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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準備

  珍珠把飯送到榻上來,皇帝皇后對著食案用晚飯,一邊說起閑話。


  完了又是喝茶,又是吃點心。拓拔叡喜歡吃,一晚上嘴不停,珍珠和韓林兒在一旁伺候湯湯水水,漱口洗手。他一會挑眉,一會抬眼,一會回頭問一句什麼,馮憑笑微微地和他對答。不久烏洛蘭延過來了,說了一會事,后賀若又來了,李益也來稟了事,拓拔叡就坐在床上一邊吃喝一邊接見。眾人都習慣了他這樣,順道問候皇后鳳體安康。


  到深夜時,終於可以休息了。


  珍珠安排人送來水,馮憑沐浴了一下。拓拔叡泡了個熱澡,完了起身披衣上床,兩人在熱被窩裡擁抱親吻。


  他很健康,肌膚血肉都充滿了生命力,摸上去非常緊緻,勃勃跳躍。馮憑真是愛他的身體,來回撫摸。相反,她感覺自己像一具死肉,不管他灌注多少汗水和種子,都結不出果實來。


  ……


  每逢打仗的前幾日,賀若總要徹夜難眠。


  他自十四歲起,一直擔任的是軍職。起初是拓拔叡身邊的親信侍衛,因為和拓拔叡是自小伴讀的情誼,和烏洛蘭延一樣,一直得到君王重用。起初一個人,漸漸領幾十人,幾百人……他很出色,剛強勇武,又行事謹慎,頗有軍事謀略,這些年隨聖護駕,從來沒出過一點差錯。二十齣頭的年紀,現在已經是虎賁校尉,禁衛軍將領了。


  英姿勃發,年少有為,事業人生都是這樣的順遂,只是為何會時常深夜不困,獨自到這無邊的永夜徘徊呢?

  月色如水,天地皓銀。他沿著那條走了無數遍的老路,朝著心中所想的那個地方走去。


  他走到房門前,見門內沒閂,留著個縫,便伸手推開了。


  烏洛蘭延還沒有睡,剛沐浴過,穿著單衣,身披著狐裘,一臉認真坐在案前翻閱著文卷。


  聽到門響,他從桌案上抬起頭,瞥了來者一眼,見是賀若,沒出聲。他神色淡然,目光注視著賀若,斜過眼,用眼睛的餘光幫忙,隨手從筆架邊取了一根銀簽子。


  他用簽子將那油燈的燈芯挑的亮了些,覷賀若說:「臉色不好啊?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賀若說:「這麼晚了,你這門怎麼還不閂?有人要來嗎?」


  烏洛蘭延尋味地看他:「你說呢?」


  賀若笑,回手掩上門,用門閂閂住了,將侍從關在外。


  烏洛蘭延見狀,沒再言語,安心地低了頭繼續看書。


  賀若走到他背後,彎腰摟住他:「在看什麼書?這麼認真的樣子。」


  他身上狐裘薄而柔軟。八尺高的漢子,骨骼堅硬,摟起來結結實實的,不是女子的觸感。真是奇怪,這世上有這麼多人,那麼多美麗柔軟的姑娘,他不喜歡,偏偏喜歡這樣的。一身骨頭,沒有一絲柔軟,塊頭跟自己一樣大,偏偏見了想摟,離了會想。


  蘭延道:「各州府的府志,郡縣的縣誌,無聊翻來看看。」


  賀若將下巴抵著他肩膀,說:「想你了,睡不著。」


  蘭延抬手往背後摸了摸他稜角分明,漂亮艷麗的臉,說:「別怕,待會一起睡。」


  賀若解了衣裳,搭在衣桿上,上了床等他。烏洛蘭延脫了衣,借盆中尚有餘溫的熱水洗了個手。他舉著油燈,走到床前,將昏黃的燈光照了他臉。這人衣魅翩翩,眉目如畫,似玉人在卧。


  他眉眼含情,輕聲道:「你要是個女子,我就娶了你了。何至於這樣念念不忘。」


  他吹了燈,上床擁住賀若,手撫摸著他說:「這麼漂亮,可惜是個帶把兒的。」


  賀若仰面看著他,伸出手去抱著他,好奇說:「若是女子,就不會念念不忘了?」


  蘭延笑:「得到了就不當回事,得不到才要念念不忘。」


  賀若說:「我若是女子,哪能陪你一塊讀書,一塊習武,一塊隨皇上東巡西巡,騎馬行軍打仗呢?只能在家刺繡,相夫教子,你又不會對我有興趣了。」


  蘭延笑說:「你說得對,還是珍惜眼前吧。」


  賀若笑:「對的。」


  蘭延說:「大軍馬上要出征了,出了外面,估計難得有機會親熱,這幾日咱們多親近一會。」他壞笑道:「讓我今天弄死你。」


  賀若樂了,翻身壓到他身上,褪去了柔情,惡劣的嘴臉就顯露出來,一隻手抓住他腳踝往上提,一邊壓上去,手在他身上使勁捏:「弄死我?你怎麼弄死我?你以為我是依蘭嗎?駙馬爺?」


