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聖旨
武當山的蓮花峰在今天突然雲霧翻騰,峰頂狂風呼嘯,山間樹木劇烈搖擺,花草飄搖,落英繽紛。
若此時有劍道修為高超之人登山,就會感覺有磅礴劍氣在蓮花峰上暢快飛揚。再高超一些的劍士,則會感受到恣意如汪洋的劍意在蓮花峰上洶湧翻騰。
武當掌管戒律的趙文律站在蓮花峰上,看著眼前宛如陷入瘋狂的舞劍的小師弟,喟然長嘆,神情黯然的搖搖頭。
他知道自己這位小師弟為何會這般行徑,掌教的半月前下山就已經告知了他一切,算算日子,今天也確實是那位傳聞中宋家小宗主的束髮禮了。
舞劍青年正是宋逸安的哥哥,宋龍鳴長子宋宇軒。
宋宇軒直到使完所有劍招劍式后才收劍歸鞘,他站於蓮花峰最頂端,面前是茫茫雲霧與深不見底的懸崖。
青年背對趙文律,抬起頭,閉著眼。
趙文律等到場間那瘮人劍氣消失殆盡后,才敢走近宋宇軒。
後者轉過身,苦笑道:「讓趙師兄見笑了。」
趙文律花甲年齡,與宋宇軒同輩,都是李三清的親傳弟子。
不過趙文律在武當山只研究道法典藏,論道說道在山上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之前說武當之人如果下山,文有治世之才,可做國師。這趙文律就是這樣的人。
掌管戒律,平常都是一副冷峻面孔的趙文律在今天難得打趣道:「小師弟這話可有點埋汰人的意思啊,剛剛那番舞劍,小師弟劍意純粹,劍氣飛揚,當真是讓我這種不會劍的人看了都嘆為觀止,你說見笑,我還真笑不出來。」
宋宇軒搖頭道:「趙師兄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趙文律與宋宇軒並排而立,他輕拍拍後者肩膀,頗語重心長得說道:「掌教的做事不厚道,讓我留在山上看你,我哪看的住?師兄我說道理還行,打架真不行。小師弟你如果真想下山,師兄也不攔你,反正攔也攔不住。師父他老家把你困在在山上十四年了,說實話師兄也有點為你感到可憐。今天正好有機會,小師弟你儘管下山便是,日後師父若是追究起責任,師兄一個人承擔下來。」
宋宇軒不由樂了,「師兄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風趣?」
趙文律攤攤手,「在其位某其事,有時候不得不做做樣子,其實師兄我是很好說話的。」
「哦?」宋宇軒有了興緻,「前幾日有個上山的女香客看了我好久,那女子長的也不錯也很年輕,要不,今夜讓她來?」
「這個……」趙文律腦袋故意撇向一旁,「武當戒律第三十八條怎麼說來著,修道之人禁忌……」
宋宇軒笑而不語。
只是他背後鞘中長劍已是平靜如溪。
————
宋家山莊明龍湖上的涼亭,屬安逸亭建的最大最高,此時除了李三清,王依山,陳道明等十幾人沒有下跪外,湖邊幾乎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遠遠看去如潮水一樣。
而站於最高處的宋逸安站姿挺拔,因為所在安逸亭高大的緣故,看著那所有跪著的人,倒不像是沖蔡太師而是沖著那宋家小宗主似的。
宋逸安滿頭長發被一條簡單白布髮帶簡單綁著,柳玉枝看著眼前已經長大的次子,神情恍惚,心想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次子都長的這般高了。
她不由想起了那位在武當山修道的長子。
軒兒他如今也該有二十一了吧?該是和他弟弟一樣,這樣的身軀挺拔,這樣的面容俊朗,這樣的氣焰凌人。
不,不會。軒兒他在武當山修道,心性肯定比安兒要安靜許多吧。他吃的是粗茶淡飯,應該不會比安兒高吧?北地冬季寒冷,軒兒你熬的住嗎?
軒兒是修道之人,應該不會有心儀的女子吧?
軒兒,你弟他束髮了,可娘想你。
柳玉枝此時不覺已淚流滿面。
……
跪著的人中,此時每個人心中所想都不一樣,可謂五味雜陳。
總督蕭索看到宋逸安沒有下跪並不吃驚,因為他身處東南時間久的緣故,對這位宋家小宗主了解比較深。再加上前幾日那件事情,更加對宋逸安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可以說是敬畏。
蕭索微微抬頭看向高處的宋逸安,心中感慨真是越來越鋒芒畢露了啊!
