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習字
蘭延送的那串蓮子,拓拔叡將它從繩上取下來,養在清水裡。過了一個冬天,這蓮子竟然破了殼發出芽。
他歡喜的像個小孩子似的,稀罕的不得了。馮憑剛過來,拓拔叡就扯著她袖子把她拉了過去,指著桌上那個白色的大瓷盂:「瞧瞧,見過荷花嗎?」
馮憑沒見過真荷花,只在畫里見到過。黑色的蓮子沉在半盆清水中,裂口處冒出了細長的碧綠莖芽,馮憑非常吃驚,轉頭問拓拔叡:「這是荷花?」
拓拔叡笑的一臉得意,喜滋滋地搓著手:「只是荷花的種子,剛發芽,還沒長出來呢,要開了花才叫荷花。」
馮憑說:「已經發芽了,那怎麼辦?要不要種到泥塘里去?」
拓拔叡擔憂說:「不曉得能不能養得活,平城野外長不出荷花呢。這邊冬天太冷了,荷花過不了冬天。」
馮憑說:「能不能放在室內養?」
拓拔叡說:「室內行嗎?沒聽過荷花在室內養的,那要怎麼養?」
兩口子商量了半天,商量不出結果來,都不曉得這玩意要怎麼種。
烏洛蘭延同賀若一起進宮來了。
拓拔叡問:「你知道這荷花怎麼種嗎?」
烏洛蘭延伸眼瞧了一眼那碧綠的莖芽,說:「我母親當年將幾顆發芽的蓮子丟進池塘里,結果沒有長出荷花來,都死了,我也不曉得這怎麼種。」
賀若說:「要不丟個大缸里,放在那宮殿門口,這到了春天了,興許能活吧。」
他倆胡扯了半天,都不靠譜。拓拔叡聽說李益見多識廣,比較博學,遂將李益叫來問。李益倒是誠實:「臣也沒種過荷花,不過先前倒聽人說起過種植之法,這荷花是喜光的植物,不能在室內種植。」
他看了一下盆中發出的種芽:「這個莖芽才剛冒出來,給它換個深一點的大盆,每日換水,等長到有半尺多的時候,用個大缸,缸底用塘泥做底,給它種到泥里。可以白天將它搬出去曬太陽,晚上再搬回來,免得凍死了。」
拓拔叡說:「好,好,朕就照你說的辦,要是養死了,朕可要找你的麻煩!」
李益笑:「臣惶恐。」
拓拔叡將這事交給李賢,讓李賢去辦,這春天氣溫暖和,過了十多天,那蓮子發出的芽長到半尺來長了,李賢便尋了兩個大銅缸,從塘底挖了淤泥,將那種子種到了缸里,放在太華殿外。馮憑每日過來瞧,就看到那嫩芽漸漸長出了圓形的葉片,開始亭亭地漂浮出水面。
那葉子非常綠,青圓可愛,拓拔叡也高興的不得了,每天都要來觀察喜愛一番,指望它能長出花苞開出荷花。
馮憑養了六年的貓,終於在這個夏天壽終正寢了。這隻一向高傲的不愛鳥人的老貓,臨死前那一個多月非常纏人,總是卧在馮憑手邊。拓拔叡也喜歡貓,下朝過來的時候,通常會摸一摸它的皮毛。有一天早上,馮憑起床,沒有見到貓,到處去找,才發現它死在宮殿的房頂上。
馮憑傷了好一陣的心,拓拔叡也跟著哀悼呢,這貓陪著他登基的,意義不尋常。
馮憑把貓葬在花園裡。她喜歡養動物,拓拔叡又給她養了一隻小奶狗。
這日,拓拔叡在太華殿閱奏章,馮憑看到他手邊一副抄本,書法非常端正大方,小楷寫的極是漂亮,不由地心生喜歡,問道:「這是誰寫的字?」
拓拔叡笑道:「你說是誰?這麼好的字,肯定是朕的太子的師傅啊。」
馮憑不由心生羨慕,說:「妾沒有讀過書,字寫的也不好,妾也想學習書法,皇上能不能讓李傅教妾學習學習書法。太子還小呢,李傅掛著個空職,現在不是也正沒事么,不去教教妾。」
馮憑的確沒有正經念過書。她識字是入了宮之後慢慢自學的,韓林兒讀過書,經常指點她,她自個摸摸索索地學會了寫自己名字,學會了認字讀書。
不過她字寫的是真的丑,拓拔叡都看不下去。
拓拔叡學問也不深,不過登基之後也日日都在學習,已經進步很多了。他一向嫌棄馮憑的字,聽說她想學習書法,頓時也來了興趣,十分支持,立刻讓李賢去,把在東宮值事的李益叫來。
李益近來無事,官為太子傅么,因為太子還在吃奶,所以他整天就是到官署報個道,整理整理書籍,偶爾皇帝傳喚了,過來領個命。拓拔叡近來非常喜歡他,幾乎每天都要傳喚一遍,果然剛在吃午飯,拓拔叡就來了,傳他去太華殿。
李益放下吃了一半的飯,匆匆收拾了食盒餐具,漱了口。他在官署中備的有衣服,自然不能一身飯菜味道去面聖,換了衣服才往太華殿去應命。
