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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9章


  周家大伯最叫人同情的是,就算再憋屈再心累,該乾的活兒還得接著干。


  別看素日里周家大伯的存在感並不高,可事實上他到底是老大,就算瑣事用不上他,一旦涉及到買地置產的大事兒,卻是必須由他去外頭跑一圈的。倒不是說其他人就不行,而是周家大伯是老周家僅次於阿奶的門面擔當,像類似的事兒外頭人若是有心都是直接來尋他,早已經培養出默契了。


  如今秋收已過,就算還有一茬再生稻,也不妨礙土地買賣,好賴可以先相看著,了不起九十月再過戶。也因此,忙活了一陣之後,周家大伯還真就看中了一塊地。


  地不算大,統共也就二十來畝,多半都是上等的水田,也有小半是中等的。離楊樹村略有一段距離倒也不算很遠,步行的話,以周家大伯的腳程約莫需要多半個時辰。


  這地頭方方正正的,周家大伯怎麼看怎麼滿意,他琢磨著若小侄女真想要就勻一半給她,餘下的由家裡吃進,反正阿娘手頭上有的是錢,她也打過招呼但凡有人賣地瞧著差不多全都收下,莊稼漢能嫌家裡地多?這一成片連著賣的本就罕見,趕上了不入手錯過太可惜。至於距離倒不是什麼問題,左右老周家也沒那工夫自個兒種,買來總要佃出去的,遠近都不礙著家裡。


  琢磨清楚之後,周家大伯就回家去尋三囡,順便也想和周家阿奶打個招呼,結果回去一瞅,家裡就他婆娘和倆兒媳婦,三人還跟鬥雞似的,手上忙個不停,嘴上也沒閑著,時不時還飛個眼刀。


  更準確的說,是他婆娘卯起勁兒懟兩個媳婦兒。


  周家大伯都給氣樂了。


  「老實幹你的活兒去,要是做不好,回頭我跟阿娘說一聲,索性就讓你下地。左右咱們還要再收一茬水稻,旱地也得翻一翻,活兒多著呢!」周家大伯不好說兒媳婦,況且在他看來,倆兒媳婦雖不是十全之人,也絕不是愛作的,都不消問定是自家婆娘吃飽了撐的搞事!

  大伯娘只怪自個兒嫁錯了人,但凡遇上任何事,周大牛都不向她,非但不向她還隔三岔五落她臉面。


  氣歸氣,她也知曉這檔口跟當家的犟脾氣沒啥好處,就沒接話,憋一肚子火哼哼唧唧接著幹活,權當啥事沒發生過。


  周家大伯又道:「兔崽子都跑哪兒去了?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見人影?」


  這會兒已是臨近傍晚時分,別說相對較閑的周芸芸和周三囡,連大金和三河都該歸家了。周家其他人也一樣,雖說日日出去練攤,可都是天不亮就動身天沒黑就回來,這年頭賣吃的趕早不趕晚,實在賣不完不還能拿回家分著吃?或者趕明兒接著賣也成,沒得在縣裡鎮上死撐的。


  「往稻田那頭去了,養魚那塊稻!」大伯娘沒好氣的回了一嘴。


  她就不明白了,咋老周家的丫頭都這麼能折騰呢?她親閨女周大囡是一個,周芸芸和三囡看著似乎比周大囡好,其實本質一樣,只是鬧騰的方向不同罷了。


  這麼說吧,周大囡是最蠢的一個,作天作地的結果就是把自個兒給作死了。周芸芸是看著最聰明實則也沒聰明到哪裡去的,想出了那麼多賺錢的點子,肥了周家阿奶的荷包,自個兒撈到啥好處?屁都沒有。還有周三囡,整日里就知道吃吃吃,原就長得不咋樣,天天往外蹦躂曬得溜黑,偏性子又憨又傻,倒是買了牛車養了鵝,那有啥用?這麼邋遢誰想不開娶她?


  周家大伯可不管他婆娘心裡是咋想的,拔腿就往外頭走。


  卻說養魚那幾塊田是專門收拾出來的,離村子頗遠,離老周家倒是近,除周家人之外壓根沒叫外人知曉,就連這回秋收,旁的水田都是叫人幫忙收割,唯獨就養魚的那十畝是葛氏一個人收拾出來的。這會兒,稻子雖收割了,稻樁還杵在裡頭,加上今年稻田養魚的地方大了,魚苗的數量卻並不比去年多多少,因此撈起來魚來還真有些麻煩。


  周芸芸上輩子唯一養魚的經驗就是拿個玻璃缸子養金魚,讓她養魚還能勉強說上幾嘴,撈魚來卻是完完全全的新手。好在連著這些日子鍛煉下來,水準也不算差了,只是她瞅著魚兒還是不夠大,偏這地頭也沒處買魚飼料,思來想去,她就攛掇起了三囡。


  憑良心說,三囡真是個好孩子,是屬於那種腦子不靈光但格外聽話的類型。她能活成如今這副德行完全是被周芸芸給坑了。誰叫她好吃呢?周芸芸就跟使喚驢子幹活一樣,見天的往她眼前吊好東西,她能忍住不心動?必須不能。


  這不,倆人背著背簍摸去河邊割了些水草,往幾塊田裡都丟上一些,魚嘛,草食雜食的多。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三囡一臉的心虛忐忑,別看她素日里時常跟她娘頂牛,可從本質上來說,她真的很乖,也頗有些常識,她爹那是隔三岔五下地去除草,輪到她怎麼就反過來了?

