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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奇人

  宮女上前來,往炭盆里添了幾塊脆脆的銀炭。


  馮憑心事重重地抱起榻上的大黃貓,撫摸著它毛髮。貓是熱乎乎的,毛髮柔軟而稀疏,能撫摸到皮膚。


  這貓老了。


  剛帶回來的時候,好像就是個老貓,這一兩年老的更甚。去年春天它掉了很多毛髮,冬天也沒長出來。


  它還掉了一顆牙齒。


  剩下沒掉的牙齒也鬆動了,有搖搖欲墜之態。現在不能吃肉,馮憑給它喂肉湯和羊奶。


  它原來不太親人,喜歡一個貓呆著。這兩年可能是上了年紀,不愛挪動了,加上冬天冷,便整日在馮憑身邊的榻上卧著。馮憑倒能時不時抱它一抱。


  馮憑一邊撫摸它被毛,一邊檢查它牙齒。它已經老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隨便馮憑怎麼弄它,它也懶得動。


  又掉了一顆牙。


  馮憑感覺它骨頭好像變脆了,整個貓變得特別輕。它也像人一樣,骨頭變輕,肌肉失去彈性,皮膚變鬆弛。


  這個小東西,壽命這樣短,不知道還能陪伴她多久。馮憑將一條晒乾的小魚乾喂到它嘴邊,貓也不睜眼睛,就著她的手舔了兩下,沒滋沒味地別過頭。


  韓林兒走進來。


  「皇后,楊信過來了。」


  馮憑頭也沒抬,只說:「讓他進來。」


  楊信進來了,一身太監打扮,在面前跪下,稱:「皇后千歲。」


  磕了個頭。


  馮憑目光轉向他。


  不知道是不是閹了的關係,幾個月不見,馮憑感覺這人清爽乾淨多了,沒原來那麼噁心吧啦油膩膩,可見閹割使男人純潔。楊信本人相貌非常不錯,是個白膚紅唇桃花眼睛,比韓林兒美麗的多,乍一看是個清清爽爽的美太監。


  馮憑看他跪在地上,低著頭,滿臉的笑意和喜色擋不住地往外漾,只剩沒開出花兒來了。馮憑心中又驚奇又好笑。


  「楊信。」


  馮憑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問:「你在高興什麼?」


  楊信心懷蕩漾地說:「臣高興,終於能侍奉皇後娘娘。皇後娘娘竟然還記得臣的名字,臣心中激動萬分。」


  馮憑感覺這人真有點好笑,遂笑了一聲,說:「本宮雖然記性好,無奈這宮裡來來去去的人太多了,能記住名字的有限。你能耐不小,不光本宮記得你的名字,太后也記得你的名字,你說是不是?」


  楊信低頭看著皇後娘娘潔白的裙賞下擺,雙腿修長,裹著精緻繡鞋的雙腳踩在紅錦花紋的地衣上,芳香好像從地面浮動起來。楊信說:「臣只想一心一意地侍奉娘娘。」


  馮憑說:「不侍奉太后了?」


  楊信說:「臣只有一身,只能侍奉一個主子。臣決意要侍奉娘娘,自然不能再侍奉太后了。」


  馮憑笑:「你倒是挺忠誠?」


  楊信說:「臣對皇后的忠心天地可鑒,臣願意為皇后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馮憑問:「你多少歲數了,有妻室嗎?有兒子嗎?」


  楊信說:「臣二十有九了,不曾娶妻生子。」


  馮憑說:「這是為什麼?」


  楊信說:「臣眼光高,等閑女子瞧不上。臣瞧的上的人又瞧不上臣。臣上無爹娘親族,也無人催促,所以乾脆就不結了。」


  馮憑笑:「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覺悟?」


  楊信乾笑。


  這人想法真是有點不一般,馮憑還是頭一次遇見這種人,婚都沒結過就閹了自個當太監。馮憑先前讓人查過他的履歷,知道他並不是撒謊。


  楊信,漢人,出身西涼國。當年太武帝掠西涼,他隨從到了魏國。早年的經歷已經不為人知了,但是到了魏國以後,他可能是長袖善舞,加上自己相貌體面,得了鮮卑將領賀於乾的賞識,一直在賀於乾手下,年十八,為宿衛,值事宮中。他這起點算是不錯了,只是後來一直默默無聞,再沒得到進身的機會,一直只是個宿衛,儀鑾衛。


  賀於乾就是賀若的父親,楊信和他好像認識,還有點淵源?不過據馮憑所知,沒什麼交集,當年賀於乾只是順手賞識了他一下。這賞識對楊信影響非常重大,但實際上賀於乾可能並不認識他。


  馮憑估摸著,他性格可能不得賀於乾的喜歡。


  他有好幾次遇到貴人,但都沒有得到提拔重用。比如當年有一次在太武身邊,太武乍一看這小夥子不錯,長的挺俊,還問他名字,好像就要提拔他,結果他不知哪句話得罪了太武帝,太武帝不高興,就說了:「這個人,十年之內不得升遷。」


  後來遇見太子,太子一看,這小夥子模樣不錯,問他什麼名字,得知叫楊信,頓時哈哈大笑:「你就是那個十年不得升遷的人?」


  鬱郁不得志。


  楊信好像格外不得男性的喜歡,男性的大人物,總容易厭惡他。於是他另闢蹊徑,決定從女人下手,向太后獻媚。


  好像是成功了?