他眉頭緊皺,蔡太師手中聖旨若是想要強行招安宋家,還真有些麻煩。
八萬禁軍夠嗎?蕭索自認為夠了,可是這世間凡事卻不是自己認為怎樣就是怎樣的啊。
今天在蕭索來宋家山莊之前,朱自清已經另錦衣衛秘密給他帶了口信。
口信只有八個字:八萬禁軍,聞風而動。
……
巡撫朱玄德此時也是眉頭緊鎖,他是擔心自己的那位賢侄年紀輕不懂事,一會兒要鬧出什麼事情來。
自己的兒子與那宋家小宗主是發小,一同長大感情深厚,有不然也不會在這束髮大禮,當爹的站在湖邊,兒子卻坐於湖上涼亭里。
朱玄德老來得子,所以對朱誠基異常溺愛。那朱誠基也算有「出息」,沒辜負自己老爹的寵幸,橫行東南,蕭索對此往往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無異於助漲了朱誠基的氣焰。如今在劍州他朱誠基成了第一大紈絝,而宋逸安只是屈居第二。
朱玄德心裡清楚自己兒子朱誠基朋友不多,可以說除了那宋家小宗主外,就沒有朋友了。一旦宋家與朝廷鬧僵,自己兒子肯定站在宋家那邊。到那時,自己兒子的立場不也是他朱玄德自己的立場嘛。
朱玄德看著蔡太師手中聖旨,在心中喟然長嘆,他自己丟官倒無所謂,只是哪一個做父母的不想為自己的子女力所能及多謀一些福利?
……
魚龍幫幫主李魚龍眼神陰翳,自己的親弟弟被宋家所殺之仇他終生難忘。今天或許在不久將來,他就可以親自報仇雪恨了。雖說手刃仇人有點不現實,但只要能為扳倒宋家獻出一份力,李魚龍也是心中暢快的。
前幾日魚龍幫有位客人秘密拜訪,說出了一件天大秘辛。李魚龍當時嚇壞了,就想將來人轟走,可當那人掀起外衣,將裡面所穿衣物露出來給李魚龍看時,李魚龍終於是沒有一點懷疑了。
李魚龍當時是第一次感覺到報仇離自己如此之近。
李魚龍不覺冷笑,只要蔡太師手中聖旨一宣讀,他宋家劍爐就等於是塌了一半!
……
陳道明安靜坐在石凳上,悠然喝茶。似乎好像沒有什麼事,能讓這位長生宗大弟子有什麼過激反應。
他的身邊,坐著徐鍾晚。
徐鍾晚看著不遠處於最高處站立的宋逸安,看著那張甚至比女子還俊秀的臉龐,再加上一身白衣,此時此景,真的像是謫仙人啊!
徐鍾晚看著看著不由臉頰發燙,心臟「砰砰」快速跳動。
陳道明看到徐鍾晚的模樣,會心一笑,柔聲道:「我對他這次表現還算滿意,如果他今天跪了,那麼我不管用什麼方法,會毫不猶豫將你帶回宗內。就算是頂撞師父,我也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徐鍾晚聞言臉更紅了,她想叉開話題:「我們也不用跪嗎?」
陳道明神情自然,心安理得道:「在我看來,江湖人,就從來沒有向皇帝下跪的規矩!」
……
明龍湖邊,武當山一群道士除了那小道童圓真外,都跪了下去。
圓真茫然若失,他看了看劉青,小聲問道:「劉師叔祖,你們為什麼下跪啊?」
劉青笑容和熙,道:「我們在跪掌教呢!」
圓真悄悄指了指周邊其他人,又問道:「那他們又為什麼下跪呢?」
劉青跪著攤攤手,「這個師叔祖我也不知道。」
圓真沒有繼續問下去,似懂非懂,「那我也跪掌教。」
說著就跪了下去,還故意朝著李三清的方向。
劉青笑著揉了揉圓真腦袋,淡淡說道:「圓真要是不想跪,可以不跪的,掌教的不會不高興的。」
武當山其餘幾個年長道士也隨即附和。
他們其實並沒有騙圓真,李三清會因為圓真不下跪而生氣嗎?當然不會!
就像劉青他們,也沒有騙圓真,他們是真在跪李三清,對於那道所謂的聖旨,他們根本就沒看在眼裡。
圓真笑容燦爛:「跪掌教理所應當啊,圓真願意!」
李三清百歲壽辰時曾有言,說這一代武當弟子中,有兩人可擔武當興旺大任。一個奉命危難之際,一個受任衰亡之時。
……
除了武當那群道士外,估計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那道聖旨上。
好似喧兵奪主的蔡太師緩緩張開兩手間那道璀璨金黃九龍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宋龍鳴袖裡兩隻手已是緊緊攥在了一起。
宋逸安扭轉身體,第一次正視蔡太師。只是他的右手按在了腰間的若水劍上。
朱玄德見此心裡大呼完了!
蔡望津笑意深邃,開口朗聲道:「封宋家劍爐宗主宋龍鳴為東南新楚王,隸屬異性藩王,既一品職銜,坐鎮東南,可不入朝……」
「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