  哪怕有周芸芸在邊上畫餅,三囡還是有些心虛。


  周芸芸看出三囡心裡有些想法,趕緊解釋說:「咱們這是割草餵魚,不是瞎搗蛋,哪怕這一田的魚真有個三長兩短好了,你只管說是我安排的,叫他們打死我。」


  聽到這話,周三囡才緩過勁兒來,她偏著頭想了想,回說:「阿姐你說錯了,阿奶連罵你也沒有過,要是誰敢碰你一根手指頭,她能把人家整隻手剁了!」這麼一想,多大點兒事呢?主謀都不痛不癢的,作為從犯她挨頓罵就了不起了,還能挨揍?

  周芸芸滿頭黑線果斷閉嘴了。


  還能咋解釋?說她弄不到魚飼料,喂草也馬馬虎虎?加上田裡還有不少微生物,混著吃了營養應該差不多?


  真這麼說,三囡能問她啥是微生物。


  其實吧,周芸芸很想叫三囡把她的鵝群趕過來,因為她在上輩子親眼見過人家的生態農場,其中之一就是荷塘養魚,水上養鴨鵝,具體怎麼個原理她說不清楚,反正有這麼回事。那魚她去釣過,是挺肥溜,可問題來了,她也不知道人家生態農場里能養出多少魚,周家是要做魚丸賣麻辣燙的,萬一那鵝把小魚全吃光了,鵝倒是長得肥溜,魚可咋辦呢?


  顧忌到這一點,她才打消了這個念頭,退而求其次,選擇那不是辦法的辦法。


  姐倆正在這兒折騰著,冷不丁的周芸芸冒出一個想法:「三囡,你說這田裡有沒有螺絲?青蛙呢?」


  三囡懵了半響,才吭吭哧哧的道:「那是啥玩意兒?好吃的嗎?」


  周芸芸果斷的決定放棄追問三囡,她打算換個人仔細問問。按說這個季節是有螺絲的,青蛙或者應該說是田雞也不少,還有泥鰍、黃鱔之類,就算不賣錢,自個兒吃也挺好。盤算著最近將家裡人使喚得滴溜溜直轉,周芸芸選擇了較為消停的路線,琢磨著就給自己弄點兒小零嘴好了,趁著還沒過冬先把膘養起來,省得冬日裡沒啥好吃的,把自己給餓瘦了。


  等周家大伯過來尋她倆時,其實她倆已經打算回家了,手裡各拎著一簍子魚,邊走邊瞎聊著。


  周家大伯不大清楚買地的事情周芸芸是否知曉,又想著以周家阿奶的性子,怕是就算沒打算給周芸芸買地置產,到時候給的嫁妝也決計不會是一筆小數目的。當下便沒了顧忌,將尋著合適水田一事告知了姐倆。


  三囡答應得極快:「買!」


  錢這玩意兒,賺來不就是用來花的嗎?三囡盤算過了,這鵝蛋仔和蛋包飯停了有近一個月,她又攢了不老少鵝蛋,回頭趁著天氣還沒涼下來麻辣燙生意還沒續上的空檔趕緊再賣一波,到時候又是一筆進項。再有,她今個兒早間就發現了,最早先養的五隻羊囡囡都長大了,有兩隻已經開始產奶了,只是量還不大,當初大花也是這樣的,就怕不下蛋,一開始下蛋就停不下來……照這個理,她很快就能天天吃到阿姐說的那個什麼鮮奶蛋糕了!


  一想到不久的將來,美味的零嘴一堆接著一堆,可愛的金錠子銀錠子也扎堆沖著她飛來,三囡只覺得如今的日子過得太美好了。


  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可惡的阿奶總是想著要把她的阿姐嫁出去!她咋不幹脆把自個兒嫁出去呢?!!!

  ……


  ……


  周芸芸可不知曉三囡心中大逆不道的想法,她只盤算著怎麼叫人幫她去撈螺絲,還有就是泥鰍、黃鱔、田雞等等。考慮到自家人實在是太忙碌了,連她的親弟弟大金都忙得不可開交,再為了她的口腹之慾折騰人就太過了些。既然自家人不成,那就只能尋外頭人了。


  說是外頭人,其實也不然,周芸芸瞄準的是三奶奶家的大孫女。


  那姑娘因著先前幫周芸芸做過很多事兒,哪怕談不上有多少感情,起碼也算混熟了。而周芸芸最看中她的一點就是,她能尋來好些村裡的孩子,大的小的都有,且多半能為了幾文錢跑到山上摘半天野果子。既如此,撈螺絲、抓黃鱔泥鰍應該也容易。


  有了童子軍的鼎力協助,不過兩日工夫,周芸芸就如願以償的弄到了不少食材。她當然不會吃獨食,而是在當天晚間,爆炒了一盤香辣螺絲,油汪汪紅彤彤的裝了兩個巨大的瓷盆,光是瞧著就叫人食指大動,端到堂屋后,更是引得所有人為之側目。


