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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發.0090

  二十四小時后顯示正式內容壽康宮|內一片寧靜,唯有檀香冉冉,在空中悠然升起。


  太后跪在佛像前,雙手合一,求的不是平安,是這國家的百年基業。歸瀾自外頭進來,輕聲道:「太后,皇后求見。」


  「請她進來。」


  桐意姑姑上前扶她起來,她摸著手中佛珠,輕嘆一聲:「皇后坐不住了。」


  「換了誰能坐得住。」桐意姑姑面上也帶著無奈的笑意。


  就是往前說,當日先帝驟然駕崩,饒太後身為中宮,膝下還有尚為太子的當今聖上,不也膽戰心驚,食不下咽麽。天下間做女人的心或許不同,做母親的心卻都是一樣。


  皇后款款走進來,她只比皇上小三歲,如今年歲也不小了。雖保養得宜,到底比不上新鮮少女的美艷動人。她是先帝做主選的太子正妃,一路坐到皇后的位置。和皇上少年結髮,雖並非恩愛,卻相敬如賓多年。一舉一動代表的是皇族,一言一行都是母儀天下的風範。


  先帝眼光獨到,這個皇后選得極好,只差一樣,皇帝心儀的不是她。


  「給母后請安。」皇后屈膝行禮,赤金簇珠堆鳳步搖熠熠生輝,鳳凰口中銜著的東珠輕微搖晃。


  太后望著那顆東珠,抬手叫她過來。皇後上前任太后將手握住,側身坐到小炕另一側。


  「皇后近些時候瞧著憔悴了些。哀家知道,你擔憂皇上,只自個兒的身子也該好生當心著才是。」


  皇后是六宮之主,十年如一日,還為皇上生養三位皇子兩位公主。皇後母族水氏滿門忠烈,一心為國,祖輩父輩皆戰死沙場,如今也只剩了皇后嫡親的一個弟弟。於社稷,於後宮,皇后勞苦功高,無人可撼動她的位置。


  皇后露出個笑來,瞧著十分溫和慈善:「謝母後記掛妾身。」


  「皇后愁眉不展,可是在擔憂什麼?」


  「母后觀之入微,什麼都瞞不過母后。」


  太後放了她的手,將桌上的茶盞拿起來吃了一口。不知怎麼,往日吃著都很好,今兒用著卻覺苦澀,從舌尖直直苦到舌根,幾乎連心都苦透了。「這茶不好,換奶|子來。」


  「是。」歸瀾上前取了二人面前茶盞,放於漆金木案中,垂首退下。


  太后靜靜望了皇后一時,「皇后終究是皇后,既有了皇后的樣子,自然也能有皇后的裡子。」卻不能明言,也唯有隱晦說一些,安安她的心罷了。「聽聞你近日親手下廚,做小食與皇上吃?」


  「皇上近些時候脾胃不健,用膳不香……」皇后答得十分謹慎。


  「哀家沒怪你的意思。」太后輕拍她手背,叫她寬心。「皇后雖為天下表率,需時刻注重皇家姿儀,卻也是皇上的賢妻。叫哀家看,這就很好。只你擔憂皇帝,卻也不能放手後宮。」


  皇后垂首聽著,十分柔順地應聲:「是。」


  又聽太后不急不緩:「皇后賢德,前些年身子也不好,故而才叫明妃協理六宮。只是妃終究是妃,有些事她想不到的,唯有皇后才能想到。」


  一時歸瀾取了奶|子來,奉與二人。太后叫皇后先用,靜靜吃了半盞,方才接著往下說。


  「前幾日大皇子病了,雖說是傷了風,又因他素日身子羸弱的緣故,才十分艱險,卻也不能除了*這一茬。」


  皇后抬起頭,果然望見太后目光中帶著一抹暗沉。她已經知道太后的意思,其實這事,她也早已經查出來了。只是那人到底是皇上心頭所好,如今時局又這樣艱險,也只能按下不提罷了。


  如今卻被太后提及,卻是叫她追究的意思麽?


  「母后的意思是……」


  「此事雖與明妃無關,卻到底有她失察之責。」太后摸了摸自己耳後的髮髻,淡聲道:「念在她為皇上養了四皇子,只收回她協理六宮之權,以儆效尤。往後還需皇后多費心,後宮之事,中宮之主,都應當仔細謹慎,不能叫人鑽了空子。」


  皇后忙起身下蹲:「是,妾身謹遵母后懿旨。」


  太后略笑笑,仍舊將她扶起來,望著她髮髻間的步搖:「你這步搖瞧著倒新鮮,尚服局才進上來的?」


  提及此物,皇後面上倒添了笑:「這是外頭的式樣,十五弟這次回宮,特意為妾身選的。」


  合睿王回宮,確是為幾人帶了禮,太后皇上等皆有。皇后自他年幼,就十分疼愛他。長嫂如母,他會記著皇后,特意帶禮回來,也是尋常。


  太后頷首,面色溫和:「老十五這孩子念舊情,誰對他好,他都記在心裡。你從前事事都念著他,也是他的福分。」


  二人又說過一回話,皇後方才念著皇上要用藥了,起身告退。


  太后望著她的裙擺緩緩離開,端著那碗奶|子,慢慢品了幾口,似自語又似喃喃:「宮裡的女人,好日子都是熬出來的。能從苦品到甜,不是人人都有這個福分。皇后……熬了這麼多年,她也不是熬不住了,只是要給哀家提個醒……」