  楊信有談過兩次婚事。這人模樣一表人才,職位又在宮中,自然還是有姑娘家看得起他的。不過這人家窮,又大手大腳攢不下錢,拿不出大筆的聘禮錢,搞了幾次后楊君很暴躁,乾脆他娘的不娶了,並譏諷女方:老母豬當貂蟬賣。氣的女方家找人打他,裝在麻袋裡毆斷兩根骨頭。然後再沒人給他說婚事了,楊君自我安慰:女子皆小人。


  這麼蹉跎到而立。


  馮憑問了一些話,楊信的回答和她了解基本無二,遂也就放過了。


  馮憑問:「韓林兒派你做什麼?」


  楊信說:「韓大人還沒有給臣安排差事。」


  馮憑說:「你就留在本宮身邊,陪本宮說說話吧。本宮看你別的本事沒有,這嘴倒是挺會說的。」


  楊信不勝歡喜。


  楊信其人有特別才能,他能保持和人綿綿不絕的聊天,而且所聊的內容絕不重複。這是個很難得的本事,不是人人都能隨便跟誰搭的上話,都聊的開的,尤其是跟皇後娘娘。馮憑同他閑聊了半天,結論是這人不算討人厭。


  雖然滿嘴阿諛奉承就是了。不過怎麼說呢,可能模樣比較討巧,人比較會說,因此聽者還能感到舒心愉悅。


  過了幾日,馮憑到永壽宮,太后問道:「楊信這小子在你那兒?」


  馮憑笑道:「是。」


  常太后問:「這人怎麼樣?」


  馮憑說:「人不錯,模樣標準,性子也好,太后想要他嗎?」


  太后笑:「還是你留著吧,我要來也沒用,我這宮裡不缺這麼個人。」


  馮憑笑著,她曉得太后的心思,對楊信還是有點意思的,只是因為丟了臉才那什麼,馮憑也就沒再說。婆媳倆說著閑話,那時蘇叱羅一臉愁苦地抱著哇哇大哭的拓拔泓來,求太后支招。


  「太子早上起來就在哭啊,怎麼哄都停不住。」


  太后看到嬰兒十分高興,拍拍手笑說:「哦,乖,不哭不哭。」把拓拔泓接了過去,說:「這孩子跟他爹小時候一模一樣,特別愛哭,幾個人都哄不住他,也不曉得是餓了還是要睡覺。」


  馮憑關切道:「是不是生病了?」


  常太后摸了摸嬰兒的額頭,身上不燙。常太后說:「我看了,不拉肚子,也不發燒,可能就是愛哭吧。」


  常太后抱著拓拔泓,馮憑拿手指去逗孩子小手,常太后笑說:「你認得李益嗎?你覺得李益這個人怎麼樣?」


  馮憑聽到這個名字,立刻就想起了前不久李益建議太子由常太后撫養的事。馮憑笑說:「這人倒不太熟,不過聽說李令是君子直臣,為人也頗有才華,先前是南安王的王傅呢。我看皇上也挺賞識他的,這人有學問,來日讓他給泓兒做太子傅,太后以為如何?」


  常太后道:「你說的有理,這個職位,李益可以勝任。聽說他滿腹經綸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皆長。先帝當年還曾打算過讓他給皇上做皇子傅。」


  常太後向拓拔叡提起此事,拓拔叡竟允了,遂擢李益為太子傅。


  這事完了,李延春向常太后感慨說:「皇後年紀不大,然而識大體,心胸廣闊,曉得為人考慮。不記小仇不較錙銖,風格沉穩大氣,倒有幾分當年惠太后的氣量,也像太後年輕時。」


  太后笑:「她比老身呢?」


  李延春忙道:「皇后一言一行都學著太后,有太后影子。不過到底年紀還輕……」


  太后笑過罷了。


  馮憑每日,要麼就是陪太后,要麼就是在殿中對著楊信,久了也實在有點膩,她的心思並不在李益或者楊信身上——拓拔叡已經快一個月沒有來崇政殿了。


  說吵架了,也沒有。說鬧不和,也沒什麼不和,但是雙方關係都冷了下來。自從李夫人死的前夜,在太後宮中說了那一場話之後,拓拔叡就再也沒跟她說過話。


  好像是陷入了僵局。


  他最近沒有寵愛什麼妃嬪,幾乎日日都待在太華殿,足不出殿,坐月子似的。對外說是病了,不過實際上沒有找御醫問過病,朝廷的奏摺還是送到他宮裡的,朝廷事物處理也沒有耽擱。


  馮憑沒有去找過他。


  他想見她,會自己過來的。他若不想見她,自己去了也是招人嫌棄。崇政殿離太華殿這樣近,他每天做什麼,見了誰,吃什麼她都能知道。拓拔叡對她恐怕也一樣,事無巨細,都進耳里。一牆之隔,他不來,只能是不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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