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神仙下山去,三騎夜裡來
山中劍氣駭人,不見光亮。山外卻已是艷陽高照,風和日麗。
宋家小宗主平躺在山坡上,伸直了四肢,舒服的喘口氣,懶洋洋的曬太陽。在外人看來,這名少年衣衫破爛,臉上甚至還隱隱有血跡,頭上的黑髮被隨便的用一根破布條捆住,看起來要多寒酸有多寒酸,絕不會將他與宋家劍廬的宋飛劍聯繫在一起。若不是那柄光鮮的長劍,真跟乞丐差不多。
不遠處,站著那位被老羅編排是老神仙的白髮白須老翁,心裡鬱悶,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
他走近宋逸安,用腳輕踹了一下後者,問道:「小子,你為啥子要拿這把若水呢?」
宋逸安被老人攪擾了自己的午覺,敢怒不敢言,還得陪著笑臉道:「老前輩,我爹跟您做的生意還規定我必須要取哪把劍了?」
「這倒沒有,只是單純的老夫好奇而已。」老人難得的笑了笑。
宋逸安不想說自己只取若水的原因,所以搪塞道:「當時情況緊促,我費了老大勁,也就是感應到了這把劍,心想承蒙老前輩一路照顧,總得有所收穫不是?所以也顧不得是不是名劍,先拿出來再說。」
「後來聽前輩您說這把劍就是十大名劍中位列探花的若水,我當即就笑了,慶幸自己這趟沒白來。」
老人哪會聽不出宋逸安是在胡謅,以他的劍道修為,當時自然感知到了宋逸安絕對鎖定了不止一把劍。
「你小子少給我打馬虎眼,快點從實招來,你會不知道十大名劍的排名不能代表實力?」
宋逸安故作驚訝狀,「竟還有這等事?回去我就得好好說道說道我爹,別總以為自己什麼都懂,貽笑大方。」
老人驀地樂了,眯眼微笑。只是這笑在宋逸安眼裡看著很是滲人。
宋逸安懷抱若水劍,慢慢起身,腳步小心翼翼挪動向山下。
老人毫無徵兆的出手,抓向宋逸安。
宋逸安早有防備,腳尖猛地一點地面,身子順著石階快速射向山下。
老人也不追,只是手臂還是保持著原樣,手掌卻是對著已經離老人七八丈遠的宋逸安隔空一抓。
宋逸安心頭不覺一沉,自己沒有多大反應,只是懷中古劍顫鳴不止,幾乎不受控制,要脫手而去。
「前輩,您不能這麼欺負人!」宋逸安將若水劍強壓在地上,憤懣大吼。
老人不以為意,手掌猛然翻轉,掌心向上抬起。
「起!」
隨著老人的起字出口,宋逸安手下的古劍突然爆發出了一股隱秘偉力,不僅崩開了宋逸安的雙手,還自主騰飛射向老人。
宋逸安看著若水劍托收而飛,茫然無助,直接跳起來罵娘。
「你個不要臉的老神仙,我呸!什麼神仙,老梆子一個,就會倚老賣老欺負我一個晚輩,有能耐你去欺負武神東方大明啊,去武當山跟李三清作威作福啊,看人家不打的你滿地找牙!」
老人冷笑,若水劍與他不過三丈時,他竟然邁步下山了。
宋逸安頓時嚇得六神無主,拔腿就跑。
剛跑了沒幾步,只聞耳邊有驚雷聲炸響,讓他全身血液停滯。
連那老人也是身形一震。
只是一道打鐵聲,宋逸安卻再熟悉不過。
「羅叔!」宋逸安驚喜大叫。
白髮白須老人眉頭緊皺,他反應也夠快,知道老羅的目的是那把劍,所以手對著飛行而來的古劍又是猛地隔空一抓。
