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發.0108
晉江獨家首發.0108見新后清婉提敬端,求壽康淑婉圖悔婚
除夕佳節,宮內一派喜氣洋洋。便是尋常只能穿醬青的宮婢,也換上了顏色喜慶些的衣裳,髻上也簪了別緻些的簪釵。賈敏因身子沉,推說受了寒,在家裡歇息。家裡已歇了一個,自不能再歇第二個,故林玦唯有跟著林海一併赴宴。林黛玉才用了早膳,宮裡太皇太后就派姑姑來接了去,竟不必費事分著走了。
壽康宮裡一片歡聲笑語,太皇太后如此位尊,自當是最後才赴宴的人物。只旁人等她,再沒她先去了,倒等旁人的話。林黛玉到壽康宮時,正趕上皇太后並上皇貴太妃都在,皇後身旁立著一個穿橘色衣裙的少女,姿容上佳,瞧著一派溫文爾雅的模樣。林黛玉與太皇太后、皇太后、皇貴太妃等人一一見了禮,太皇太后笑著說賜座。
待黛玉坐了,太皇太后才掃了皇太後身邊那姑娘一眼,道:「這是北靜王府里的水二姑娘。」
皇太后亦在側道:「她單名一個瀅字,家裡人都喚她一聲瀅瀅,福壽縣主也跟著一併喚她就是了。」皇太后這話說得雖是極和氣的,口吻也極親和,到底聲音冷淡,叫人打心底里覺出一種淡漠來。皇太后又與水瀅道:「這是林姑娘,太皇太后愛極了她,是聖上親封的福壽縣主。」
只這一句,再沒旁的。說罷了便面容冷淡坐著,瞧不出是高興不高興,如泥塑一般,是定死的面色。
皇太后自千秋那一日遭逢大變,如今竟像換了一個芯子,說話做事竟處處與原先不同,顯得格外刻薄。所幸那位水瀅姑娘與她不同,無論內里是什麼模樣,到底面上是溫柔可親的。
水瀅上前一步,與林黛玉略行半禮,林黛玉忙身子略歪,往一側避了些,到底不肯受,又欠身還了半禮。如今這一位可是鐵板釘釘定下來的皇後娘娘,林黛玉自知不能受她的禮。
只聽水瀅道:「早聽聞太皇太后眼清目明,壽康宮也是一等一地會調理人。是我生得遲了,縱幼時見過敬端大長公主,如今竟也不記得公主天人之姿了。幸而今日見著福壽縣主,才知道是何等的鐘靈毓秀,難怪能入太皇太后的眼。」
「水二姑娘謬讚了,敬端大長公主何等人物,我哪裡配與她相提並論呢?」
這位敬端大長公主,卻是太皇太后親女,太上皇親妹,合睿王親姐。在先帝那些子女裡頭排行十二,閨名文素。昔日敬端大長公主為穩江山基業,和親而去,太上皇親封長公主,賜號敬端。只是宮裡頭的人仍如從前,一時不肯改口,仍文素公主地喚著。乃至這一遭新皇即位,旁的太上皇再沒插手,只說了一聲,唯有這敬端長公主,仍要往上提一提。須知敬端長公主以己身換數年平和,這是何等叫人欽佩的事。故今上下旨,封敬端長公主為大長公主,厚賞如流。
如今水瀅提及敬端大長公主,一半是贊黛玉,另一半卻是為著在太皇太后這處討一個好了。
林黛玉自知不如敬端大長公主多矣,故此話不能承。
偏一旁皇貴太妃在這時候添了一句,道:「福壽縣主說得很是,敬端大長公主是出類拔萃風姿卓絕的人物,萬中無一。福壽縣主雖也是極出眾的人物,然單以身報國之堅韌,便拍馬不能及敬端大長公主之萬一。」
皇貴太妃其人,說她心胸狹隘,偏瞧著模樣又不像。說她心胸寬大,為著皇太后對今上下過那一回毒手,便記恨二十多年,乃至連自家妹妹也葬送在這局裡頭。卻是兩相交錯,著實叫人猜不透。
今兒這一番話雖是駁了林黛玉並上水瀅的臉面,卻處處聽來有理可循,且是於公於私皆叫人信服的理。
太皇太后因她做了那些事,原已當幼時左清婉死了,如今只當瞧著一個尋常的皇貴太妃罷了。現下她說出這番話來,倒勾起許多從前的事。
太皇太后因嘆息一聲,道:「文素是個好的,我養了這麼些個,唯有文素,是最貼心的一個。」
只是偏這最貼心的,嫁得最遠。太皇太后自個兒生了二子一女,另又養著幾個義女。紛紛地予以封號嫁出去了,文素是伴她最遲的一個。算到如今,已不見久矣。
大好的日子,原不是該說這些話的時候。故太皇太后只說了這一句,便按下再不提及。只朝黛玉道:「你母親這回不曾進來,女人養孩子,是最緊要的關頭。若是有什麼不好的,只管與我說,不必覺得僭越。」
