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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養病

  馮憑喜歡跟拓拔叡一起去出征,東巡西巡,出南走北。拓拔叡年年都要出巡,她每次都會跟隨。她喜歡這樣,覺得離宮的日子很自由,兩個人只有彼此。她不喜歡回到宮中的感覺。


  一回來,就要面對拓拔叡的一宮妃嬪,兒女。這個庄妃,那個敬妃,這個公主,那個公主,太子,皇子,沒完沒了的聲音往耳朵里鑽,想不理會都不行。這會她躺在床上,被十幾名御醫圍著看診,拓拔叡不在。她知道他現在在太華殿,剛回來,要見見大臣,要過問一下這段日子的朝務,剛打完仗,要商議俘虜和慶典的事。完了這些,他還要探望一下後宮妃子們,陪她們說說話坐一坐,抱抱一群兒子女兒們,給他們分賞賜禮物,畢竟出去這麼久了,不能太冷落……接下來的兩三天,拓拔叡應該都沒工夫陪她。


  每當出巡歸來的那幾天,都是她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她希望他病的喘不上氣下不了床,這樣他就沒工夫去應付那些人了,然而現在下不了床的是她,拓拔叡的傷已經好的能慢慢走動了。


  吃了點粥,又吃了葯,各宮嬪妃來探問皇后病情,馮憑只是不見。「不過是想來看看我病的怎麼樣,會不會死罷了。」


  她躺在床上,聲音虛弱,臉色蒼白地說:「煩人的很,不見。」


  韓林兒應了諾,出去將人都送走了,沒轉過身,太後來了。太后高髻華服,帶著李延春和小常氏,腳步匆匆趕過來:「憑兒呢?她怎麼樣了?」


  韓林兒自然不敢拒絕太后,連忙相引:「娘娘剛吃了葯,正在休息。」


  太後來到床前,看到她虛弱的模樣,心裡就是一疼,坐下拉了她手,鼻子一酸,眼淚落下來:「這孩子,你是吃了多少苦。」


  太后的關懷讓馮憑心裡感到有些許的溫暖。她勉強笑了笑,說:「回到宮裡,感覺好多了。剛才還說心煩,亂七八糟的人來,可是看到太后關心,心裡暖了許多。好久沒見到太后了,真高興。」


  太后被她說的都感動起來:「你感覺自己怎麼樣?可不要出什麼事。」


  馮憑說:「我感覺還好,只是有些疲憊。」


  太后說:「身體這個事,還是自己感覺最清楚。你感覺沒事,那應該就不會有事的,回頭多吃點好葯。心裡不要想太多了,要是有不高興的事,同老身說說,別總悶著。我曉得你這段日子又要不高興了,小常也在宮裡的。」


  馮憑笑了笑:「省得的。」


  太后拉著她手,兩人母女似的說了好久的話。小常氏在邊上坐著,插不上話,看到她的被子沒蓋好,肩膀露了一點在外面,細心地給她整理了一下。完了她有點咳嗽,想吐痰,宮女捧了痰盂來,小常氏見了,伸手接過了,馮憑坐起來,咳了唾,接了手帕掩了掩口。


  小常氏說:「怎麼樣?」


  常太后說:「快躺著吧,別又著涼了。」


  小常氏的舉動,讓馮憑是多少有些感動的。


  這些年,但凡拓拔叡在宮中,小常氏都不入宮的,只有趁拓拔叡不在,她才會進來,和太後作伴說說話。她是個聰明人,很照顧馮憑的感情,馮憑和拓拔叡夫妻恩愛,她就再不同拓拔叡接近了,哪怕是一些宴會場合遇見,她也會主動挨著馮憑就坐,跟馮憑親熱,同拓拔叡則客氣著。馮憑心中介意她和拓拔叡當年的事,但是拓拔叡睡過的女人那樣多,宮中敵人那樣多,小常氏能做到這樣,她已經很感激了。總比那些盼著她倒霉,盼著她死的人強吧。


  友誼難得,但凡有一絲真情,都是應當珍惜的。


  太后和小常氏在這裡陪她說話,吃完飯,又呆到夜裡,才離去了,馮憑召來一位信得過的御醫,再次詢問自己的身體。她從御醫閃爍其詞的話中,得知了「不建議再有孕」之意,心中甚悲,靠在韓林兒肩上,哭的幾乎要暈過去。


  韓林兒聽到她哭,心裡好像有一萬隻螞蟻在啃噬,然而也無力,只能抱著她,一遍一遍撫摸著她後背安慰。


  拓拔泓見到父親,高興的跟什麼似的,纏著他胳膊,往他身上躥跳,撒嬌說:「父皇,抱一抱,抱一抱。」


  拓拔叡身上傷還沒好,宮人阻攔說:「太子殿下,皇上身體不適。」拓拔叡說:「沒事。」將拓拔泓抱了起來,放在膝蓋上,笑摸摸他頭:「聽說你惹太後生氣了?你又做了什麼淘氣的事?」