若水劍受到影響,速度驟增,只是這時另一股秘力襲來。
只聽「倉啷」一聲,若水劍身與劍鞘驟然分離。
那本來幾乎快要到手的若水劍倒轉方向朝山下飛去,只剩孤零零的劍鞘依舊飛向老人。
「羅鐵匠,你是非得跟我死磕到底嗎?!」老人勃然大怒。
宋家小宗主在一旁看的是心花怒放。
老人一腳踩向劍鞘,而後連人帶著劍鞘飄然下山。其間不蹬石階,不借樹木。真如老神仙。
宋逸安看的心神嚮往,不覺咂咂嘴。
而此時山下劍廬前,老羅看著已經飛來的若水劍,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畫了一個圓。那若水劍便自主也飛行了一個圓弧軌跡,又反方向飛去。
白髮白須老人心有所感,速度減慢。
那劍鞘卻是速度不減,早老人一步射向山腳。
此時若水劍剛倒轉方向,劍與劍鞘完美合體。
古劍入鞘時,大風驟起,繼而形成一道風波漣漪,以若水劍為中心席捲八方,劍山上的樹木劇烈搖擺,劍山內的古劍輕顫低吟。
若水劍直直墜下地面。
老羅抬頭看著劍山長長的石階,眯著眼,低語道:「王依山,有一甲子未下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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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有三洲,劍洲無疑是最大的地域,因為臨海,所以也是富庶之地,與西南的江南道並稱大明的國庫與糧倉。與劍洲為鄰的是江州,因與「一線江」相鄰,船運交通發達,每年也會為這裡的百姓帶來豐厚的收入,在東南富庶程度僅此於劍洲。
江州多酒肆。臨江,來往船隻多,人流量自然也就多。大大小小近千家酒肆,有名副其實的老字號酒樓,也有濫竽充數專門坑騙外地商旅的黑店,魚龍混雜,比之當地江湖的水淺不了多少。
江州轄境處,夜幕中,有三騎飛馳在羊腸小道。
三騎中為首一騎者是名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看著很是穩重,面目冷峻,不苟言笑。身後兩騎年紀稍微年輕,也是面無表情,只是眼神犀利,不像俗人。
這三騎已是足足跑了一天一夜,中間換了三次馬。
江州的驛站多如牛毛,幾乎是十里一驛,五里一站。這三騎在這個時候,不走官道,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便是這種幾乎無人踏足的小道,依然有家酒肆開著。
酒肆不算大,屋外擺著三四張桌子,外欄門外掛著兩個燈籠,火光微弱,長長的竿子上掛著一張萎靡不振的酒旗,隱約可以看到上面寫有「夜店」二字。
此地距劍洲境域已不足十里,那名為首騎士心裡稍稍鬆了口氣,不經意間瞥到酒肆的幌子,心裡不覺冷笑。
夜店?只在晚上才開的店鋪?
在這種荒郊野外開的店能是善茬?但深夜在這裡看到這家酒肆的就會是善類了?