  這是花了錢額外買的食材,哪怕價錢便宜得很,周芸芸也得提一句。


  好在周家阿奶如今是干大事兒的人,莫說幾個銅錢這種小事兒,就算貴些也無妨。再者說周芸芸那可是她的心肝,哪怕拿銅錢打水漂玩兒也不妨事,了不起回頭使喚家裡的蠢貨下水去撈回來。


  事實上,她現在還想著要不從二房那頭買些雞蛋、鴨蛋、鵝蛋給家裡人補補,就怕累過頭把身體搞垮了。這會兒見周芸芸一轉眼端出了這麼美味的菜肴來,登時把先前的想法拋到了腦後,只叮囑道:「想吃啥就去買,錢不夠只管跟我要。」


  周芸芸脆生生的答應著,她的確還想著買其他的,不過錢卻是絕對夠了,畢竟這些東西本就不能按著原價來算,只能說是周芸芸出了工錢叫村裡的小孩崽子們幫著去撈的,價格自是便宜得很。


  繼香辣螺絲之後,就是紅燒黃鱔、黃鱔燉湯、干煸泥鰍、泥鰍豆腐湯、干鍋田雞、爆炒田雞……


  等這一溜兒的都吃完了,周芸芸非但吃了個痛快,還給自己點了一萬個贊。瞧瞧這樣多好,既不用折騰自己也不用折騰家裡人,還能吃到美味佳肴,簡直棒呆了。


  然而,得意忘形就是為她準備的,這廂她剛誇完自己,那廂又把自己給坑了。


  事情是這樣的,周芸芸閑來無事在院子口的灶眼處搭了個小鐵架子,也沒弄太複雜,只是拿家裡現成就有的竹籤子串了肉串、土豆、蒜苗等等,連饅頭都被她切開串了兩串,回頭借著下午的清風,悠哉悠哉的吃起了燒烤,這多鄉間意趣。


  燒烤……


  姑娘你醒醒吧!!那些個美味佳肴除非開館子不然絕對不好賣,可燒烤它不一樣啊!!真要論起來,燒烤比麻辣燙都方便你明白嗎?!


  周芸芸她忘了,她讓周家阿奶逮了個正著。


  周芸芸本人倒是沒啥,就是坐在她身邊美滋滋烤了七八串好吃的三囡,一下子手裡的串串就被奪了一多半,她先是一愣,然後一蹦三尺高嚷嚷說阿奶是壞蛋。


  壞不壞無所謂,對於周家阿奶來說賺錢才是正理,尤其這會兒天氣逐漸轉涼了,周家阿奶仔細一盤算,麻辣燙攤子是要擺的,這都做出招牌來了,哪兒能輕易捨棄呢?串串香是順帶的,不礙什麼事兒。燒烤可以另外擺一攤,也可以挨在一起。還有大金的棉花糖、爆米花以及脆皮玉米攤子,對了,先前的冰粉涼糕涼蝦芋圓燒仙草倒是可以暫停了,這玩意兒也就是天氣熱的時候好賣,之後雖說也賣得出去,卻是沒這個必要了。


  最讓周家阿奶感到高興的是,燒烤很是簡單。


  把東西串起來對於周家眾人來說都快成為本能反應了,無論是麻辣燙還是串串香,本質上都一樣。當然,燒烤的關鍵還在於孜然粉和各色醬料,這就是周芸芸的問題了。且周芸芸本著早死晚死都是死的心態,索性連油炸串串一併推了出來,反正她打定主意自己只負責做調料、醬料,其他的事兒她才不管呢。


  周家阿奶倒沒咋樣,只是當著周家眾人的面宣布:若干得好今年過年的紅包加一倍,可要是偷奸耍滑不願意好好乾的,呵呵呵……


  儘管沒說出後果如何,可周家眾人皆老老實實的滾去幹活了。惹誰都不要惹阿奶,這是周家的生存之道。


  而這時,有一個好消息就是,二河倆口子終於同意每日供應五隻大肥雞了。原因就像先前周芸芸猜測的那般,雞蛋太多,哪怕往死里賣還是積壓了下來。最關鍵的是,葛氏當初並不是一氣買的母雞,而是隔一段時間收個十幾或者幾十隻的,以至於她的那些雞們大小都不同,若是先前那些不殺了,等所有的母雞都到了下蛋的時候,怕只怕到時候一天給弄出個五六百隻乃至更多,莫說售賣了,就是連放都沒處放。


  還不若殺一部分,得了錢再去買雞崽子。左右雞長得快,且拘在屋裡就成,都不用費太多心思,這樣雞不斷雞蛋也不斷,多好的事呢。


  有了每日定時定量的母雞供應,還有大河倆口子養的鴨子也下了蛋,再加上三囡的鵝蛋,單是二房就將禽蛋給包圓了。二伯娘也瞅著豬圈裡的幾頭大肥豬,開始思考年前要殺幾頭,還要分多少紅利出去。


  而這時,三囡最初養的那五隻羊囡囡終於齊刷刷的下了奶,且瞧著品質極好,產量也格外的穩定。


  三囡見天的跟在周芸芸屁股後頭瞎轉悠,非要嚷嚷著吃蜂蜜雞蛋糕。周芸芸想了想,索性在問過了周家阿奶后,做了整整一大鍋,切成小塊叫家裡每個人都嘗了嘗,而三囡更是索性拿這玩意兒當飯吃,足足吃了三天才罷休。