  桐意道:「太后心裡明鏡似的,皇后委實多慮了。」照她瞧著,今日皇后戴那支步搖來,想必也是為著叫太后念念往日|她待合睿王的情分。


  練了這樣多年,手段還是生嫩,連桐意都瞧得出來。


  伸手讓桐意扶自己起身,太后漫步走到窗邊。窗外天色陰沉,瞧著大抵是要落雨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後,還不知是什麼光景呢。」太後面色漠然,「皇后與妃,就如正室與妾。皇后要個安心,哀家願意給。」至於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管她做什麼。


  就連桐意也在旁感嘆:「這回明妃做得實在叫人寒心,連奴婢都有些看不過眼。」


  宮闈之爭由來尋常,只她不該對最溫和無害的人動手。小貓小狗都不捨得動的人,你傷他做什麼呢?


  「以致將永寬接出去,也很好。這宮裡有什麼好的,明爭暗鬥,虛情假意,還不如尋常人家自在。」這潑天的富貴,縱得了又能如何。「聽鍾杏傳話來說,以致還接了新任戶部尚書林海的嫡子陪永寬說話。永寬像是很喜歡那個孩子,以致也對他多有褒獎,他能多些人陪伴,哀家也能放心些……」


  永寬……太叫人心憐……


  欣馥前些日子被合睿王交代先行回京,幾乎九死一生才將密信送到皇宮。昨兒合睿王回府,今日也一早就已經起來。


  歸霽和有嬗二人才從裡間出來,就見一個穿著纏枝紋軟羅裙配淺青軟綢對襟上衣的妙齡少女自外頭撩帘子進來,容色清麗,面上一雙妙眼,唇角上|翹,望過去只覺時時刻刻在笑,明眸善睞,瞧著溫柔可親,和善近人。


  歸霽和有嬗二人久不見她,上前見禮:「欣馥姐姐。」


  欣馥笑著頷首:「你們照料王爺,一路辛苦。」又朝裡間走了兩步,並不進去,只在外頭看了兩眼,「王爺還未起身?」


  「昨兒在書房待得晚了,睡下去已是遲了,還未能醒。」歸霽搶先說了。


  「知道了。」欣馥點了頭,這才往裡去了。


  裡間一張雕花架子床,另立著幾個婢女,見了欣馥進來,紛紛屈膝見禮。欣馥揮手叫他們起來,自往前去。合睿王正在床|上睡著,床帳牢牢攏住,半點聲音都聽不見。


  欣馥招來有嬗:「去將窗子略開一些。」


  有嬗去了,欣馥才隔著床帳低喚:「王爺……」


  才喚了這一聲,就聽見床帳內傳來一聲低咳。合睿王身在軍|營多年,自然警醒。欣馥進來時已經醒來,只不願說話,等她來喊,才肯出聲。


  欣馥聽了這一聲,才親自動手將給床帳撩|開掛起,「奴婢伺候王爺起身。」說著,又從朝外吩咐:「都進來吧。」


  只這一聲,在外捧著溫水等候的侍婢魚貫而入,行走交錯間步步都寫著規矩,絕出不了差錯。


  合睿王坐起來,由欣馥端茶漱口,由歸霽捧茯苓脂凈牙,再由有嬗奉面巾拭臉。


  待一切事畢,合睿王一面由欣馥伺候著穿衣裳,一面問道:「什麼時辰了?」


  「約是卯時一刻。」欣馥扣上最後一顆扣子,「王爺午間可要回府用膳?奴婢好叫人準備。」


  「不必準備,我在宮裡吃。」


  合睿王預備著今日進宮,太后一早等著他,想必不能放他回來用飯。


  早膳已經擺好,欣馥跟在合睿王身後,伺候他用早膳。


  後邊歸霽略落下一步,拉了有嬗衣角,面色飛揚:「有嬗,你聽欣馥這話里的意思,今日王爺進宮,她竟不伺候著進去麽?」


  有嬗不動聲色將衣袖扯回來,面上仍是微笑,口中卻平平淡淡:「主子的心思,我怎麼能知道。」說罷也不管歸霽是什麼面色,徑直往前去了。


  另一個一等侍婢溫柔見有嬗快步出來,抿著唇笑,低聲問:「怎麼,又找你背後說人來著?」


  有嬗無奈扯了扯嘴角:「理她做什麼,左不過是這些事。這一路上她張狂成什麼樣,你也瞧見了。若說原本我還想給她些容忍,如今算是半點不剩了。」


  溫柔因道:「你且忍住,她好歹是太后賞賜下來的。若有朝一日真得了勢,再被她想起你如今怎麼對她,卻又怎麼好呢?」


  「真得了勢?她若有那一日,你我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能怎麼好?好歹原先是宮裡的女官,又不是外頭尋常人家的家生子,生在這裡死在這裡的。熬到歲數,總能出去。好壞伺候王爺這些年,我說想出去,王爺還能不允我?」


  這卻是個看得明白的。若真到了那時候,再留在這裡,縱然錦衣玉食,又能如何,也不如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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