「吁——」為首騎士勒馬,轉頭對身後兩人說道,「在這裡吃點東西,歇歇腳。」
兩人聞言都喘了口氣,千里的長途跋涉已讓他們有些吃不消了,雖說他們也都是身手不凡的習武之人,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讓他們心力交瘁。
酒肆外小二看到有客人上門,眼前一亮,熱情迎客:「三位裡面請!」
青年騎士擺擺手,沒有進裡屋,自顧坐到了院子靠門的一張桌子。
小二不以為意,進門帶出一壺茶水,道:「三位吃點什麼,咱店裡可什麼都有。」
「饅頭,白水。」為首騎士沉聲道。
小二微微撅嘴,但還是笑道:「好嘞,客官請稍等。」
在三名騎士眼中,這小二的撅嘴無疑是在不滿意他們如此寒酸。
「呦!三位客官這是打哪來的,這麼晚了,小心天黑路滑,不如就住在咱這店裡吧?」說話的是名婦人,應該是老闆娘,是一個半老徐娘,臉上畫著淡妝,風韻猶存。
三人就當沒看到婦人。
老闆娘不以為意,拿著一個酒壺自顧走到三人跟前,故意挺了挺自己已不太豐滿的胸脯,笑道:「這壺酒算是奴家請三位喝的,是咱店自家釀的,算是招牌。」
說著,就欲倒酒。
領頭的青年伸出手抵在老闆娘酒壺前,搖了搖頭,悶聲道:「有事在身,不便飲酒。」
婦人蹙眉,露出一臉幽怨神情,埋怨青年不解風情,「這大晚上的能有什麼事,幾位是要上哪去啊?」
而後她又轉頭靠向另外兩名年輕騎士,笑道:「兩位小哥,給奴家個面子,陪奴家喝兩杯?」
邊說還邊狂拋媚眼。
但兩位騎士不聞不顧,多年的訓練有素對這點誘惑還經受得起。
老闆娘見自己這百試不爽的招式沒有發揮作用,神情錯愕,她看到三名騎士腿上都放著一個長長的器物,被毛布包著,裹得嚴嚴實實的。
「這是什麼東西啊?」老闆娘新生好奇,不覺伸手摸向領頭騎士腿上的包裹。
有點硬,還有點冷。
為首騎士下意識一把扣住婦人手腕,眼神犀利,語氣冰冷道:「幹什麼?」
婦人蹙眉,委屈道:「奴家想看看是什麼東西嘛。」
為首騎士深吸口氣,慢慢鬆開老闆娘手腕,語氣歉意道:「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只是是在下私物,不方便拿出來給姑娘看,剛剛是在下魯莽,實在抱歉。」
老闆娘冷哼一聲,甩了甩有些發麻發痛的手腕。
這時店小二端來了饅頭,見自家老闆娘受挫,悶聲道:「老闆娘,人家不受你好意,您就別跟那自找沒趣了,剛剛我可看見,掌柜的有些不高興了啊!」
那婦人白了一眼小二,不屑道:「你讓他那軟蛋過來,還敢不高興,他若是敢給我使臉色,今晚我就爬別人床頭去!「
「你個騷娘們!」老闆娘話剛落,一個彪形大漢就破門而出,怒吼道,「你敢爬別人床頭,信不信我剁了你?!」
「呦!你床上本事不見漲,嘴上本事倒是越發出息了。」老闆娘媚笑著,身子一歪斜靠在那為首騎士肩膀上,「我今天就準備跟著位大哥共度良宵,你有能耐現在就來剁我啊。」
為首騎士眉頭緊促,下意識側身,躲避老闆娘。
老闆娘突然沒了依靠,差點摔倒。
那彪形大漢見此情況,哈哈大笑道:「騷娘們,你以為還是年輕會兒,人人都對你傾慕死心?」
老闆娘愈發羞憤,身子輕微顫抖,顯然氣的不輕。
酒肆掌柜的笑著走到三位騎士面前,拿過老闆娘手中酒壺,自顧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道:「出來跑江湖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可以理解。」
說完,又倒了一杯酒遞到領頭青年面前,意思是我都喝了,這酒沒毒。
青年只悶頭吃著饅頭,簡單平靜道:「剛剛說了,不便飲酒。」
那掌柜的聞言眉毛一挑,抬起右腳放在長凳上,身子前傾,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幾位兄弟就這麼不給面子?」
三位騎士不作回應。
這可氣壞了大漢,就要大打出手。
那店小二趕快過來抱住掌柜的,扭頭看向老闆娘,欲哭無淚求援道:「老闆娘,您就別在那看笑話了,萬一掌柜的出手重了殺了人,您就等著守活寡吧!」
「哼!」老闆娘全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陰陽怪氣的說道,「死了更好,死了我好改嫁,老娘風韻猶存,好些個小白臉都等著老娘去臨幸呢!」
那掌柜的大漢聞言頓時暴跳如雷,立馬調轉槍頭朝老闆娘而去。
「你這死婆娘,看我今天不剁了你!」
店小二死死抱住大漢,這次真的是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