這夏季天熱,太陽火辣辣地炙烤著,一段路走過去,身上就出了汗。皇帝皇后一坐一立,在放置了冰塊的宮殿里,倒是一身清涼,李益磕頭下拜。
拓拔叡讓他平身,笑道:「皇後方才看到你的字,想跟你學習書法,你把你手頭的事先放下吧,這段日子教皇後學學書法。」
皇帝安排工作,李益自然不敢有疑問,只是還是有點吃驚:「這,在哪裡教習?」
拓拔叡可不會讓一個有刀有槍的大男人跑到皇後宮里去,跟自己老婆單獨相處,道:「就在這裡教吧,就在旁邊偏殿里,你以後不用去官署了,入宮直接到這裡來。」
這是最好不過了,李益可不想沾嫌疑,領命說:「臣遵旨。」
馮憑有些高興,一來不用閑著,可以有事做了,二來這樣可以天天呆在拓拔叡這裡,三來她對李益也有興趣,也想好奇探究探究。馮憑注視了李益笑道:「本宮既然從李傅學習,也算是從師了,要不要給李傅行個拜師禮?」
李益辭道:「沒有君給臣行禮的道理,臣不敢受。臣奉旨教習,皇后也只是隨意學學,算不得拜入師門,拜師禮就免了吧。」
馮憑笑道:「隨意一點,如此也好。」
隔日,李益到了偏殿。
皇帝皇後跟一對善財童子似的並肩坐在案前,朝著他面露微笑。
臣子上殿是不許著履的,李益脫了鞋履,只穿了白襪,上前跪下,向帝后叩首行禮。馮憑的目光從他灰色的袍子移到白色的襪子上,他著了一雙雪白的新襪,衣裳倒是舊的,看得出漿洗過很多次了,不過非常乾淨,頭簪著白筆。
拓拔叡喚李益平了身,笑道:「朕無事,看看你怎麼授課,李傅不要緊張啊。既然來了,不用客套,現在就開始吧。」
旁邊的桌案上,筆硯紙張都準備好了,李益從袖中取出一隻筆來,說:「這筆是臣從家中帶來的,是兔子毛的,筆頭軟硬比較適中,臣初習字的時候便一直用的它練習,適合皇后這樣的初學者。」呈上給拓拔叡,拓拔叡又遞給馮憑看。馮憑看了,感激說:「李傅有心了。」
拓拔叡說:「還帶的有什麼嗎?有墨嗎?」
李益說:「只帶了一支筆,其他的宮中都有,臣就沒帶了。」
拓拔叡說:「好,」
馮憑坐到案前去,李益替她鋪開紙張,打開臨摹用的書帖,又站在一旁磨墨,像個小學生似的教她拿筆,說:「娘娘執筆的動作很正確,不過還是有一點小問題。腰背要打直,前胸和桌子要隔開一點,不要挨上去了。」馮憑聽的似懂非懂,不知道要怎麼做,李益輕輕把她肩膀往後撥了撥:「不要趴上去,不好看。」
馮憑臉一熱,說:「明白了。」
李益抬了抬她小臂,說:「手肘要抬起來,手臂不要放在桌子上,要懸空一點,這樣才好運勁。寫字的時候,要用手臂擺動,不要用手腕擺動。手腕不動,娘娘記住了嗎?」
馮憑點頭:「嗯。」
李益說:「娘娘試著臨摹一下這幾個字,按臣剛才說的那樣用筆。」
馮憑自己練字,都是用那種很薄的竹紙蓋在字帖上臨摹,李益說:「不要這樣摹,這樣沒有用。直接在紙上,照著字帖上模仿,注意字的間架和用筆的方向。」
馮憑寫的很吃力,李益耐心地指導她每一筆該如何下筆,怎麼按,怎麼提怎麼收,馮憑寫了一個字,抬頭看拓拔叡,高興笑道:「皇上你來看。」
拓拔叡看了一會,看她沒什麼問題了,笑說:「你慢慢練吧,朕去處理一會事情,待會兒再來看你。」
馮憑點點頭,歡喜說:「我待會寫好了字,拿去給皇上看。」
拓拔叡笑:「行了,朕一會來檢查你寫的怎麼樣。」邊笑邊去了。
馮憑自己練字養成了惡習,怎麼都改不過來。
李益不時地提醒她肩膀:「不要趴到桌子上去。」
提醒她手臂:「抬起來,不要胳膊躺到桌子上寫。」
提醒她手腕:「不要動,用手臂擺動。」
一上午過去了,只寫了不到十個字。
李益笑說:「寫字最需要的是耐性,一開始寫的慢,養成了就好了。許多書法名家到了五六十歲還在研習,年過半百了才成名家,所以這個東西是入門易,學好難。」
馮憑看他穿著襪子在地上走動,總是有點刺眼,說:「李傅腳冷嗎?」
李益訝然,沒太聽懂,忽見她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腳上,一時慌亂,忙道:「多謝皇后關心,臣不冷。」
馮憑說:「赤著腳怎麼不冷。」吩咐宮人:「去給李傅取一雙木屐來。」
宮人取來木屐,李益穿上木屐,感激謝了恩,馮憑總算看那襪子舒服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