  此時的周芸芸卻早已不滿足於雞蛋糕了,她倒是想做奶油蛋糕,可奶油蛋糕太不方便攜帶了,自個兒偶爾吃一個倒是無妨,考慮到售賣的話,奶油蛋糕真心不如甜甜圈來得方便。


  於是,周芸芸決定改做甜甜圈。


  甜甜圈其實做起來一點兒也不難,先和面發酵,將各色材料一一加入麵糰之中,反覆的揉捏直到麵糰筋性且光亮,再壓膜成型后,放入大開口的鐵鍋中油炸。油炸時很考驗技術,若是提前撈起則不入味,若一旦延後哪怕只幾秒鐘,也會影響口感。只好趁著火候剛好,將甜甜圈撈起瀝干,隨心所欲的撒上各色沾糖粉,才算是大功告成了。


  因著許久不曾做這些吃食了,且周芸芸原也不是西點師,因此第一份出來時,形狀略有些變形,火候也沒有掌握好,最後的沾糖粉更是被她撒的一塌糊塗。


  然而,負責試吃的三囡還是驚呆了。


  怎麼說呢?甜甜圈未必是最美味的西點,卻是最受小孩子歡迎的點心。好不好吃暫且不提,光是瞧著這個樣子,就叫人不由的食指大動,恨不得將每一樣都捧在懷裡,誰來要都不給。


  三囡倒是沒那麼誇張,她只是一手抓了一個,可勁兒的往嘴裡硬塞,等周家阿奶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你這是餓死鬼投胎,還是打算把自己給噎死?」周家阿奶無奈的看著小孫女拿出吃奶的勁兒往自己嘴裡填吃的,那副架勢簡直就是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兒。不過再一眼,周家阿奶看清楚了周芸芸擺在檯面上放涼的甜甜圈時,也不由的呆住了。


  「真好吃!阿姐,這個太好吃了,要是你肯往上頭多撒一些糖霜就更好吃了!對了,這個叫啥?」三囡如今的膽子是越來越大,她已經成為全家除了周芸芸之外,唯一一個不把周家阿奶放在眼裡的人。這不,明明周家阿奶在跟她說話,她卻只當啥都沒聽到,扭過頭來看周芸芸。


  周家阿奶一個沒忍住抬手就給了她個響亮的腦瓜崩兒:「閉嘴吧你!整天就知道吃吃吃,除了吃你還幹些啥?回頭等芸芸嫁了,我看你咋辦!」


  三囡更不想理人了,她只覺得全世界阿奶最最壞,見天的詆毀她也就算了,反正也不會少塊肉,可總是想著把她阿姐嫁出去怎麼辦?她真的不能上陪嫁單子嗎?既不能一起嫁,又不能都不嫁,三囡看向周家阿奶的目光充滿了無限怨念。


  「走走,給我走遠點兒,別總是來鬧我的好乖乖!」周家阿奶沒好氣的沖著三囡呵斥道,轉個身又向周芸芸柔聲的道,「這玩意兒到底是啥?我瞧著可真不錯喲,回頭一準能賣大價錢。對喲!」


  周家阿奶猛地一拍巴掌,喜氣洋洋的道:「這都秋日裡了,再過些時候,那有錢人家的傻兒子總該來瞧我了。到時候給我分錢、送年禮,我也不能啥都不表示。我看索性這樣好了,回頭我拿幾塊這玩意兒給他嘗嘗,看饞不死他!」


  儘管周云云認為一個大商人家的大少爺不該這般目光短淺,可想了想她還是閉嘴了。管他會如何,只要阿奶高興就好,想來那個倒霉催的「傻兒子」見到了阿奶以後,一定會更倒霉的。


  而在「傻兒子」來之前,再生稻收割了。再往後,周家阿奶就冷不丁的懟上了大金。


  大金跑來跟周芸芸哭訴周家阿奶對他的暴行,先前棉花糖機明明是他自個兒研究出來的,阿奶非要摻一股。摻合了也就摻合了,這也沒啥大不了的,偏生她又想要棉花糖機,且一口氣就要了十個,甚至還特地點名,十個只是同一批,往後還會要更多。


  「阿姐,棉花糖機是我自個兒鼓搗出來的!」大金迫切的想要尋找盟友,可惜他的盟友是個實打實的慫貨,聽了這話只是一臉同情的望著他,啥話都沒有說。


  有啥好說的?周家阿奶這人原就不講道理,或者應該是她的道理跟正常人是完全不同的。你要是硬著頭皮跟她扯道理,最終結果也就兩個。


  要麼就是你被她說服了,從此感到人生毫無希望;要麼就是你把她說服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周芸芸很想告訴大金,就算是她也沒能耐說服周家阿奶,尤其是涉及到錢財問題上頭,周家阿奶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先撈到錢,回頭分給她。這還是涉及到她的情況下,要是倒霉蛋是大金的話,那就更無所謂了,指望周家阿奶設身處地的為大金著想……總覺得大金反而會嚇尿的。


