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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日常

  他站在窗子前,透過窗子看到院內。他看到常氏在井邊打水,樹底下洗衣服,用個棒槌反覆捶打衣物。她流了很多汗,抬了手臂擦汗。馮憑蹲在另一隻木盆旁邊,她挽起袖子和褲腿,露出白白的胳膊和腳丫,手在盆子里搓洗著小件的汗巾和手帕。


  衣服洗好晾起來,常氏端了一盆熱水來,將馮憑打散了頭髮,就在院子里給她洗頭髮。拓她有一頭柔軟烏黑的長發,披散下來,側影看上去有種異樣的文靜和乖巧。拓拔叡看她裸著手臂,光著腳站在那,看著常氏兌水。她伸出一隻白皙的小手,將臉側的頭髮捋了一下,撩到耳朵後面去。


  她半張白皙圓潔的臉蛋就進去了拓拔叡的眼睛里。皮膚是細膩的梨花顏色,細細的眉毛,顏色淺而淡,薄薄的內雙眼皮,眼界毛長而直。鼻樑秀挺,嘴唇不厚不薄,一隻秀氣白膩的耳朵在太陽底下幾乎要嫩的透明。


  常氏按著她頭低下,用水打濕她頭髮,往頭上揉皂角,搓洗頭髮。


  拓拔叡出神看了一會,又回到屋裡。他精神焦慮,身體酸痛,不願意走出這間屋子,腦子也遲鈍的很,稍微多思考一下就頭疼,犯噁心。他從桌上倒了一杯熱水喝,聽到自己腦子裡嗡嗡響,好像有蟲子在腐蝕他的大腦。他忍著痛苦回到床上去,身體放到枕上,躺平,將雙手疊放在胸口。


  他靜靜的呆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還有頭中的嗡鳴。過了好久,那痛苦才漸漸好了一些。


  馮憑推開門進來了。


  她頭髮濕漉漉的,帶著陽光的甜熱,走到床邊,拉了拓拔叡的手,笑道:「殿下,你要不要出去耍下。」


  拓拔叡搖頭,避之不及地掙脫她手,推她說:「我不去,熱。」


  這時節一點都不熱了,洗衣服都感覺水很涼,只是難得的出了一天太陽。馮憑蹲在床邊,好奇地注視拓拔叡的臉:「怎麼了?你頭還疼么?」


  拓拔叡點頭:「疼。」


  馮憑說:「我替你揉一揉。」


  她自告奮勇地爬上床,盤起腿,抱著拓拔叡的腦袋放在膝蓋上。用手慢慢地給他按摩太陽穴,後頸處。


  拓拔叡翻身抱著她,將頭埋在她腹部。她身體柔軟,有股少女的甜香味兒,特別安神。拓拔叡心想,她要是再大一點就好了,他就會吻他,脫光自己,用身體索求她的撫慰。他想要得到愛撫,而不是讓她兩隻小手在自己腦袋上摸來摸去,像摸狗似的。


  短暫的秋天轉瞬即逝,很快就入了冬了。平城的冬天來的格外急,北風夾著雪呼嘯而來,小小的寺院頓時籠罩在一片冰天雪地的寒凍之中。


  天氣冷,又沒有暖爐,夜裡,三個人擠一張床。拓拔叡怕冷,整夜地鑽在常氏懷裡取暖。他已經是個大男孩子了,卻整晚的睡在娘懷裡,像個吃奶的嬰兒那樣,馮憑感覺挺替他害臊的。但是拓拔叡和常氏好像都不覺得這樣不對,拓拔叡從小就是在女人懷裡長大的,連穿衣服洗澡都不自己動手,都是女人伺候,他自然不會覺得在女人懷裡取暖有哪裡不合適。常氏兩手把他捧大的,也總是寵愛他,這麼大的人了,還親自給他洗澡。


  馮憑感覺有點怪怪的,然而拓拔叡和常氏都很習以為常的樣子,她也就跟著習以為常。早上,常氏通常起床早,要去生火做飯,拓拔叡離了常氏懷抱,感覺又冷了,便轉過身來把馮憑抱住,兩腿夾上來,繼續睡。


