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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發.0098

  晉發.0098賈元春出閣入宮門,皇長子暗透別樣心

  上回說至,因史湘雲並賈探春二人玩鬧時不慎衝撞了黛玉,黛玉傷了腿。恐再在榮國府待著,再生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


  林玦便接了黛玉,二人先回林府去了。所幸並非正經的婚事,倒也是無妨,不過略掃興一些。


  林家兄妹去了,賈寶玉便大感無趣,便往裡間來尋眾位姊妹玩鬧。


  薛寶釵並史湘雲兩個,才取了筆墨,在那裡寫詩,堪堪寫了一句,就見賈寶玉進來,很有幾分失魂落魄。


  史湘雲笑道:「二哥哥,你的心飛到哪裡去了?」


  「雲兒這話說得促狹。」薛寶釵亦笑道:「這心自然在他自個兒身上,若是能飛,倒好了。」


  她雖說湘雲促狹,到底說的也是促狹的話。姊妹幾個一併笑出聲來,笑得寶玉身上鬱郁之氣也散了大半。


  一時笑罷了,史湘雲便朝他招手,道:「二哥哥,你過來。」


  寶玉往前走了兩步,只見柔白宣紙上以小楷寫了一行字,不由低聲念道:「梧桐雨清鎖瑟瑟。」


  史湘雲口中笑道:「前些時候我睡在家裡,聽著落了一夜雨。綉樓外頭有棵梧桐,一夜醒來,倒不見蕭索,更透出幾分清爽別緻來。偶心有所感,得了這一句。」


  寶玉搖首,道:「雲妹妹這詩改得不好,不如『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一句。」


  「這話說得好,我自覺不如,卻又無從下手改之。原想著今兒林姐姐也在這裡,想叫她瞧瞧。沒料到尚且不曾說話,她就又走了。」


  寶釵便在側勸道:「來日方長,妹妹還愁和林妹妹沒見面的時候?」


  這話才落了,湘雲不及答話,便聽外頭琥珀來道:「二爺、眾位姑娘,宮裡打發人來接大姑娘了,老太太問,可送一送麽?」


  此話才落,史湘雲、薛寶釵並上三春一併起身,探春道:「大姐姐出閣,自然要送一送,再沒不瞧一眼的說法。」


  一時他們都往外走了,偏賈寶玉呆立著不動。


  薛寶釵停了步子,喚他道:「寶玉?」


  賈寶玉往前幾步,立到那張書桌後頭,將方才湘雲割下的筆拿在手裡,也不抬頭,只道:「我來瞧瞧這句怎麼改才好。」


  竟是不肯去送一送元春的模樣。


  探春當下過去,扯了他衣袖道:「有什麼脾性,也不是這時候發作。到底是大姐姐的好日子,快隨我們往外去。」


  寶玉卻道:「我方才已送過了,這會子再出去,不過是多增離別之苦,竟不如不去。大姐姐知道我的心,不會怪罪我。你們去罷,且留我一個人在這裡。」


  探春還欲再言,卻是薛寶釵上前,挽了探春手筆,笑道:「理他做什麼,骨肉親情,原不少這一眼。咱們且去罷,很不必在意這些。」


  探春聽了,唯有與眾人一併去了,只留下寶玉在這裡。


  卻說元春往後瞧了一眼,見姊姊妹妹中獨少了林黛玉一個,賈寶玉也不在裡頭,心中有感,到底不曾言語,只略笑了笑,便低頭進了軟轎。


  王夫人在側,現下發疼,口鼻泛酸。眼中有淚,卻又不能落下,只能強自忍住。邢夫人勸她道:「咱們大姑娘是往宮裡去享福了。」


  王熙鳳亦笑道:「照我說,咱們這些人裡頭,誰的福分都及不上大姑娘。往宮裡去伺候貴人,已是獨一份了。偏今又做了皇家的人,這可真是,誰能有這樣的體面?」


  「她只消過得好,我這個做娘的,心裡的石頭也算是落了地。」王夫人拿出軟帕來,揩了揩眼角的淚。只這一句,竟再說不出旁的來。


  真到難捨難分處,饒是八面玲瓏,終也成了轉圜不開的木疙瘩。


  皇長子雖說一早到了開府的年歲,卻尚未娶正妃。又因著那樣的事,宮裡頭幾位正經主子都多疼他幾分,私心留他在宮裡多住些日子。如今他仍住著養光宮,便是抬側妃,也是往宮裡,養光宮裡抬。


  除卻皇上娶皇后,能正兒八經連開幾道門,一路從正門進宮,便是貴妃、皇貴妃,進宮的時候,也不能越了這規矩。再別提,元春不過是個側妃。


  再沒一絲聲音,一行人迎元春進了養光宮。邊上一個姑姑,喚作倩儂的。說是皇長子|宮裡的掌事姑姑,一應事務,大大小小都由她調理著。自小照料皇長子至今日,是個不能缺的人。