  思忖再三,周芸芸勸道:「大金,你要這麼想,反正阿奶是干大事兒的人,你又只是在縣城裡忙活,就算她真的把棉花糖機賣給了其他人,那也不會妨礙到你的買賣。再說了,你買賣裡頭還有一半是給阿奶的,就算是看在錢的份上,阿奶也不會故意為難你。」


  這話倒是在理,大金認真的想了想,可還是覺得很悲傷:「阿姐,你的意思是,阿奶背著我拿我琢磨出來的棉花糖機賣了大價錢?結果我還只能裝作不知道,是嗎?」


  「你完全不需要假裝不知道,反正就阿奶那性子,就算是當著你的面把你賣了,她也能臉不紅心不跳的繼續數錢。你還是一切照舊好了,就算阿奶從你身上得了一大筆橫財,她也不會覺得有愧於你的。」


  大金:………………好像真的有被安慰到呢。


  悲傷的大金帶著更大的悲傷走了,他還得加班加點的忙活棉花糖機,甭管到時候周家阿奶打算用那些東西幹啥,他都得先鼓搗出來,免得回頭阿奶看不到東西,把他給拍成肉餅了。


  周家人都怵阿奶,大金自不例外,很快他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了,因為他發現練攤的事兒不能耽擱,做棉花糖機一樣不能耽擱,偏很多小零件得他自己打磨,就算告訴鐵匠鋪那頭人家不懂,更別提他還頗為不放心鐵匠鋪,唯恐人家盜用了他的創意。


  一來二去,明明是秋日養膘的時候,大金偏就瘦了一大圈,加上他原就在長個頭,瞧著愈發消瘦了,可把周家阿爹給擔心壞了,回頭就跟周家阿奶討了饒,撇下家裡的攤子,跑去給兒子搭手了。


  很快,直接步入了十月下旬,大山媳婦兒的肚子已經滾圓滾圓,稀罕的是,秀娘的肚子一點兒也不比大山媳婦兒小,明明倆人孕期相差了三月有餘,瞧著竟都是一副臨盆的模樣。其他的閑話倒是沒有,唯獨大伯娘很不客氣的指責秀娘太會吃了,回頭孩子太大個兒生不下來咋辦呢?

  只她這麼一句話,回頭就得了周家阿奶一頓猛噴,還叫周家大伯領著她回娘家把這話原原本本的重複一遍,再替老周家問一聲,王家到底還沒有家教了?


  大伯娘嚇得抱頭鼠竄,足足兩天沒開口說過一個字,唯恐惹毛了周家阿奶,真就把她送回娘家去。這要是以往,送就送唄,王家那頭素來護短,別說僅這般口角之爭,就算真的打鬧起來,她也一樣有底氣叫娘家人幫襯她。


  可惜,那是之前了。


  自打娘家侄女進了門,大伯娘那可真的是把腸子都要悔青了。嘴裡常念叨著這世上咋就沒有後悔葯呢?早知道這樣,幹啥非要拉紅線把這倆湊到一塊兒?二房的葛氏瞧著多好啊,素日里話不多,幹活卻是異常的麻利,一個人都頂得上十個人了,要是當初叫二山子娶了葛氏,還哪裡有如今這些個麻煩事兒?

  也虧得這些話她只是私底下念叨兩句,真要是傳揚出去了,且不說老周家的顏面問題,反正大伯娘是別想活著出去了。周家阿奶是只喜歡罵人不喜歡打人,可惹毛了她,天知曉會發生如何慘烈的事兒?


  只是自打大伯娘心裡存了這樣的想頭以後,再次碰上葛氏,她就難免帶出了點兒。以往只能說是態度平平,在此之後卻是親親熱熱的,瞧著葛氏竟是比她親閨女周大囡還親近。


  結果,才過了兩日,大山媳婦兒還沒動靜,葛氏的生辰卻到了。


  說真的,全家都是懵的。


  家裡人口一多,其實每個月都有人過生辰,有時候還能湊到一塊兒的。可問題在於,整個周家除了周芸芸之外,其他人壓根就沒有過生辰的習慣,周家阿奶也絕對不會慣著他們。可今個兒,周家阿奶卻在吃晚飯前當眾提到了葛氏的生辰,還叫周芸芸特地給下了一碗長壽麵,並送上了禮物。


  周家人先懵又驚,阿奶竟不單記著葛氏的生辰,還特地給她備了禮物?


  在就眾人以為所謂的禮物就跟以往送大金、三囡那樣,不過是一兩隻鴨鵝崽子時,周家阿奶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用帕子裹著的東西,看也不看就直接塞給了葛氏。


  那是一支銀簪子,純銀的,沒有任何多餘的花紋,看著就感覺沉甸甸的,怕是少說也有二兩重。


  葛氏當下就落了淚。


  鄉下地方原就不講究這些事兒,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沒過過生辰。而生辰,有時候也就是再說親和死去時才會用到。葛家那頭對葛氏其實挺好的,不說像周芸芸那般地位超然,起碼像秀娘在娘家那邊一樣,倍受寵愛。饒是如此,這也是她生平頭一次收到禮物。


  若說葛氏是因著感動而落了淚,那麼大伯娘則直接就是氣紅了眼。


  這原本是她的兒媳婦兒啊!!而且葛氏這人生性木訥不愛多言,為人憨厚老實,絕對是很多鄉下老娘們求之不得的兒媳婦兒人選。她當初咋就這麼想不開,非要叫二山子娶王秀那個喪門星進家門呢?唉……


