通紅,可也不敢有什麼過激反應,最後還是兩眼充滿淚水,泫然欲泣。
宋逸安從劍州知府府邸走之前,特意跟李書文要了輛馬車,如今是他和林空竹兩人坐在馬車裡。老羅和王依山還是騎馬,不過老羅是真的騎馬,一馬當先。而王依山卻是當起了馬夫,一臉悶悶不樂。
聽到馬車裡那小娘子的哭聲,王依山臉色更不好看了,「這宋小子不厚道,哪能一個人快活,讓老夫在這做起了馬夫!」
老羅神情自然,置若罔聞。
馬車裡,宋逸安看到林空竹那副模樣,不耐煩說道:「本宗主是沒有那李書文好看還是咋的,讓你就這麼不情願?」
林空竹還是哭。
宋逸安故作凶狀,惡狠狠說道:「再哭,小心本宗主對你不客氣!」
那林空竹哭的更凶了。
哇哇大哭。
王依山眉頭一皺,撇過頭說道:「宋小子,這強扭的瓜不甜,人家小娘子不樂意跟你那啥,你就不要強人所難嘛!」
宋家年輕宗主尷尬無比,心裡想著怎麼這套用來對付姬若水的方法不管用了。
其實這也不怪他,宋逸安才十四歲,柳玉枝管的嚴,他也沒有去青樓或是逛窯子的機會。在山莊接觸最多的異性除了芭蕉園那九名女侍外,就是姬若水了。燕兒等九位女侍不用多說,對自家少爺那是一個言聽計從。而姬若水,宋逸安跟她兩人年紀相當,相處也容易的多,不管嚇唬還是引誘,這麼多年宋逸安也是得心應手。可如今這林空竹二十歲出頭,已算是成年人,以前宋逸安的那套再用來對付林空竹,自然是有些力所不逮。
宋逸安無可奈何,只能實話實說道:「你別哭,我還會將你放回去的。」
話一出口宋逸安就覺得自己這話有毛病,本宗主就沒抓你,何來放你一說呢。
可那林空竹聽到這話卻是立馬就不哭了,抽泣著問道:「世子殿下這話當真?」
林空竹忽然想起李書文之前交代過不許叫世子殿下,嚇得她小臉一下子又發白,生怕宋逸安將剛剛那話收回去。
宋逸安好像並沒有在意,其實是他自己覺得世子殿下這個稱呼讓女子喊還挺順耳的。
他點點頭,淡淡說道:「當真。」
林空竹提著的心放了下去,追問道:「什麼時候?」
宋逸安不禁笑了,揶揄問道:「我是真沒那個李書文好看嗎?」
林空竹臉頰發紅,支支吾吾,無言以對。
她其實心裡清楚,這世子殿下確實長的很俊俏,比自家老爺更加丰神如玉。
宋逸安笑笑,而後閉眼靠在馬車上,開始休息。
林空竹尷尬之餘又不知道該做什麼,自己縮在馬車一角,緊盯著宋家年輕宗主。一開始她注意力還比較集中,後來因為馬車顛簸,剛入夏天氣有些溫熱,最主要是她昨晚上基本上就沒睡,所以不到一柱香時間,就渾渾噩噩昏睡過去。
林空竹恍惚間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裡的主角有兩位,一個是那李書文,一個自然是宋家年輕宗主宋逸安。這兩位在夢裡自然不會有什麼好事,這個夢也是有些亂。一會兒李書文讓她走,神情肅穆,嚴厲至極。一會兒李書文又懇求她留下,目光溫柔,臉色和熙。至於那位年輕宗主,一直都是一副無所謂奸笑的表情,嘴裡一直念叨著「跟你沒仇,就是想讓你跟著」這句話……
林空竹被夢境擾的思緒雜亂,正在半睡半醒之際,忽而耳邊傳來一道驚天大喝聲,自己的夢境在剎那間彷彿被撕開,林空竹睜開了眼。
首先映入林空竹眼帘的是那位背對自己的宋家年輕宗主,他此時掀起帘子,半蹲在馬車裡,一臉平靜的看著前方,嘴角似乎有些弧度,表面之下是一種琢磨不透的意味。
林空竹順著宋逸安的目光向前望去,頓時神情一頓。
她目光所及之處,是一排排整齊列隊的騎兵,大約有百來人的數量,皆是整裝披甲,手中胯下是長槍大馬,肩背弩箭,一看就是鐵騎精銳。百數騎軍最前方有三人三馬當先,其中一人肩抗一桿紅黃相間大旗,上書一個大大的「蕭」字。
原來是東南總督蕭索的禁軍!