  烏洛蘭延,常英,李惠等一眾大臣都立在御案下,本來是述職的,見此情景,都停了稟事,只看這對父子親熱說話兒。而拓拔叡見眾人都覷他,抱著拓拔泓又抬頭說:「你們繼續說,朕聽著呢。」


  於是又繼續了。拓拔叡一邊聽大臣說話,一邊問拓拔泓近段日子的學習功課:「你真的都會了?那回頭老子要考考你了。」


  拓拔泓說:「老子才不怕考呢。」


  拓拔叡被他逗笑了,點了點他額頭:「老子二字是你老子說的,不是你個崽子說的。我是老子,你是兒子。」


  拓拔泓得意說:「兒子才不怕老子考呢。」


  大臣們聽的都想笑。這小皇太子真是太聰明的,從小就這樣,又聰明又活潑。拓拔泓告起太后的狀來:「太后罰我站著。」拓拔叡捏著他小手說:「肯定是你淘氣惹太後生氣,太后那麼疼你怎麼捨得罰你。回頭要給太后認錯。」


  拓拔叡不情不願地說:「老子怎麼說,兒子就怎麼做唄。」


  然後拓拔叡一件一件處理起了正事,讓拓拔泓學習旁聽,猶如當年五歲的他被太武帝抱在膝上,看皇祖父處理朝務一樣。


  拓拔叡說:「下一次朕再離京,就讓你做太子監國了。」


  拓拔泓說:「泓兒才七歲,也可以做太子監國呀?」


  拓拔叡說:「當然可以。」指了指座下眾臣,「你有這麼多臂膀,皇帝都可以做,太子監國算什麼。」


  常英說起李羨謚號的事,擬了幾個謚號,請拓拔叡拿主意,拓拔叡圈了「正文」二字。


  「李羨襲英國公的原爵,算是給老臣的恩典吧。」本來朝中的慣例,爵位下襲一代都要累降的,鑒於李慕在朝中多年,名聲又好,所以破例不降封。


  「次子李益,也賜伯爵。」


  「尚書令的職位……」


  「由李羨暫代吧。」


  常英和李惠為這事爭了許多日,拓拔叡發了話,兩人也都不再說了。


  眾臣各自稟事,不知不覺就入了夜了。


  吃了晚飯,拓拔叡將拓拔泓交給宮人,說:「帶他去見見皇后。」


  拓拔泓已經聽朝事聽膩了,高興地拉著宮人的手,跑去見皇後娘娘。


  皇后,在拓拔泓心中的印象,比太后要好一些。皇后是他父皇的正妻,是他必須尊重的,而且皇后在宮中的名聲比較好,拓拔泓沒太聽身邊人說過她的壞話。


  拓拔泓來,馮憑擦了眼淚,做出高興的樣子,拉著他手關切。拓拔泓起初很開心,呆了一會,又感到無聊,想回宮去找小太監玩了。馮憑看他屁股亂扭明顯坐不住,便派人送了他回宮。


  事議完了,眾臣都退下了,唯獨常英一個人留在最後。


  拓拔叡將彈劾的書信一沓丟在案上,立在下首的常英惶恐地跪下。


  拓拔叡睥睨了他一眼:「知道這是什麼嗎?」


  常英說:「臣知道。」


  拓拔叡說:「不讓讓朕為難。」


  常英說:「臣明白。」


  拓拔叡說:「明白就退下吧。」


  常英也退下了。


  拓拔叡已經累死了,然而回宮這麼久了,還沒去見太后,太后已經遣人來問過幾次了。他走到殿外,看到外面在下大雪,丹墀上一片白,雪花飛舞,檐下的宮燈放出通紅的光,照著樹梢鐵褐的枝幹,照的雪花如萬千火花在枝頭迸射綻放,好像夜燈下的紅梅,只是更加輝煌更加晶瑩璀璨。


  他景美,他頓時想叫馮憑一起來看。想到她身體不好,只得作罷了,一個人站在那欣賞了許久。


  後續的大軍很快也還京了。朝中將要舉行慶典,替將士們彰功,拓拔叡身體稍稍康復以後,又要親還六鎮,舉行大型的軍事巡演,並賞賜將眾。這些事情,馮憑就沒有再參加了。她身體很虛弱,躺在平城宮中,養了半年的病。


  七歲的拓拔泓則以太子身份,第一次跟隨父親參加這樣隆重的閱兵儀式和慶典。他很激動,很驕傲,像所有地位尊貴,早早參政的太子一樣。


  這一戰後,朝中的人事又有了許多變動,有人升上來有人降下去,繁繁總總,自不必說了。拓拔叡親信的那些人幾乎都升了官的,馮琅也升了,唯獨常英,因為觸怒了拓拔叡,所以自稱身體不適,回到家中休養,暫時不再插手朝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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