林黛玉起身行了一禮,道:「謝老祖宗關懷,我們太太旁的都好,只是前兒院子里白梅花才開,一時貪看,竟受了風寒。我們太太心裡也懊悔,說只為著這個,就不能進宮來請老祖宗安,是她沒福氣。」
「什麼福氣不福氣,不過是不湊巧罷了。」太皇太后笑道,「趕明兒她身子爽快了,再進宮來說話就是了。」林黛玉應了,太皇太后又道:「你哥子這回倒進來了,聽聞他前些時候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大安了?」
「仍有些弱弱的,倒能尋常走動,不過不堪重務罷了。老祖宗能關懷哥哥一聲,就是他的造化。今兒回府,我要一字一句地說了與他聽才是。」
「這促狹的鬼丫頭,不過問一句,值當什麼。不曉得的,只當我怎麼薄待你,連問你家裡人一句都這樣稀罕。」
說了這話,只見外頭進來一個小宮婢,先悄悄與歸瀾說了,歸瀾在心內過了一遍,揮手叫那小宮婢下去。不多時面上擠出個笑來,上前道:「老祖宗,外頭左太貴人求見。」
太皇太后一頓,取了茶來吃,不緊不慢道:「這時候,她不好好在自個兒宮裡頭待著,往我這裡來做什麼。」
「想必是因著前兒老祖宗賜婚,往前來謝恩的。」
這話一出,滿堂人皆面容古怪,眸色各異。那恩旨早兩天就發下去了,這時候來謝恩?又說了,便是前兩日她有什麼不好的,趕不及來謝恩,也不當是今兒,只等著除夕晚宴的時候,她巴巴的來了做什麼?
太皇太后心中生疑,杯盞中茶水氳出輕忽熱氣來,撲了她滿臉。面容在這熱氣之中,倒顯得有幾分隱約。
她放了茶盞,淡聲道:「叫她進來吧。」
歸瀾傳話出去,不多時只見一個穿著薔薇色綾子襖下系撒花飛仙裙,梳著墮馬髻的宮妃進來。雖穿得喜慶,到底瞧著像是舊料子做的,便是歸瀾身上穿的衣裳,還比她光鮮些。偏她面容倨傲,瞧著仍如從前,高高在上模樣。隻眼角細紋透了心事,面上劣質胭脂顯出局促,便是連目光里都露兩分惶然。正是原為明妃,如今成了左太貴人的左淑婉。
在座除林黛玉外,都是見過左太貴人的人。昔日高高在上如明珠,萬千恩寵似流水,今日棄如敝履,誰可預見?
左太貴人上前,與太皇太后等人行大禮,林黛玉與水瀅皆上前,又與她見了一禮。照理說,如今林黛玉是福壽縣主,水瀅更是定下的皇后。左太貴人雖是長輩,到底不過是個貴人,須得避讓著受半禮,才是正理。只左太貴人不知是明妃當久了,還是原就這樣心高氣傲,竟半分不讓,受了這足足一禮。
太皇太后看在眼裡,待二人行過禮,便不咸不淡道:「黛玉、瀅瀅,你們往暖閣里去。今兒夜間累得很,且去歇息一刻,這裡不必你們伺候著。」
「是。」待二人退了,太皇太后一不曾將目光放在左太貴人身上半分。太上皇和皇貴太妃當日將左太貴人牽扯進來,真相大白時,太皇太后的確說了一聲左太貴人無辜。卻也只是被人當作棋子無辜罷了。這些年仗著太上皇的寵愛,肆意妄為,驕橫跋扈,太皇太后從沒一刻想過抬舉她。如今她兩手空空,何嘗不是報應。
太皇太后伸手轉動小指上的護甲,與歸瀾道:「這護甲瞧著鮮亮了些。」
歸瀾在側笑道:「過年是最熱鬧的時候,鮮亮些正好。」
「太鮮亮了,也不好。」太皇太后取了護甲下來,歸瀾忙上前雙手接了。「換上回那個玳瑁的來。」
太皇太后斯條慢理,左太貴人卻是半刻不能等了。上前兩步,噗通跪倒在她面前,連連叩首,不多時髮髻已亂,上頭珠釵已斜。只聽她口中哽咽:「求太皇太后收回成命,千錯萬錯都是婢妾的錯處,永宥無辜。那些錯事都是婢妾逼著永宥,他萬般不肯,婢妾以命相脅他才鬆動。求太皇太后慈悲一回罷,永宥他……他已萬般飄零,再受不住了啊!那位薛家大姑娘雖說是皇商,尋常人家許是良配,然永宥是皇族,怎能相配?」
這一番話下來,總算叫人聽出些門道來。原是不滿意那門婚事,想叫太皇太后改口另賜。什麼相配不相配,不過是她瞧不起人家的門第罷了。
皇商聽著好聽,亦不過是商人家的姑娘。富貴富貴,薛大姑娘富有了,這貴字,卻是半點摸不到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