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發.045
晉發.045細綢繆應屬小心由,見浮沉當算來去事
因著林玦脾胃不調的緣故,今日早上吃的是蝦仁雞絲粥,另並了幾樣小菜。
合睿王用的快,吃了一碗粥,趁著侍婢添粥的工夫,與林玦道:「你卻榮國府義學的事我昨兒聽邢季說了,那也不是什麼好去處,賈代儒也不過一個酸腐的,能教你什麼好東西。」接過奉至面前的粥碗,他又道:「孝義王妃母家有個哥哥,喚作陳居安的,才名遠揚。先時你父親考試中了探花,陳居安位列第一,狀元及第。前些時候我已同他提過,欲教你拜入他門下。」
陳居安學富五車,確能教林玦些東西尚是其次,最要緊的是陳家同孝義王府尚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如今朝堂之上風向莫測,唯有孝義王府一派,在皇上並太后心中,巋然不可動。
聞言,林玦手下略頓,旋即佯裝無恙,仍老神在在舀起粥來吃,輕聲道:「多謝王爺美意,這些事自有父親忖度,不必王爺費心。」
「你仍想回那個義學?」
聽出他語中略微的厭惡,林玦嘆了口氣,將粥碗放了,抬頭道:「原也沒想著再回去。」
合睿王方才放心,又道:「我今兒要入宮,想必用過晚膳才能回來。用了早膳我命人送你回去,有什麼事就來告訴我。」
林玦胡亂點頭,囫圇將口中的粥咽了下去,腦中猶如亂麻,牽扯不出頭緒來。
草草用過早膳,漱了口,林玦便起身要走。合睿王瞧著他像是有話要說,末了卻又全都忍住,只將那些話都化作目光,盡數投放在他身上。
目送林玦去了,合睿王方才回裡間換了正裝,一路往皇宮而去。
皇后已用罷早膳,與惠嬪對坐於炕,拿了敬事房的簿子在看。
惠嬪道:「聽聞近些時候皇上的身子大好了,都是娘娘細緻照顧著的緣故。」
皇后略笑了笑,溫聲道:「皇上身子好了,是大喜的事。」又翻過一頁,似不經意道:「皇上這一回病得厲害,所幸有驚無險。你們都是擔心的,我知道。近些時候你同沅妃都侍疾了兩次,另有張才人一回,沈貴人一回,餘下的便是明妃十三回。」她搖了搖頭,隨手將簿子合上,「皇上到底寵愛明妃。」
惠嬪呶呶嘴,道:「憑她再怎麼得寵,終究娘娘是皇后,膝下又有兩位嫡子。明妃得寵也只是如今的事,來日如何,誰又可知呢?」
皇後果然露了笑意,撫鬢角,笑問:「許久不見意嬌,怎麼不帶著她來玩?」
意嬌是惠嬪為今上生的六公主,略小四皇子兩歲,如今也有十四了。今上愛惜公主勝皇子,由此名可見一斑。
提及意嬌,惠嬪眼帶溫柔,低聲笑道:「意嬌頑劣,今也十四了,是該指婚的年歲。我因恐她出降後為人逅病,便叫嬤嬤在宮中教她規矩,尋常不許她出門。既皇後娘娘念她,趕明兒便領著來給娘娘請安。」
「你啊……」皇后頎長的護甲扣在小桌子上,金碧輝煌,一眼望去卻遙不可及。「皇上疼愛公主,憑她出降去哪家,咱們總不能叫她受了委屈。堂堂一國公主,便是她再有不是,又有誰敢詬病?」
「是,娘娘說的很是。」
二人正說著話,便見一個侍婢進門來,與二人見過禮,便輕聲道:「皇後娘娘,合睿王方才入宮了,才往乾元宮去。」
皇后頷首:「知道了,三姑娘何在?」
「三姑娘用了早膳便往太後娘娘宮裡去了,說是桐意姑姑繡花好,央她指點幾針。」
「她倒有心,還望別辜負了我這份心意才是。」說著,隨意揮手,命她下去。
這位三姑娘卻是皇後母族水氏的嫡妹,單名一個瀅字,才滿十三,正是花骨朵的年歲。皇后前些時候因說思念族中幼妹,便命人接了進來。夜間在坤儀宮住著,白日里卻時時往太後宮里去。惠妃與她打過照面,也知道她是個好人才,原想著皇后是想為三皇子留著做側妃,卻沒料到竟是在這裡等著合睿王。
「娘娘這是……」
皇后嘆息道:「水氏人才凋零,如今只餘下溶兒並瀅兒。瀅兒一日日地大上去,許多事也該提上章程。溶兒雖是兄長,卻不懂這些,少不得我這個做姐姐我來為她綢繆。」說到此處,話中竟也帶了幾分真心。「水氏如今這番模樣,你們也見著了。不過是借著祖輩的庇蔭,外頭瞧著好看,內里實在不濟了。雖是如此,卻也不能委屈瀅兒。當細細地選一個高門大戶,又得家業清白,為人向上。」