  大伯娘還在唉聲嘆氣,周芸芸這邊已經送上了禮物,她拿了一盒雪花膏給葛氏,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就是瞅著葛氏天天幹活,那雙手老得不像話,且時常開裂,這才挑了這個,算是比較合適的禮物。三囡也不甘落後的跑回房裡揀了一筐子的鵝蛋,瞅著葛氏騰不開手,她就直接塞給了她二哥。


  她二哥一臉哀怨的瞅著她,他們倆口子養的是雞,雞比鵝能下蛋多了,雖說一直有在賣蛋,可雞蛋還是源源不斷的送到屋裡,到了這會兒,他們那新屋多半地方都被雞蛋給佔滿了。他還想著,回頭真要是放不下了,他就拿去爹娘房裡堆著。結果,他這邊還不曾行動,三囡又塞了他一籃子的鵝蛋。


  雞蛋鵝蛋有啥區別啊?他如今已經跟二山子一樣了,見不得蛋!!


  二房是徹底變了畫風,像三囡,但凡送禮那就是:鵝蛋鵝蛋鵝蛋。大河倆口子則是:鴨蛋鴨蛋鴨蛋。二河倆口子自然是:雞蛋雞蛋雞蛋。到了三河這頭,他倒是還沒啥私產,卻整日里跟大金混在一起,炸的一手極佳的脆皮玉米。


  至於周家二伯倆口子就更能耐了,他們是雞鴨鵝蛋隨便吃,幾十頭豬還待在豬圈裡等著殺掉吃肉,雖說手頭上的錢不多,還欠了三囡好些銀子,可這日子過得還是紅紅火火的。真要說起來,唯一欠缺的估計就是孫子孫女了。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兒,大房那頭人丁興旺了,財運卻是走倒退。二房這邊財運是旺了,這都好幾年了也沒聽到任何喜信。至於三房,整個畫風已經完全叫人看不懂了,比二房更離奇,倒是愈發接近周家阿奶了。


  就在這檔口,葛氏生辰當晚,大山媳婦兒發動了。


  半夜裡發動的,緊趕慢趕的去村裡喚了穩婆來,一直鬧到第二天晌午時分,才生了一個大胖閨女。


  大伯娘一張大餅臉瞬間拉得老長,就跟人家欠了她幾百兩銀子沒還一樣,老嚇人了。


  周芸芸都不用猜就知曉大伯娘在想些什麼。說真的,她可以理解這年頭人喜歡男丁的心理,卻不能接受像大伯娘這般,毫無掩飾的將厭惡擺在明面上。哪怕你真的受不了,便是回屋自個兒暗自生悶氣也無妨,只這般大喇喇的杵在大山那屋門前,拉長著臉散發著陣陣殺氣……


  這是幹啥呢?

  很快,周芸芸就知曉大伯娘打算幹啥了。


  事實上,大伯娘只忍了那麼一會兒,等產房裡頭收拾好了,穩婆從周家阿奶那頭拿了錢走人以後,她就再也忍受不了了。


  「還吃?吃啥吃啊!這麼好的雞蛋,叫你吃才是白瞎了!先頭這不行那不好的,又要吃肉又要吃蜜餞點心,全都慣著你由著你,結果呢?居然生了這麼個賠錢貨!你你你、你怎麼對得起我們老周家喲!罷了,這麼個賠錢貨也不用要了,索性丟了算了,省的回頭擺白瞎了錢養活她!」


  周芸芸和三囡因著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並不能往產房裡去,就算裡頭差不多收拾了一下,最好也要避諱一些。所以她便跟三囡一起待在灶間幫忙燒個水煮個蛋的,只是柴火是周家的,雞蛋是三囡管她二嫂討來的,蒸蛋的人是周芸芸……


  大伯娘憑啥指責大山媳婦兒白瞎了雞蛋?至於後頭那些話,更是一句比一句更過分,哪怕明知曉說的不是自己,周芸芸還是被氣得面色通紅,生平頭一次厭惡上了大伯娘。


  其實,周芸芸的性子是屬於比較冷情的那種,並非有多寬容大量,而是上輩子的經歷造成了她不怎麼關心旁人的冷漠性情。當然,若是被她認定為自己人了,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可說真的,整個周家被她真正納入自己人範圍的,除了周家阿奶、阿爹、大金之外,也就只有三囡了。


  大伯娘和大堂嫂都不在這個範圍內,所以之前無論她們怎麼折騰,周芸芸都沒啥可說道的。直到今個兒,她才實打實的生了怨氣。


  什麼叫做索性丟了算了?

  什麼叫做省的回頭擺白瞎了錢養活她?

  且不說如今的周家壓根就不缺那點子錢,就算真的窮到家徒四壁,也沒有將剛出生的孩子丟出去的道理。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人品問題了,而是心腸歹毒,枉自為人!

  要知道,那個剛出生的小女嬰是大伯娘的嫡親孫女啊!!