  馮憑睡的迷迷糊糊,感覺小肚子上有個東西硌著她,硌的挺疼的,好像還會動。她伸手去抓了一把,想把那個東西弄開,那東西好像長在拓拔叡身上似的,掰不掉。好幾次遇到這樣,她就留了心眼。白天的時候,拓拔叡坐在床上,火盆邊烤火,馮憑悄悄往他腰下打量,也沒看見有那個,她就十分生疑,百思不得其解。


  通常在常氏起床的前一刻,她會莫名其妙醒來。醒來過一會,常氏就醒了,下床,穿衣,隨著門扉「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了,常氏出門了。


  她心裡倒數,要來了,要來了,一,二,三,拓拔叡就果不其然,熱烘烘地轉過身來,囈語地抱住她。


  馮憑就感覺那個東西硌著肚子。


  天天都要來一遍。


  她弄明白了那是長在拓拔叡身上的東西,就本能地開始慌亂害怕。她害怕極了,她害怕男人,她推開拓拔叡,緊跟著常氏的步伐也下了床。


  院子里堆滿了雪,昨夜又下了一場大雪。雪地上有一串腳印,常氏從柴房裡抱了柴草正往廚房去燒火。


  馮憑走上去幫忙:「我來吧。」


  常氏將柴草放在灶門口,將乾草點燃,填進灶膛,笑說:「你起的這麼早,早上天冷,多睡一會沒事。」


  馮憑說:「我睡不著嘛。」


  常氏往鍋里摻了一點水燒熱,兩人洗了臉,馮憑將灶邊的一隻陶罐子打開,裡面儲藏著炭麩。因為寺里沒有炭烤火,常氏做飯的時候便將燒過了,還沒有化盡的紅炭裝進罐子里閉熄,白天好拿出來烤火。馮憑將炭麩倒進盆里,又夾了兩塊明火放進去,扇了扇,很快就燃起來了,她將火盆端進睡覺的屋裡去,放在床邊。


  常氏煮了粥,用切細的蘿蔔絲腌了一點小菜。飯熬好,馮憑到井邊去打水,給拓拔叡準備洗臉的熱水。


  天真冷啊,井邊的水桶里都結了厚厚一層冰,井台上也堆滿了雪。手一伸出來,就凍的疼痛難忍。馮憑用繩子將水桶放進井裡去,提了水上來,常氏過來幫她提進廚房。


  拓拔叡像個大號嬰兒似的,在兩個女人的服侍下起床,穿衣,洗臉。


  就差沒讓人喂飯了。


  他懶歸懶,打小蜜罐里長大的,養尊處優,從來沒有自己料理過衣食,油瓶子倒在腳邊也不會扶的人,好處是不抱怨。冷了,也就是杵在那瑟瑟發抖,等著人給他生火送衣服。飯菜難吃,自己弄不來好吃的,也就給什麼吃什麼,難吃也梗著脖子咽,並不因為冷了餓了就發脾氣,作為一個王孫公子,這已經很讓人欣慰了。常氏和馮憑心甘情願伺候他,對他沒有更高的要求,不指望他會照顧人。


  常氏在床上做衣裳,做鞋,拓拔叡守在旁邊觀看,幫她穿針。常氏嫌他沒出息,借了幾本佛經,讓他讀佛經,拓拔叡不肯讀,說他一看到字就腦袋疼。他終日無事可做,就看常氏穿針引線還有點意思,獃獃看很久。


