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束髮禮——風雲際會(一)
站在那位羊角先生身側的宋龍鳴默默抹了一把汗,撇撇嘴,說道:「你倆打就打,有能耐就御劍上天上打去,老在我宋家地盤上鬧事算咋回事?」
羊角先生笑笑,揶揄道:「上一次他倆打架你還沒出生呢,在這嘰歪個卵?」
宋龍鳴臉不紅心不跳,嘿嘿笑道:「怎麼著這也都是我宋家的家產不是?我家老爺子生前說,上一次這兩位老神仙打架,就毀掉了劍廬里三十幾把名劍,至於那些從其他地方『借來』的劍就甭說了,沒有一千把也有八百把了吧。今天等那兩位打完了我得去跟他們好好說叨說叨,不能總是打完了就拍怕屁股跟沒事人一樣說走就走了啊。他雲山盡好賴是劍谷雲氏的宗主,谷內名劍肯定也不少,陪我宋家個百八十把總沒問題吧?至於王老前輩,安兒正好缺個師父。」
白須似羊角辮的老人白了宋龍鳴一眼,沒好氣道:「你倒是會做生意,十三年前見你就是這般無賴模樣,如今這次子都快要束髮了,你不收斂也就罷了,怎的還越發沒臉沒皮了?不說前諸侯亂戰你宋家趁機斂了多少好劍,單說從大明建朝至今,兩任皇帝都是明顯偏向你宋家劍廬。如今就算木家與雲氏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有你宋家底蘊深,你還在這哭窮,宋宗主你要點臉吧。」
宋家劍廬宗主此刻沒有一絲高手風範,噘嘴道:「你是不當家不知當家的難,站著說話不腰疼。」
這位羊角先生以冷哼置之,根本是懶得理他。
……
天上異象橫生,自然是吸引了宋家山莊內的僕人,紛紛湧出房屋抬頭看天空的奇景。這些一般僕人看不出這是人力所致,以為是天降祥瑞,個個神情莊嚴,心神激動。而宋家的那些客卿或是供奉,也都是心神激蕩,心嚮往之。至於離宋家山莊稍遠一些的地方,平民百姓竟以為是那裡要下雨了,心想著一會兒這裡是不是也要下,得趕快回去收衣服才是。
宋逸安激動地都要說不出話來,自從王依山下山,都還不曾出過手,宋家小宗主多次說讓王依山露兩手,可那老神仙不是以今天累了就是明天有事推脫,再不就是恐嚇宋逸安說再叨叨就回劍山,把宋逸安弄得也是頗沒脾氣。今天劍谷雲氏的一把手氣勢洶洶而來,這次你王老神仙不會再藏著掖著了吧?
兩個神仙打架,一生罕見啊。
宋逸安就欲跑出劍廬,卻發現老羅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羅叔你不去看看?」宋逸安不禁問道。
老羅搖搖頭,道:「雲山盡不是來砸場子的,我想他現在是沒把握能勝的了王老前輩,所以這一戰只會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結果。」
宋逸安聞言心中難免失落,可還是趕忙出了劍廬,他心裡想的是對於羅叔來說是雷聲大雨點小,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自己這種門外漢本就是沖著看熱鬧去的,圖的就是過過眼癮而已。
而此時山莊天空早已是風雲變幻。
雲山盡一劍在前,身後浩瀚雲海緩緩聚於一處,氣勢磅礴,隨著前者慢慢下沉,壓向地面。
宋家山莊內各處莊園屋頂瓦片皆是劇烈翻動,支撐房屋的欄杆橫樑「吱呀吱呀」響個不停,抖落滿地灰塵。
黑雲壓城城欲摧!
明龍湖安逸亭上,一位白髮白須白眉老人迎風挺立。
明龍湖湖水無故如沸騰了一般,炸出滿湖水花,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氣體漣漪以老人為中心,席捲四方。安逸亭「轟隆」直響,搖搖欲墜。
山莊內唯一一處安靜如常的龍鳴閣上,宋龍鳴不由怒髮衝冠,沖著那天上的雲海大罵道:「他娘的,這是要強拆我宋家嗎?雲山盡,別以為你劍谷雲氏隱於雲中山谷內,我宋家就上不了你雲家討債!那處亭子要是塌了,我讓你雲氏劍谷塌一半!」
最後一句話,宋龍鳴是以內力用特殊方法,直接傳到了天上雲山盡的耳朵里。
就在這時,天上雲海突然倒灌,眨眼間滿天雲霧盡數傾瀉進宋家山莊。
地平線上有一人拔地而起,滿明龍湖湖水竟被他用兩掌神奇般硬生生抬起!
天地之間赫然形成了一張水流天幕!
