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兄弟
拓拔叡看到她這個樣子,心裡猛然一刺。他伸手扳她肩膀,口氣不由自主放軟了:「我胡說的,你不要當真。」
他難過道:「興你氣人,不興我撒撒氣嗎?」
馮憑道:「我寧願我早點死了,免得礙你的事。」
拓拔叡又是難受,又是心涼。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了,然而她還是不滿意。他收回手,躺回枕上,心平氣和地說:「你不要這樣說,我什麼時候說你礙事,盼著你死了。你盼著我死還差不多,我死了,你就不用忍受我了。我曉得你忍我忍的辛苦,巴不得有機會跟旁人好。我把你給管著了,束著了,你別無選擇才跟我在一起,你要是有選擇,你就不會要我了。」
馮憑聽到他的話,則是又傷心又委屈。她埋著頭流淚,哭聲,抽噎聲越來越壓抑不住,她哭的悲痛萬分,眼淚洶湧,好像死了人似的。拓拔叡卻是沒有眼淚流的,就默默躺在一邊聽。聽了很久,他感覺她哭的那樣傷心,自己一滴眼淚都沒有,未免有些冷酷不近人情了,他又一隻手伸出去,將她帶回懷裡來。
馮憑這次沒有拒絕,痛哭著,捂著臉投到他懷中。拓拔叡不管了,就是吻她,如饑似渴,他忍著傷疼用雙臂去擁她。
馮憑含著淚,直起腰,分開腿跪在他兩側,抓住他一隻手按了回去。拓拔叡重新要抬起,她又按下去,兩隻手分別按著他左右雙手,她低下頭去,含住他嘴唇同他接吻,同時腰肢虛弱地往下一軟,胸腹下落,輕輕疊著他,整個*皮膚柔軟又溫熱地覆蓋住了他。
「你曉得我不能沒有你。」馮憑淚目說:「我錯了,我是個壞蛋,我的良心被狗吃了,我的腦子被狗吃了。」
拓拔叡摟著她肩膀,注視著她哭的朦朧的雙眼說:「那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馮憑小聲說:「我是好奇么,好奇他是什麼樣兒的。可是他不小心碰到我的時候,我覺得很不舒服,立馬就想起了你。我不想被別人碰,只願意被你碰。我曉得了,以後不會再好奇了。」
拓拔叡說:「真的?」
馮憑說:「真的。」
拓拔叡說:「你良心真的是被狗吃了,我為了你受的傷,你還有心思想那種事。你腦子裡裝的什麼啊?」
馮憑說:「誰專心想那種事了,我有那閒情逸緻么。你睡了三個時辰,我有兩個半時辰都在想你,就那麼一會開了小差。」
拓拔叡說:「那你表現的跟多麼對不起我似的。」
馮憑說:「我是覺得對不起你么。」
拓拔叡見她懂事老實,認錯態度良好,嘆口氣,也就不跟她計較了。
拓拔叡起駕還京了。
行到半途中的時候,拓拔叡得到朝中的傳信,李益的父親,英國公李慕薨了。李慕是歷兩朝的重臣,朝中少有的漢人高官,近些年一直擔任尚書令之職,這人死了,算是朝中的大事,拓拔叡要說話表態的。拓拔叡只得又將李益召了回來,讓他解職還京居喪丁憂。拓拔叡許他先行一步,回家處理事務。
得知這個消息的李益,既驚詫又惶恐,謝了聖恩,當夜便乘快馬,匆匆回京去了。
李益到達平城時,父親的喪事已經辦完了。沒能瞻仰到老父遺容,不過這也是沒法的事,他打仗出征在外,不知道何事回來,總不能讓遺體就那麼放在那。李益和他父親感情不深,見不見最後一面想必沒那麼要緊,他兄長李羨就自作主張,先把殯給出了。李益得到消息時人就已經下葬了,回去也只是做個樣。
李益深夜至京,下馬進了門,沒有換衣服,先到靈堂去父親的牌位前磕頭,上了一炷香。而後去見兄長。
李羨同他的妻子華陰長公主常年分居,雖在一個屋檐下,但你東我西互不打擾。李羨夜裡已經睡了,不過得知弟弟回家了,還是忙掀被,穿了衣裳下床去,同兄弟敘話。那時夜半更深,李羨披著衣,散襟赤腳坐在榻上,李益長途跋涉而來,一身風塵雪霧,手中的馬鞭還沒放下。對著几案和一盞昏暗的銀燈,兄弟說起父親逝世的事。
兄弟倆都沒什麼悲傷,這點倒是默契的很,關心的都是一些隨著死人而帶來的家務事。父親的官爵如何繼承,家中的田地產業如何分配,父親的遺物如何處置。這些繁雜的事情,一時是商量不完的,只是先說說,墊個底罷了。完了李益問李羨道:「父親臨終有什麼遺言嗎?」
李羨道:「沒什麼遺言吧,我當時也不在場。」
老父病終,兩個兒子都不在場,這實在有點過分了。李益驚道:「你幹嘛去了啊?有什麼事情忙的不脫身。」
李羨無語道:「沒幹嘛啊,我能幹嘛啊,父親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說閉眼就閉眼。那幾天我天天守在床邊上伺候,喂湯喂葯的,累的我半死不活,好不容易看他好點了,說回我那邊去休息休息睡個覺,結果剛走就沒了。我住那麼遠,三條腿跑斷也沒那麼快啊。」
李益默了,低頭也嘆氣:「阿兄不要放在心上,父親不會責怪的。」
李羨道:「我沒事兒。」
