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說真的,儘管在這段日子裡,周芸芸已經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可那其實是被迫的,也就是她本身就屬於隨遇而安的性子,外加對現代沒甚麼留戀,這才能適應得如此之快。然而,便是如此她對於自己來自未來這件事情,還是打心眼裡覺得既驕傲又自豪的。
所以,在周芸芸的觀念里,甭管生活里的哪方面,現代都應該遠勝於古代。可這會兒她打眼看過來,阿奶手裡居然拿了一匹暈染得極其漂亮的土布。
白色的土布上頭暈染了一圈又一圈的藍色,從深藍到靛藍再到天藍,配上有部分沒染上色的白底子,就彷彿將天空印在了土布上,還是那種純天然毫無污染的湛藍天空。
「好美……」周芸芸不由的驚呼道,也是到了這一刻,她才真正的理解了甚麼是高手在民間。不過,這麼一匹土布應該很貴罷?
遲疑了一下,周芸芸忙將懷裡的山核桃連帶竹籃子一併擱在了旁邊,歡快的起身跑向阿奶,帶著一臉的討好道:「阿奶,能用這塊布給我做件衣裳嗎?一定很漂亮。」
周家阿奶明顯愣了一下,眉頭緊鎖的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土布,遲疑道:「我的好乖乖怎麼能用這麼丑的土布做衣裳?這是人家布莊上,學徒喝醉酒打翻了染缸,染壞沒救了的劣等土布。我也是想著左右布料結實好用,丑點兒就丑點兒唄。」
頓了頓,阿奶忙收了手裡的料子,又道:「好乖乖你別急,阿奶給你買了很好看的花布。你等等!」
染壞沒救了的劣等土布……
很好看的花布……
周芸芸忽然有了一種極為不詳的預感。
很快,預感成真了。
阿奶再度從一堆布料裡頭翻出了一塊布。這回倒不是成匹的,而是單獨的一塊,用粗紙包裹著,看厚度就知道肯定不大,估摸著應該是比著周芸芸的身量裁的。換句話說,這塊布一定跟方才被阿奶無比嫌棄的土布不同。
很快,周芸芸就親眼見識到了何為東北風花布。
……辣眼睛。
「好乖乖,這才是你的。」周家阿奶一臉欣喜的望著手裡不算太大的花布,「阿奶都幫你算好了,做完一身衣裳,還能多出一塊當頭巾使,回頭留點碎布頭子粘鞋面。我的好乖乖長得那麼好看,再穿這麼一身,十里八鄉都尋不出比你更出挑的姑娘了。」
周芸芸:「…………」要不是知曉阿奶對她是真愛,她還真就認為阿奶這是故意在嘲諷她。
「阿奶,這塊布一定很貴罷?咱們家是多多少少賺了幾個錢,也沒得這般花用的。有這些錢,還不如多買一些糧食和炭。」周芸芸誠心誠意的懇求阿奶收回成命,像東北風大花布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她真的是受不住啊!
會折壽的……
哪知道,聽了周芸芸這番話,阿奶極是受用,還相當感動的抹了抹眼角滲出的淚珠:「好乖乖,阿奶知道你是心疼家裡的花用。你放心,家裡的錢夠用,柴火讓你阿爹他們多打些來,炭買了一車了,要是還不夠,下回再去買一車來。糧食更不用愁,咱們家是因著做買賣才耗得那般厲害,要是將賺的錢全換成糧食,夠咱們全家吃上好幾年的了。」
「那也該節省一些的。」周芸芸笑得嘴角都僵硬了,她真的不是心疼錢,她心疼她自個兒。
「沒事兒,買都買了,早早的做好衣裳,襯上今年新下來的棉花,回頭穿出去一定人人羨慕。」
周芸芸一頭黑線的表示,她完全不需要別人的羨慕。
正為難著,堂姐周大囡擰著腰身過來了:「阿奶,芸芸她不要你給我唄,我拿我做衣裳的布跟她換。我個頭比她高,她能多得好幾尺布頭呢。」
「做你的白日夢!」周家阿奶原本是一臉欣慰的望著周芸芸,聽了這話瞬間就變臉了,「你以為自己聰明得很呢?你一抬腿我就知道你是拉屎還是撒尿!還多得幾尺布頭呢,這塊布能買兩匹給你做衣裳的布!」
周大囡的臉登時黑了,她當然是想要花布做衣裳的,翻過年她都是十四歲的大姑娘了,可衣裳全是灰濛濛的,再不然就是深藍色的,就沒一件是鮮亮的。這讓她明年如何說人家?她自詡長得並不比周芸芸難看,可架不住衣裳太土氣。要是能有那麼一件鮮亮的花衣裳……
「還杵在那裡作甚?趕緊幹活去!都這麼大的姑娘了,整日里不是惦記吃就是惦記穿的,你以為你是地主家的千金小姐?趕緊去!!」
周家阿奶沖著周大囡就是一通狠噴,結果轉過頭來,向著周芸芸笑出一臉的褶子來:「好乖乖,趕緊把你的衣裳拿去。對了,你的針線活兒不大好,回頭量好了身段,讓你大堂嫂幫你做,她那手藝可比你阿娘強多了。」
「好……」周芸芸懷著滿腔的悲憤之情,從阿奶手裡接過了花布,腳步虛浮的回了自己屋裡。
依著阿奶的想法,既然今年賺了錢,碰到需要的東西還是應當多置辦一些的。因而,家裡人不單有每年都有的一身新衣裳,阿奶還特地買了幾十斤棉花,預備全填在裡面,不夠再買!