蕭索身為八方將領,其麾下禁軍聽說是大明朝軍精銳中的精銳,甚至可以和東方大明的大龍長槍軍相提並論,今日從這區區百來騎散發出來的氣勢和氣場便可看出一二。
那領頭的三人,分別是一壯一少一老,與宋家年輕宗主這邊很相似。
老的那位若是宋福祿此時在場就會認出來,正是蕭索府上的那名曾與他有過口角的于姓老僕。
壯的那位長的虎背熊腰,不到三十歲,面容粗曠,典型的北方漢子。他身著重甲,後背插著五桿短槍,腰間別著柄長劍,手中卻是沒有兵器,握著的是那桿蕭字大旗。
自古軍旅中抗纛之人都是力大無窮者,眼前這位雄壯漢子,便是赫赫有名的東南三虎之一的敲山虎,是蕭索收的義子,也是其手下第三猛將,姓蕭名鼎。
蕭自然是蕭索給的姓,鼎這個字內有段故事。傳聞里這位東南禁軍抗纛人有一臂千斤的力氣,力拔山兮的氣概。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便是其弱冠之年,就雙手舉鼎,一鳴驚人。
宋逸安將目光轉向最後那位年輕人那裡。
那青年二十歲出頭,長相文雅,不似軍人。他無甲在身,一襲長袍白衣,手中拿的是一把玉柄摺扇。
宋家年輕宗主想起之前自己的老爹曾說過,蕭索身邊的三個義子不可怕,從來武功高強的沙場武將只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很少有像柳寒棠這樣文武雙全的奇人。蕭索最大的仰仗,其實是他的智囊。
正是這名叫做范長明的青年。
前些年那道高手榜出現的同時,也有一道將相榜公布,評的都是可謀太平的軍師或是朝中三公,最不濟的也是有名道觀學院的老師和百家諸子。
而在那道將相榜的最後一名,就是范長明。最引人側目的是榜上對其的評價,「今日卧龍,明日扶龍」,寥寥八字,卻是讓知曉其中厲害的人驚羨不已。
「卧龍」自然說是范長明的年齡與才華,那時范長明還未束髮,年紀比宋逸安還小。至於「扶龍」……上下五十年,能稱作扶龍之人的,當朝太師蔡望津算一個。
一念及此,宋逸安嘆口氣,心裡想著去蕭索府上「做客」也不是件容易事啊。
自小便是李書文府上丫鬟的林空竹哪見過這般陣仗,早已是嚇得花容失色,也顧不上與宋逸安的私仇,下意識往其身後躲了躲。
宋逸安感受到來自後背的溫度,扭過頭,揶揄笑道:「在本宗主背後有安全感吧?」
林空竹一時又是滿臉通紅,這次是羞憤至此。
宋逸安道:「放心,前面這些人不是來殺我們的,是來請我們的。」
林空竹聞言兩隻水靈靈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滿臉不相信。
宋逸安無奈笑道:「你也不想想本宗主是何等身份,豈是大庭廣眾之下,想殺就殺的?」
林空竹往馬車外看了看,這次直接哭了。
她的意思很明顯,這算是什麼大庭廣眾之下?