「他那段日子,倒是一直在念叨你。」李羨有些酸溜溜的說:「可惜你當時不在。我這個長子天天在跟前,他都不帶搭理的,只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他喟然長嘆,直了腰坐起來,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老二啊,我這哥哥不成器,以後李家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啊,你可不要讓父親泉下失望。」
李益啞然失笑:「不是寄托在你身上嗎?怎麼變成我身上了。我可承擔不起這家業,你是兄長,繼承官位爵位的又不是我,恐怕我只能讓他失望了。」
李羨懶懶道:「我無所謂的。官位爵位,你若是想要,我向皇上上書,請求讓你繼承便是了。我本就對這沒興趣,把田地房子錢財給我就行了。」
他笑了笑,看他,道:「老二,我什麼時候同你爭過了?」
李益只感覺很好笑,嗤笑道:「就你淡泊功名,視官爵如糞土,別人都是利欲熏心,一門心思地爭官。你是世上第一清高,我是俗人,你請便吧。」
他站了起來,李羨道:「酒要熱好了,不喝一點嗎?剛回來,咱們難得說會兒話。」
不管他語氣如何嘲諷,李羨始終是淡淡的,也不生氣,溫言好語,好像沒有心肝不懂得情緒似的。李益曉得他是什麼人,也沒心思跟他鬥氣,搖頭拒絕道:「改日吧,我剛下馬,累了,回去休息了。你說的事,改日再細分吧。」
李羨起身道:「我送送你吧。」
李益說:「不必。」
他說不必,李羨還是下了榻。李益出了門,李羨依在門處,外面寒冷,他衣裳薄,不願出去,只將身子躲在門後面,一個頭伸出去,沖弟弟雪地里疾走的背影說:「老二,有件事我不知道當不當告訴你,是惠嫻的事。」
李益隨走隨回:「改日再說吧。」
李羨高聲說:「真的是大事,你不等我說完嗎?」
李益說:「改日。」
李羨說:「那就算了吧。」
李益走了。李羨抱了臂仰頭靠在門上,搖頭晃腦地想了半天。他和弟弟年紀彷彿,幼年的時候感情很好的,但是成年以後就不好了。到現在,每逢見面也說不了幾句話,雖然也不吵架,但基本一說話就是這樣,不歡而散。
他年紀不輕了,少年肆意過,而今年過而立,珍惜親情,想好好挽回同兄弟的關係,畢竟世上只有這麼一個血脈兄弟,只是弟弟對他成見很深。他知道為什麼,許多事許多事疊在一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久了就那樣了。他又不是那種勤於反省,勤於改變的人。
他想了半天,感覺無聊,還是回了榻上,一個人對著燈喝酒去了。
李益穿過庭院,回到自己家中。這個點兒,他妻子惠嫻竟然沒睡,穿著小衣,坐在床上,懷裡抱著個哇哇大哭的嬰兒在哄。奶媽子丫鬟團團圍著。
惠嫻天賦異稟,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幾個月沒回家,多了個奶娃娃出來了。李益一邊解了披風,遞給下人,一邊問道:「這孩子哪來的?」惠嫻又沒懷過孕,三個月也生不出孩子來,李益知道這孩子肯定是她哪裡抱來的。
惠嫻抱著孩子忙哄,見到丈夫回來,也沒挪動,也沒抬頭,好像不在意似的隨口問候說:「你回來了。這大半夜的,吃飯了嗎?」沒等李益回答,她就吩咐丫鬟:「讓人送熱水過來,叫廚房裡準備著飯菜端來。」
李益輕聲說:「隨便吃點就好,不餓。」
然後他坐下來,一邊看惠嫻哄嬰兒,一邊等著丫鬟將沐浴的水備好,將食物送上來。這段時間裡,他就只是出神,費心掏腦,找不到話來說。
李益對著妻子,總是有種說不出的尷尬。兩人若不見面,只讓丫鬟家人傳話,或者寫信,還能感覺親近一點,像夫妻那回事。但是互相當著面,總好像詞少,找不到話說。
惠嫻從他進來,眼睛也沒抬起來看過丈夫一眼。然而話不少,她像個小姑娘撒嬌似的撅著嘴,眼角垂下來,滿臉不高興,見李益坐下,就開始抱怨:「你不在家,這段日子我要被氣死了。阿龍天天生病,我要照顧他又挪不開身,就是幾日沒到你父親床前去伺候,那位就說我,說我不孝順。她愛說就說,反正我也不會搭理她,什麼孝順不孝順,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為我沒給李家延後。」
她三十多歲的人了,眼尾有了淡淡的細紋,然而說起話來還是一股嬌嬌氣。撅嘴,吊梢眼,表情有種凌人的盛氣,模樣還是很美。她是這樣的,年輕的時候就漂亮,嬌貴而艷麗。
李益開解道:「隨她去吧,年紀大了,沒辦法。」
惠嫻說:「我當然隨她去了,不然還要怎麼樣。她又不是我親娘。」
惠嫻說:「我跟你說個事,我想把阿龍過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