另外,還打算再添置幾床被褥,這個不是按人頭來算的,而是按著床鋪算的。兩口子算一床,沒成親的小子兩人一床,周大囡和周三囡添一床。再有就是阿奶和周芸芸,每人都能得一床。
去年做的棉被也要都拿出來,全部翻彈一遍棉花。要是棉花不夠用,甭管是拆舊冬衣里的棉花填上去,還是拿新棉花填都可以。除此之外,每人還能做一雙新的棉鞋。
也就是阿奶真的賺錢了,還是賺得不老少,這才忽的大方起來。不過,仔細想想,其實阿奶也沒小氣過,她只是素日里極為偏心周芸芸,並不是有多小氣摳門,畢竟周家整體的生活水平,是要遠遠好過於村子里其他人家的。
可惜,人總是不知足的。
能做新棉衣棉鞋棉被,本該是件叫人開心的事兒,當然,周家大部分人還是很開心的,少部分譬如周芸芸,她是內心淚流滿面,外表看著還是挺高興的。然而,有幾個卻是真的不高興了。
周大囡是表現得最為明顯得那個,她不止一次站在周芸芸的窗戶底下嘟囔阿奶偏心。對此,周芸芸只覺得無比悲傷。
她當然知道阿奶偏心她,幾乎是那種恨不得摘星撈月的那種偏疼,也正因為如此,她不敢跟阿奶說實話,因為那樣會傷了阿奶的心。然而,就算她同樣對阿奶是真愛,這樣辣眼睛的花布,也仍舊不敢穿出去。
「阿奶,我想到了一件事兒……」本身就不樂意,又被周大囡明裡暗裡的刺了好幾回,周芸芸也是真的無奈了,不過還真就讓她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來,「阿奶往常總是說,財不露白,肉要埋在飯里吃。可要是我穿著這衣裳出去,那不是所有人都知曉咱們家發了財嗎?」
在周芸芸好說歹說之下,終於徵得阿奶的同意,將花布做成了她今年的新被面。當然是單面的那種,花布朝上,底下還是沒染色的土布。
親眼看著花布在大堂嫂手裡變成了被面,且大堂嫂格外細心的將線頭子藏好,半點兒都不露出來,包括裡頭的棉花也是襯得平平整整的:「瞧,這比旁人家新嫁娘的嫁妝被都要好。芸芸,阿奶是可真心疼你。」
「是啊……」周芸芸齜著牙看著剩下的布料,阿奶雖是掐著量買的花布,卻還是多買了一兩分,這會兒扣掉被面用的花布,居然還剩下了不少,摳摳索索的拼在一起,估計還能湊出一件馬甲來。
正這般想著,大堂嫂還真問道:「剩下的布,給芸芸你做一身夾襖罷?沒袖子的那種,估計應當是夠用了。」
「不不,真的不用了,要不剩下的花布給堂嫂你好了。」周芸芸愣是在大冬天裡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忙擺手說不用。
大堂嫂卻道:「這是阿奶買給你的,我怎麼能要?說起來,我今年就添了兩身新衣裳了,這在娘家那頭是想都不敢想的。我打小就是穿姐姐的舊衣裳,連出嫁的衣裳都是打了補丁的。沒曾想嫁到周家后,簡直就是掉進了福窩窩裡,一進門阿奶就給我扯了一身的布,冬日裡還能得一身的冬衣,居然還有新鞋子新棉被,多好呢!」
周芸芸勾了勾嘴角,笑道:「阿奶就是板起臉來凶了點兒,她是一個很好的人。」
「凶就凶唄,誰在乎。這年頭哪個還沒被長輩凶過?我娘家阿奶更凶,打小就愛拿著燒火棍揍我,我和姐姐還有叔叔家的幾個孩子,哪個沒挨過揍?罵兩句算甚麼,不痛不癢的。」
大堂嫂一臉的不以為然,其實她格外瞧不上周大囡,這要是連娘家的阿奶都受不了,往後嫁到了婆家,指望人家怎麼待你?就算婆家再和氣,能有周家這般?一日三餐頓頓能吃飽,隔三差五的還能吃上一頓白面,時不時的有豬下水吃,每年還能做兩身衣裳!
這般都覺得委屈,看你回頭能嫁給哪個!
「芸芸,別管你堂姐,她就是眼皮子淺,以後有的苦頭吃。」
「你說誰眼皮子淺?哼,阿奶就是偏心眼兒,連你也是!你到底是誰的嫂子?」冷不丁的,周大囡就從斜刺眼裡鑽了出來,向著大堂嫂怒目而視。
「就說你!回頭在阿娘跟前,我也這麼說,看她會不會偏幫你!」大堂嫂是大房的長媳,幹活麻利又肯出力氣,又有一手好綉工,素日里在大伯娘跟前極為得臉。因此,她半點兒也不怕小姑子,左右那是遲早要嫁出去的,怕個啥!
周大囡氣得要死,跺了跺腳就要衝上來跟大堂嫂拼了。見狀,周芸芸忙上前攔住了她,眼珠子一轉,笑道:「阿姐你慢點兒,這兒還剩下幾尺布,給你做個夾襖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