  「阿姐……」三囡也嚇白了臉,別看她先前是挺能耐的,可說白了她也不過是個心思單純的小丫頭,且沒經歷過太多事情。甚至可以說,跟村子里其他飽受生活困頓的同齡人相比,三囡只為零嘴吃食犯過愁。如今,冷不丁的叫她聽到了這麼可怕的事情,也難怪她被嚇得面色煞白,連一句話囫圇話都說不出來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三囡還跟大堂嫂、秀嫂子一道兒商量著,等小娃娃生出來了,給他喂什麼好吃的,或者是給他穿哪種色兒的肚兜、襁褓。


  結果,如今竟是要把小娃娃丟掉?!

  三囡是結結實實被嚇到了,周芸芸則是單純的氣憤,她跟三囡不同,至少對周家阿奶有著無比的信任。


  當下,周芸芸扭頭去看剛送穩婆出去的周家阿奶。這會兒,其實周家阿奶已經迴轉過來了,加上大伯娘吼得中氣十足,怕是全家沒人聽不到。只是,周家阿奶還不曾走過來,大山子卻已經爆發了。


  「阿娘!那是我媳婦兒我閨女!你怎麼能……」大山子氣得渾身直顫,雙手更是死死的握成拳,似乎極力控制著不動手。說真的,要不是說這話的人是他親娘,恐怕他的老拳早已飛過來了。


  見大山子那般,周芸芸略鬆了一口氣。其實,比起祖父母不疼愛,父母的態度才是尤為重要的。反正老周家當家做主的是周家阿奶,大山子倆口子若能疼愛著,就大伯娘一人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不過,很顯然大伯娘不是這麼想的。


  大山子生氣,她更生氣。一方面是覺得格外失望,頭胎就生閨女,簡直太不吉利了。另一方面則是憋屈,先前周家忙得很,偏大房倆兒媳婦兒都懷了身子做不了活兒,很多事情就都堆到她身上了。可她卻猶記得自己年輕時候,就算快臨盆了不也一樣在做活兒?怎的她那會兒可以,到了如今一個個都這麼嬌氣了?

  憋屈氣憤外加失望,直接將她所有的情緒引爆。


  其實,若是擱在往日,就算她真的不喜歡孫女,也不至於當面嚷嚷出來,說白了,她也是因著這幾個月事事不順心給鬧得快崩潰了。如今,好不容易逮著了一個發泄口,要是還不徹底發出來,只怕真要給逼瘋了。


  可惜,大山子完全不買賬。


  瞅著自己一手拉拔長大的兒子竟為了一個女人跟自己頂嘴硬杠,大伯娘氣得恨不得上前直接撕了他。可還沒等她上前,一個泛著寒氣的聲音陰測測的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你打算丟了誰?」


  「說啊!你個蠢婆娘打算把我老周家哪個給丟了?沒腦子的蠢貨!小閨女怎麼了?礙著你還是怎的了?你自個兒都是個女的,還嫌棄我的小曾孫女?」


  周家阿奶一臉猙獰的望著她,「就算是個小閨女那也比你金貴多了!你敢丟,你敢丟試試看!那可是我們老周家的種!!!再說了,你打眼瞧瞧這一屋子的兒子、孫子,一個個蠢得就跟豬一樣,全加一道兒都不如我的好乖乖!你咋知道那小閨女就是賠錢貨?我看你才是賠錢貨!我當初真的是瞎了眼才叫大牛娶你進門,滾!給我滾回王家去,老娘再不想看到你!!!」


  「給我滾!!!!!!!!!!!!!!!」


  打從周家阿奶說第一句話開始,大伯娘就已經被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緊接著周家阿奶步步緊逼,完全就沒有給她說話或者辯解的機會,更是驚得她雙手雙腿發軟,脊背上登時激出了一層冷汗,額間也是冷汗淋漓,面上的神色更是害怕至極,愣是好半晌都沒能開口說一言。


  饒是這般,也沒有人替她說一句話,只默默的或是站在院子里,或是站在廊下,或是遠遠的望著她。一時間,整個周家大院都陷入了無邊的沉寂之中。


  沒人會跟周家阿奶正面硬杠,至少在周家,沒人敢。


  便是最得阿奶寵愛的周芸芸……她幹嘛要冒著得罪阿奶的風險替那噁心人的蠢貨大伯娘開口辯解?事實上,若非礙於輩分,她都想親自上陣噴死這個重男輕女到了極致的蠢貨了!

  至於大伯娘會如何,愛咋咋地,關她屁事!


  「大牛!你還愣著做甚?立刻送她回娘家!給我仔細想清楚,也叫老王家好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我老周家可不要一個心腸歹毒的婆娘當媳婦兒!」


  周家大伯面上的神色也相當難看,說真的,沒能得個大胖孫子他也挺失望的,可失望是一回事兒,像這般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在聽到自家婆娘跟瘋了一樣說要將剛出生的小孫女丟出去時,周家大伯也是懵了,可不等他回過神來,大山子已經鬧了起來,緊接著就是周家阿奶……


  輕嘆一口氣,周家大伯上前一把拽住他婆娘,既像是對他婆娘說,又像是跟周家阿奶說:「這就去王家,想通了再回來。」


  厭惡歸厭惡,可真要叫他將媳婦兒丟出家門不管,他又做不到了。事實上,周家大伯寧願相信是他婆娘一時鬼迷了心竅,而非天生心思歹毒。說到底,二十多年的夫妻,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瞅著她去死。