  常氏在屋裡,馮憑就在屋裡,常氏出去院子里,馮憑也跟著出去。


  常氏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去廚房做飯,馮憑連忙說:「我去幫忙吧。」


  常氏笑說:「不用,你在這玩。」


  拓拔叡發現她總愛跟著常氏,莫名其妙,說:「你在這玩啊。」


  馮憑踟躕扭捏了半晌,還是跟著常氏跑了,留著拓拔叡一臉狐疑。


  拓拔叡發現她老躲著自己。


  他細一想,頓時明白了為什麼。


  他頓時就不高興了。


  這天早上,馮憑起床去廚房,看小沙彌送來什麼菜,結果發現櫥櫃下一隻鐵桶,桶里裝著兩尾黑背寬片兒的鯽瓜子!還是活蹦亂跳的!馮憑興高采烈跑回屋裡告訴拓拔叡:「殿下,你想不想吃魚,咱們今天有魚吃。」


  拓拔叡盤腿坐在床上,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布袍子,布鞋。袍子是常氏親手給他縫的,衣服質地粗糙,不過針腳縫的密實。布鞋也是常氏親手做的。他現在衣著樸素,看起來沒有一點尊貴了,不過有種馮憑從來沒見過的可愛。白白的臉,眉清目秀,花朵兒般的嘴唇顏色,特別像個漂亮的鄰家男孩子。他坐在那,常氏給他梳頭呢。


  聽到馮憑的話,常氏笑問道:「今天有魚嗎?是什麼魚?」


  馮憑說:「兩條好大的鯽魚,有一斤多呢。」


  拓拔叡道:「我去看看。」


  常氏用布帶將他頭髮束好,說:「你去看吧,我打掃一下屋子,整理床鋪。」拓拔叡下了床,和馮憑一塊去廚房,蹲在水桶邊看魚,伸手去抓。


  「你老躲著我幹什麼?」


  拓拔叡攪著魚和水,突然問了這麼一句。馮憑愣愣地,說:「啊?」


  拓拔叡抓了一條魚,將那黏噠噠的,腥臭的魚腦袋對到她臉上,用魚嘴巴一張一合的咬她,弄的她滿臉魚腥臭。拓拔叡十分不滿,兇巴巴地說:「還躲我,我會吃了你嗎?」


  馮憑有點緊張,只感覺嘩的一下,一股熱血從脖子底下升起來,好像是被蕁麻扎了一下似的,火辣辣的感覺瞬間湧上了臉。馮憑見他故意欺負自己,有點生氣,伸手把他的魚打開,結結巴巴說:「你幹什麼呀?」


  她羞恥到極點,就有點像了怒,臉緋紅,眼睛里冒火。


  拓拔叡質問說:「你為什麼不跟我睡覺了?」


  馮憑轉過頭,皺著眉不理他。她感覺這個人特別討厭,人家都不想要說了,他還非要追著問。她急了,被問的緊張,上了火,也是要來氣的。


  拓拔叡看她臉通紅,脖子耳朵都是紅通通的,眼睛都在著火。拓拔叡知道她生了氣,頓時有點屈。他是個厚臉皮,不知什麼叫羞,然而對著這樣純情的小姑娘卻臉厚不起來,感覺被她鬧的心跳都亂了,真有點惱人。


  過了一會,馮憑像是緩過來了,又轉過頭來,推了推他胳膊,好奇問他:「殿下,你會殺魚嗎?」


  拓拔叡心不在焉,腦子裡亂糟糟的,勉強敷衍道:「這有什麼難的。」


  他抓了那條活蹦亂跳的魚在手上,用力一捏,那魚就被捏斷了骨頭,捏碎內臟,死了。常氏正好進來,看見了,說:「哎喲,哪有你這樣殺魚的,你把魚刺都捏斷了,吃的時候不卡著你喉嚨了嗎?它肚子里有苦膽,被你捏破了,燒出來是苦的。」


  拓拔叡將魚和刀交給常氏,和馮憑蹲在旁邊,看常氏將魚颳了鱗,肚子掏了,另一條魚也照樣處理了,放進盆里,用鹽,蔥和姜腌著,開始煮飯,

  拓拔叡心有點亂,他有點害怕馮憑,連晚上睡覺都不敢挨著她了,生怕碰到了她,她又要面紅耳赤,兩眼冒火地看自己,看的人心慌。他不喜歡那種慌亂不安,心跳加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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