長姐如母,皇后此番思慮,委實已如親母。惠妃因有意嬌公主之憂,對皇后實有同感。連連點頭道:「娘娘擔憂得很是,是該這麼著。再不能尋一個次了水氏的,娘娘面上無光尚是其次,最要緊的是恐瀅姑娘嫁過去不慣,再受委屈。」
「是啊。我左思右想,在如今適齡的世家裡掃了一周,能入眼的終究寥寥。衛氏有個衛若蘭倒還尚可,偏又同保齡侯史家的大姑娘訂了親。終不能得好的,只得暫且地將她接入宮來,先將管家的事教她,再細細地擇也就罷了。」
惠妃聽了,又想過一回,末了笑道:「照我說,娘娘很不必憂心這個。瀅姑娘品貌如此,又有娘娘教她理事。也就是我只有一個意嬌,若能有個當歲的兒子,鐵定求著娘娘將瀅姑娘許配了。」
二人說笑一回,又覺坐著不虞,起身往御花園散心去了。
此處不提,卻說合睿王才走至乾元宮殿門口,便聽見裡頭傳來瓷器落地的聲響,緊接著便是皇上暴怒的一聲:「混賬!」
合睿王腳步猛然頓住,側身問守在外頭的內侍道:「誰在裡頭?」
內侍回道:「回王爺的話,林尚書並上左太傅在里。」
念頭在心中周轉一圈,他復又抬起腳往前去。行至殿門口,便有內侍往裡通傳。
合睿王踏入殿中,先行了大禮,林海並左蔚岷皆與他抱拳見禮,他回了一禮,才朝皇上道:「皇上縱然盛怒,也該想著自己的身子。」
說著,上前撿起落在地上的奏摺,往前送去。
皇上怒意猶剩,坐在椅子上,道:「不必給朕,你且看了,朕瞧你怒否。」
聽了這話,他便仍將奏摺收回來,緩緩地打開。一看之下,卻是驚怒交加,狠狠攥著那份奏摺,轉頭看向林海並左蔚岷。
「這份奏摺……」
左蔚岷上前回話:「句句屬實,不敢妄言。當年先太子今孝義王之死,確有可疑。」
林海慢了一步,卻也道:「確然如此。」
聽了此話,合睿王尚且震怒,遑論皇上。再聽此語,皇上心力交瘁,竟一手撐在案上,面容悲切,眼中帶淚:「永寧……我的兒子……」
可見其悲痛之盛,心疼之尤。
合睿王也面帶沉痛,當日先太子因病而薨,已叫他們傷心萬分。如今再度牽扯,說的卻是死因成疑,恐為人所害,怎麼不叫人心痛萬分!
他雖痛惜,卻不能叫皇上哀慟自傷至此,只得強忍住了,拱手道:「皇兄還請保重身子,斯人已逝,如今要緊的,是先查出緣由,好叫永寧地下安心。」
皇上顫抖著抬手,喚道:「以致,上前來研磨。」
合睿王應聲上前,墨香隱約,字句如刀。這一筆一劃寫來,竟不由手下顫慄,險不能成句。
一份聖旨寫罷,皇上放下筆,道:「如海。」
「臣在。」
……
合睿王自乾元宮出來,便一路往太后的壽康宮去。
歸瀾才捧了參湯往裡,見了合睿王便道:「方才太后還念呢,說話間王爺就來了。」
合睿王受了她的禮,也不要人通傳,便往裡走。一面走一面說:「未至冬季,怎麼就用起了參湯?」
「這是新上來的白參,昨兒太后夢魘,太醫說也不必吃藥,只吃參湯就是。」堪堪走至暖閣外,歸瀾抿著唇笑道:「王爺今兒可小心些罷。」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進了門卻見著太后同一個少女對坐在炕上,少女十三四歲模樣,正低著頭往綉繃子上繡花,桐意從旁,間或指點幾針。登時明白,想必就是為著這個,想叫他小心些。
他一面揣度,一面上前:「給母后請安。」
「起來罷。」
那少女放下綉繃子站起身來,也不敢抬頭,只小聲道:「臣女水瀅,給合睿王請安。」說著,卻是抬起頭來,飛快地掃了他一眼。一見之下,面色緋紅,臉耳|垂都紅透了。
全然一副小女兒的姿態,太后看得滿意,合睿王卻猶如一個瞎子,全當瞧不見,隨手揮了揮叫她坐下,只在凳子上坐了,捧過歸瀾手中的參湯親自送到太后嘴邊。
「聽歸瀾說昨兒母后夢魘了,若有什麼憂心的,定要告訴兒子才是。」
太后吃了一勺參湯,嗔怪道:「旁的盡數沒有,只憂心你來日的王妃。卻不知……」掃了一旁雙頰通紅的水瀅一眼,「卻不知如今在什麼地方候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