宋逸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無言以對。
「哪位是世子殿下?」
便在這時,又是一道粗曠響亮的喊聲傳來。
這樣的聲音肯定是那蕭鼎發出的,之前就是他喊的話驚醒了林空竹。
林空竹聽到這話才稍稍放下心來,她也不是愚笨之人,既然對方知道馬車裡是東南世子,自然不會有什麼過激行為。
宋逸安沖林空竹聳聳肩,意思是說這回你總該相信了吧。而後他泰然下車,走至王依山和老羅中間停下。
「我是,」宋逸安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我更喜歡你叫我宋宗主。」
蕭鼎咧嘴冷笑了笑,他高舉手中大旗,高聲喊道:「拜見世子殿下!」
「拜見世子殿下!」
蕭鼎身後那百名鐵騎隨著前者喊聲落畢,也一齊出聲高喊。其聲攜有肅殺氣,如泰山壓頂。
說是拜見,可不見一個人下馬。
說了不喜歡世子殿下這個稱謂,偏偏就叫你世子殿下。
火藥味在這時已是十足了。
宋逸安嘴角微笑,臉色還算平靜,只是右手按在了腰間的若水劍上。
王依山此時譏笑道:「人多了不起嗎?」
話音剛落,老羅默默下馬,將手中鐵鎚猛地砸向地面。
「當」!
一聲驚天人!
而後便瞧見從老羅鐵的錘觸地點開始,一道又一道裂紋如蜘蛛網一樣蔓延向蕭鼎等一干鐵騎,看著觸目驚心。
蕭鼎與那百名鐵騎坐下馬匹皆是被這聲響嚇得倉皇嘶叫,人們努力勒緊韁繩,本來整齊的鐵騎陣勢一瞬間亂成一鍋粥,差一點就是人仰馬翻了,毫無之前的威嚴可言。
東南禁軍抗纛人蕭鼎有一臂千斤的力氣,可眼前這名其貌不揚的中年漢子,似乎有過之無不及。
蕭索府上那名老僕眼神陰晴不定,一時間騎虎難下。
范長明卻是哈哈大笑,他安然下馬,也不去也是懶得去安撫受驚的馬兒,拱手對著宋逸安行了一個江湖禮,說道:「范長明見過宋宗主,王老前輩剛剛那話說笑了。」
王依山翻了個白眼,嘀咕道:「老夫才懶得跟你說笑。」
范長明對此不以為意,一笑置之。
宋逸安鬆開按劍右手,對著范長明同樣回了個禮。
老羅將鐵鎚重新掛回背後,沒事人似的翻身上馬。
蕭鼎等一干騎軍這時才安撫好坐騎,他臉色鐵青,本來是奉他的義父蕭索在此給宋逸安一個下馬威,沒曾想倒讓人家反將了一軍。
他無奈改口道:「蕭鼎見過宋宗主。」
宋逸安自然是懶得搭理他。
宋家年輕宗主直視范長明,問道:「蕭索很忙嗎?」
那老僕不忿,插嘴道:「我家老爺閑的很!」
他心裡其實還記得幾個月前宋福祿和他的一些不快,藉此發泄一下情緒。
宋逸安不覺皺眉,轉而看向蕭鼎問道:「敲山虎?」
蕭鼎敷衍拱了拱手,「正是末將。」
宋逸安又問道:「下山虎呢?」
蕭鼎沒有應話,只是又冷笑了笑。
范長明說道:「蕭武將軍正在寒府大門處等候宋宗主。」
宋逸安聞言神情不改,轉身走進馬車內。
「那范兄就請帶路吧。」
范長明正欲轉身,宋家年輕宗主又說話了。
「跟蕭索說,本宗主到貴府後,要第一個看到他!」
那老僕頓時勃然大怒。
蕭鼎及一百鐵騎個個怒髮衝冠,手中長槍都是上提了幾分,就等某人一下令,他們就可以頃刻間將那狗屁世子捅個稀巴爛。
王依山和老羅泰然處之,只有真正的高手在場才可以受到那兩位身體四周的氣機變化。
范長明朝身後隨意擺擺手,笑道:「這個自然。」
宋逸安淡淡笑笑,放下車簾。
馬車內,林空竹心有餘悸,后怕的拍了拍心口。
宋逸安閉目養神,心裡唏噓,蕭索加上其麾下第一猛將,這總督府的大門委實不好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