  倩儂扶著元春下轎,進殿門,一一地將宮裡的事與元春說了,面上帶笑,尋不出一絲怠慢來。「元側妃小心腳下。」扶著元春跨過門檻,她又道:「側妃原是宮裡調理過的,有些話不必奴婢交代,側妃就知道。奴婢雖是養光宮管事的,皇長子身側伺候的事,卻不是奴婢經手。一應貼身的事,都是鍾杏處置。皇長子喜靜,尋常不出門,便是出門,也不愛叫許多人跟著……」


  將皇長子喜好事無巨細說了,倩儂才扶著元春進了一側偏殿,叫她在床|上坐下。


  待此事畢了,便領著幾個宮婢內侍,在她身前跪了,口中道:「奴才給元側妃賀大喜。」


  元春叫起,倩儂才又起來。指著前頭幾個人,道:「知道側妃要來,內庫早早挑揀了伺候側妃的人。這四個丫頭,左首的叫|春紅,左後的名柳枝,右首的喚碧波,右後的喚如意。另有兩個內侍,掌事的太監叫孔續,跟著的是他的徒弟……」


  話尚未說盡,那個小內侍上前一步,點頭哈腰笑道:「奴才姓夏,名碩,側妃叫奴才小夏子就是了。」


  「側妃不曾問話,是你說話的時候嗎?」倩儂對著元春和煦,對下頭人卻是一張冷麵。冷聲道:「我不問你,只問你的師父。孔公公,這就是你帶出來的徒弟?」


  孔續哪裡聽不出倩儂的意思,當下上前,手中拂子重重打在夏碩頭上,「狗東西!還不下去,自個兒往外頭領板子去!」


  夏碩原不過是討個巧,哪裡料到倩儂竟半分不肯讓,當下苦著臉出去了。本以為這位元側妃因著第一日入宮的緣故,為著不衝撞氣息,也不會發落了他。再沒料到元春竟半個字不說話,眼睜睜瞧著他出去了。


  待他去了,元春才望著他師父孔續道:「我第一日來,雖先時也在皇後娘娘的坤儀宮裡伺候過,到底不及你們打小就在裡頭學著伺候人。原你們懂得比我多,許多事,我做得錯了,就該阻我。如今我才來,你們就做出這樣的事,卻叫我不能容下。這宮裡,頂要緊的是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這是鐵律,原沒什麼情分可說。在我這裡伺候,原沒什麼法外容情一說,一是一卯是卯,絕不能僭越半分,這話,我今兒撂在這裡,聽不聽,卻是你們的事了。」


  她如今是側妃,又是皇上賜下來的。這幾個原是伺候她的奴才,自然她說什麼,便是什麼,再沒敢忤逆她半分的。


  這一番話說了,幾人連忙請罪應是。


  這一茬才罷了,就聽元春與倩儂道:「照理說,我才進宮來,許多事,原不能多說什麼。只是我乳名喚的是什麼,姑姑你也知道。在家中時,因我是大年初一生的,便嵌了個春字。旁的倒也罷了,這個春紅,名字倒很應該改一改。」


  倩儂笑道:「是了,這原是應當的,是我們做奴才的沒想到這一層。原這些丫頭給了側妃,側妃就該改個名字,往後就是自個兒的人了。」


  那個喚春紅的也懂事靈巧,當即上前,福身道:「奴婢恭請側妃賞恩賜名。」


  元春道:「既要改名,單改了你的,倒顯出不同來。照我說,不如一併改了罷。」


  元春做事謹慎,說罷這話,還抬頭瞧了倩儂一眼。倩儂再沒別話,笑道:「側妃吩咐就是了,能得側妃賜名,原是他們的造化。」


  她這才頷首,緩緩道:「我今帶進來一個丫頭,在家中時,喚作抱琴。聽聞皇長子好簫,春紅便改了叫品簫罷。另有三個,改作撫弦、引笛、明笙。」


  如此,便寥寥將諸事定下。倩儂在這裡候著,等了一時,見萬事妥當,這才出來,往皇長子書房去了。華顯正守在書房外頭,見倩儂來了,問道:「都處置妥當了?」


  倩儂頷首:「元側妃是個省事好相與的人,原不費事。皇長子可在裡頭?」


  「午睡才醒,吃了一盞燕窩羹,便取了玉簫出來,盯著瞧了一時,也不見吹,重又放回去了。如今吩咐鍾杏擺了筆墨紙硯,裡頭仍是鍾杏伺候著。」


  「你通傳一聲,我有些話要回主子。」


  華顯聽了,便往裡通傳。不多時,只見裡頭出來一個小丫頭,道:「皇長子叫姑姑進去。」


  倩儂這才進去,繞過屏風往裡,便見皇長子身著丁香色萬字紋錦袍,站在書桌後頭寫字。端得是君子如玉,翩翩驚鴻模樣。


  倩儂在心中嘆過一回,這才上前見禮:「奴婢給主子請安。」


  皇長子抬頭掃了她一眼,眸中深意隱隱。只這一眼,倩儂便知他欲知何事。立時道:「回主子的話,元側妃那裡萬事順當。」


  他略頷首,默默收手,摩挲桌上一隻寶藍錦緞綉竹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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