  蘭延閉著眼睛,氣喘吁吁地擁抱他:「她怎麼能跟你比,我對她從來都沒感情的。我這心裡只有你,你還不知道嗎?」


  賀若嘲他:「你的綠帽子都比天高了,你倒是不著急。」


  蘭延笑說:「夫妻之間,互相體諒,人間美德,不要太計較了。女孩子還是好好呵護的,你別老跟人家過不去,上次指著人鼻子罵,把人都罵哭了。」


  賀若委屈說:「我不是為你么,我就見不得她欺負你。你看你這麼好的脾氣,處處依著她順著她哄著她,又不像別的男人成天在外花天酒地,一會納妾一會養小夫人,這還不好?我要是個女的,嫁給你都要幸福死了,她竟然還不滿足,還丟你的人。」


  蘭延笑說:「我不在意的,我有你了,還管她做什麼。」


  賀若說:「不管,下次她再欺負你我還打她呢,你讓她試試。」


  蘭延撫摸著他臉嘆道:「我要是沒了你該怎麼辦,這世上也就你真心愛我了。」


  賀若說:「那是當然了,咱們一塊長大的,我不護你我護誰呀。你說咱們三個,皇上他是皇上,不是皇上的時候也是太孫,咱們兩個從小都是靠他護著。我么,我力氣大,能打架,咱們中間就你最文文弱弱的,性子溫溫柔柔的。」


  韓林兒坐在房中,一個人下著圍棋,珍珠兒推門而入,看他面前擺著棋盤,笑道:「這麼無聊,咱們一塊說會話吧。」


  韓林兒道:「來了,坐吧。」


  珍珠兒到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捻起一枚棋子,放到盤上,認真和他對弈起來。


  韓林兒說:「娘娘和皇上睡了?」


  珍珠說:「剛睡下了。」


  韓林兒按子,說:「我卻一點困意也沒有。」


  珍珠兒嘆氣說:「我也一點困意都沒有。」


  韓林兒說:「那你別走了,咱們多玩一會,你有什麼心事,我可以陪你說說話。我今晚上耐心可不錯。」


  珍珠兒望他笑:「我沒有心事,你有什麼心事倒是可以跟我說說,我側耳旁聽。我今晚上的耐心也不錯。」


  韓林兒說:「學我說話啊。」


  珍珠笑說:「你這人,自個心事藏的緊緊的,還想挖我的心思,只進不出啊,我沒見過你這種人。


  韓林兒說:「整天繞來繞去的,無聊,你吃東西吧,別開口說話了。」


  那邊床上一對鴛鴦,這邊床上一對鴛鴦,那裡沒鴛鴦也有對影成雙,唯獨馮琅和李益各自在房中形單影隻。


  馮琅此刻心情沉重,隨著離大軍出發的日子越近,他心中的焦慮就越嚴重。


  柔然。


  時隔八年,又要去柔然了。


  當年他三十齣頭,是逃竄而去,而今已經年過四十,卻是隨從君王去征戰的。


  他想起了當年的妻子。她還活著嗎?她過得還好嗎?還有他的兒子,阿坤阿丹,兩個男孩,當年離開時候,一個四歲,一個才剛剛出生。


  這件事他做的不對。他對不起妻兒,他不是一個負責任的丈夫,也違背了當初對她許下的諾言。但是他沒有別的選擇,時間如果能回到當年,他還是會離開,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不然還能怎麼樣呢?他是因罪入的柔然,當年是無路可走了,只能逃去那裡,然而他的心還在大魏。妹妹入宮做了貴人,馮家的罪也被赦免了,回到大魏,他要重新找回屬於他的榮華富貴。


  只是對妻兒,他確實有罪。


  他不知道這一趟回去,等待他的會是什麼。


  他有點害怕,害怕遇到故人。


  李益深夜也未睡,正翻閱著白天的點軍名冊和糧草數目,還有諸軍,諸曹送上來的詳細報冊,進行詳細核對,預估著此戰需要花費的時間,和成敗的可能,對軍需事務做一個大體的安排。這是他當下的職務,拓拔叡讓他協理諸曹,主要是掌管軍需。正忙碌著,身邊的隨從無聲走上來,遞給他一封遠道而來的書信。


  他看到那信封上的字,娟秀的小字,寫著:郎君親啟。他知道信是他夫人楊氏寫的。他將信放在案頭,向隨從說:「知道了,下去吧。」


  隨從退下了。


  他翻閱報冊,心無旁騖,一直到三更,總算忙的差不多了。起身去沐浴洗漱,回來已經將要上床了,才想起那封信。他去案頭取了信,打開,從頭閱了一遍,家中沒有什麼大事,都是些不相干的閑話,外加叮囑天涼加衣。他重坐下,鋪展紙墨,寫了一封回信,曰會注意的,有勞妻子照顧父母,囑咐當心身體,最後說過幾日就要行軍了,不必再寫信。


  他將寫好的信用信封封好,交給隨從,讓明天一早送回平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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