雲與水驟然相撞,沒有巨大聲響發出,雲霧挾風吹起了湖水,水流繼而斜飛出去,一點一點被分割形成水滴,最後再灑落向大地。
剛入春不久,僅僅宋家劍廬一處地方迎來了中原大地上第一次另類的「春雨」。
而整個事件的兩個主角在此刻才真正遇上。
宋逸安從滿天雲霧倒灌進山莊,到明龍湖水倒流天上,最後再到一場莫名其妙的「春雨」灑下,不由看呆了,癱坐在地。
「這哪裡是什麼雷聲大雨點小啊,分明是瓢潑大雨!都他娘的是神仙,本少爺服了,王老前輩,小子以後再也不調侃你了!」
……
半空中的戰鬥到了最後階段,雲山盡持劍倒沖而下,氣勢雄厚,一往無前。
可就在這關鍵時候,王依山眼神古怪的看了雲山盡一眼,突然變換方向,扭頭就跑。
雲山盡呆住了,還沒等他明白怎麼回事時,一座造型別緻,佔地巨大的亭子出現在眼前。
別說是一座亭子,就算此刻是一座山在面前,雲山盡這一劍也能將之攔腰斬斷。
可雲山盡卻是瞳孔猛地一縮,極速收劍收身,盡量側動身子,才止住了涼亭崩壞的厄運。
雲山盡落地后滿是后怕的抹了一把汗,與王依山對決時也沒見他這麼緊張。
而王依山在不遠處哈哈大笑,腳尖一點地面向劍廬方向掠去。
天空中剩餘不多的雲霧繚繞,天空宛如被清洗了一遍一樣,格外明亮。而等「春雨」灑落完畢,宋家山莊明龍湖上架起了一道七彩虹橋。
此時許多宋家僕人也都跟宋家小宗主一樣看傻眼了,心裡想著這天降祥瑞也沒這麼個降法啊!而那些看門道的供奉和客卿,此時對雲山盡都是拜服不已,都恨不得行跪拜禮了。還有極少數能真正看出門道的人,此時卻都是閉著眼睛的。
雲山盡掃向遠處周圍那些滿眼炙熱看著自己的一干宋家高手,手縷鬍鬚笑了笑,朗聲道:「劍谷雲氏宗主雲山盡攜谷內名劍十把,特來參加宋家劍廬宗主次子宋逸安束髮禮!」
劍谷雲氏雲山盡!
這可是中原公認的第一劍道宗師,稱霸劍道一甲子,實打實的神仙人物!
之前雲山盡已經道出過身份,此時又說一遍,而且真人還出現在了眼前。這下那些宋家高手,尤其是使劍的幾個,眼睛里幾乎都要噴出火來了。
雲山盡都來了,西北那木真青還會遠嗎?
在另一處莊園內的宋龍鳴聽到了雲山盡的話,啐出口唾沫,罵道:「我呸!你雲山盡畫大餅蒙誰呢?以為我瞎啊,說的名劍十把在哪呢?」
雲山盡手中確實只有一柄普通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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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宗一行人從剛出來西南行省,到進入東南行省,再到進入劍洲,所受當地官員和江湖勢力豪門的接待優厚程度呈指數增加。有的還不好意思推掉,而有的既然住進了別人府邸,也得「入鄉隨俗」,碰到個什麼節日,還得跟人家一起慶祝。這也導致了本來預定一旬走完的行程,拖了將近半個月才走到劍洲。
剛進入劍洲地界,就已經有一群人在此等候多時了。
其實哪是多時,這一行負責接風的人都等了好幾天了。長生宗拖延了幾天,他們就等了幾天。
一名領頭模樣的中年人走向長生宗車隊,被以陳道明為首的五騎擋住去路。
那名中年人笑笑,並不介懷,拱手說道:「在下劍洲知府門前孫管事,見過長生宗諸位道長。」
陳道明右手按劍,只是默默點點頭。
中年人繼續說道:「我家知府大人知道貴宗今日來到劍洲,特意想要盡一盡地主之誼,府上已備好了酒席,為貴宗接風洗塵,請陳道長屈駕前往。」
「哪裡,孫管事言重了。」陳道明臉色緩和,客套回應,「叫我陳道明就行。」
長生宗一行人卻並無動身跡象。
這名孫管事神情不變,繼續說道:「這裡離宋家劍廬已經不足三十里,貴宗在寒府休息一晚,不急於這一時。」
陳道明依然沒有下令,他擔心的不是這個。按理說,東南行省明面上最高長官武是總督蕭索,文是東南巡撫朱玄德。他們長生宗既然來了這劍洲,於情於理都應該先去拜訪這兩人才對。
那名孫管事似是看出了陳道明的心思,大方笑道:「陳道長不用多心,是總督大人親自另我家大人來接貴宗諸位的,巡撫朱大人此時也在寒府。」
陳道明聞言恍然,他知道東南總督與巡撫素來不和,本來陳道明來之前還在糾結先去拜訪二人中的哪一位,沒想到對方二人倒是提前想了個折中辦法。
「那我們走吧,孫管事有勞了。」陳道明鬆開按劍右手,拱手作輯。
那名孫管事笑著搖頭道:「陳道長客氣了。」
浩浩蕩蕩一行數十人,向劍洲知府官邸出發。
與此同時,一群窮酸之極宛如以乞討為生的道士,從江州進入劍洲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