  冷著臉將婆娘硬生生的拖走,周家大伯想得很清楚,不能再這麼縱容下去了,像先前周大囡胡來,不就是下了猛葯以後才好的嗎?只要不是休棄,僅僅是叫她回娘家待幾日醒醒腦子,還是很有必要的。


  在大伯娘哭求聲中,周家大伯還是將她硬生生的拖去了隔壁的楊樹村。當然,所謂的哭求也沒持續太久,大伯娘極愛顏面,最終也不過是低著頭掩去了淚水,任憑自家男人拽她離開村子。


  ……


  ……


  周家這頭,周家阿奶壓根就沒打算安慰任何人,她很明白就自己這張老臉加上天生的兇狠聲音,別說安慰人了,沒將人嚇哭都是好的。因此,她只站在院子里吩咐大山:「好生照顧你婆娘。這小閨女也沒啥不好的,指不定比兒子還好呢,沒的聽信那些蠢貨的話,老覺得姑娘家都是賠錢貨。你自個兒瞅瞅咱們家,就算是周大囡好了,她也沒賠錢呢。」


  大山子一臉的麻木,似乎是那種傷心氣憤到了極點,反而不知曉該露出什麼神情的模樣,只順從的向著周家阿奶點了點頭,隨後三步一挪的回了他自己那屋。


  這時,獨屬於小嬰兒的哭聲響了起來,雖說這孩子不怎麼招她親祖母待見,可身子骨倒是格外得結實,哭聲高亢嘹亮,一聽就知曉是個能折騰的娃兒,只盼著學了她爹娘,千萬別像她祖母或者親姑姑。


  周家阿奶站在院子里聽著這聲兒,好半晌才蹦出一句話:「我原是想著這胎要是男娃,就叫他周大豬。可女娃就不怎麼合適了……」


  剛走到屋門前的大山子腳下一個踉蹌,好懸沒直接摔死過去。勉強穩了穩身子,大山子不敢置信的回頭瞧著他奶,一臉震驚的道:「阿奶,你方才說啥?我這娃兒叫啥?」


  「叫大豬啊!」周家阿奶梗著脖子道,「不過那是先前想的,既然你媳婦兒生了個閨女,那就不能叫大豬了。這個名字留給二山家的娃兒好了。」


  二山子:……………………!!


  他不該站在旁邊看戲的,這火咋就一下子竄過來了呢?明明是他大哥大嫂生了娃兒,怎麼就莫名其妙的扯到他娃兒身上了?大豬什麼的,天啊!這是阿奶還惦記著上回名字那茬啊!

  在周家阿奶眼裡,再沒什麼比牲畜家禽更有福氣的東西了。這不,她給仨兒子取名為大牛、二牛、三牛,概因牛的力氣大,價格貴,沒有朝廷的旨意還不能隨便宰殺,瞧瞧這多氣派。


  可惜再往下,那仨蠢兒子就都不聽她了,好好的雞鴨鵝豬羊狗都不能用了。好在就算不能用雞鴨鵝,這豬羊狗還是很不錯的。


  周家阿奶當場拍板,道:「大房這頭,生了兒子就叫豬。秀娘你可得加把勁兒,回頭你生了兒子就叫周大豬了!」


  秀娘默默的扶著腰立在廊下,開始深深的思考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她這胎到底是應該生閨女呢,還是生閨女呢,還是生閨女呢?

  關鍵時刻,周芸芸弱弱的開口問道:「可大堂嫂生的是閨女呀,阿奶,我的小侄女叫啥?」


  周家阿奶只遲疑了眨眼工夫,便朗聲道:「叫喵!周大喵多好聽呢,就跟咱們家的胖喵一樣,白白胖胖又能幹。就這麼定下來了!」


  聽了這話,秀娘再度低頭思考,她這會兒還可以選擇不生嗎?生男娃兒叫豬,生女娃兒叫喵,這麼坑爹的叫法你倒是當年說親的時候提一嘴呢!!

  可惜,秀娘也就只敢在心裡嘀咕兩句,略緩了緩后,她就老老實實的挪步回了屋裡。得了,這會兒操心這個也沒啥意義了,還不若好好回屋歇著,等回頭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然而,秀娘倒是安定了下來,已經誕下閨女的大山倆口子卻怎麼也沒法接受這麼可怕的名字。


  胖喵這個名字是周芸芸隨口瞎取的,而由這個名字延伸出去的,還能有好的?


  偏生周家阿奶是老周家一霸,倆口子瞬間將大伯娘先前的鬧騰拋到了腦後,只一門心思的琢磨著如何給閨女改名,或者應當說是努力說服阿奶改變先前的想法。哪怕真的要給閨女想個接地氣的名字,像什麼花兒草兒也是可以的,真的沒有必要取這麼奇特的名諱。


  周大喵……


  真要是不幸叫了這個名字,閨女將來還嫁得出去?要是因著名諱尋不到好人家,他們這當爹娘的也太對不起孩子了。閨女怎麼了?閨女也是心頭肉,而且這還是他們頭一個孩子呢!


  大山子倆口子挨著坐在炕上,身畔是哭累了閉上眼睛打盹的小閨女,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齊齊的將目光投向小閨女,愣是有好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有孩子了,屬於自己的親骨肉,縱然是個閨女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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