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蕭繹將沈嫿與煜哥兒在驛站安頓好,念著小傢伙在,到底忍住了一腔熱血沒太出格地逗弄會兒,在裘勇低聲催促之後出了屋子。


  驛站書房,蕭繹同裘勇一前一後進的,裡頭原先熱鬧的人聲有一瞬停頓,之後是更熱烈的爭論。蕭將軍此次剿匪並不算成功,或者說,原本勝利在即,卻因為私事險些功虧一簣,這就讓人不舒服了。


  一群人中幾名年紀甚長的持著沉默,眸中卻閃著幾許幸災樂禍,只等著發難,蕭繹為私辜負皇命,屆時聯和上表奏書向皇上稟明此事,可有這狂妄年輕人受的。


  裘勇一介莽夫都能瞧出來,氣得當場就拔劍與他們幹上,將軍的部署明明是萬無一失,若是按照計劃,不說能當場全部抓住,至少領頭的悍匪是跑不掉的。現在可好,就因為那趙都督毫無章法的指揮,匪徒再次逃跑,不過還是將軍英明,找出悍匪的藏身之地,裘勇抓不到人直接過去端了他們的老窩,還收繳回來許多被搶村莊的貢米。


  下面吵的如此激烈,蕭將軍卻渾然不在乎他們在爭辯什麼一般,裘勇反覆懇請將軍做決斷,可蕭繹卻沒聽進去,從窗邊收回眼神,冷冷道:「說的什麼,再說一遍。」


  正等著將軍吩咐的裘勇聽到這話略有些傻眼,他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就這麼傻傻盯著自個主子看。


  趙都督嘴角一斜,「將軍若是挂念他人,不如先去看看,我等也好早日回家與妻兒團聚吶。」底下的幾個將領聽完轟然哈哈一笑,裘勇這等不過腦子的粗漢子都聽出來了,這幾人是在嘲笑他家蕭將軍兒女情長。


  「你們……」裘勇正要替蕭將軍討回面子,誰知自家將軍卻順水推舟一般應了聲好,裘勇愣在當場,今日真真是七孔生煙了。


  佳人也偏巧這時候在書房外敲門,蕭繹忙是讓人放進來。沈嫿換洗了一身衣衫,端著托盤款款而來,她穿了一身杏黃綉玉簪花的輕紗衣裙,隨著腳步的擺動,渾身散發著清雅的幽香,眉若翠玉,一雙大大的眸子水光瀲灧,在看到書房似乎有很多粗漢子,她不由嬌羞了面容,還朝著蕭繹跟前躲,一副我見猶憐的小女人樣。


  幾人眼珠子一時都看愣了,真是如九天玄女一般的美人,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怪不得蕭將軍如此掛心,拋下剿匪大計去救人,世間難得的尤物,若是成了別人的果真可惜。


  蕭將軍瞧著面前的人眉眼瞬間都柔化了,哪裡還是那個別人眼中殺伐決斷的冷麵將軍,趙都督十分識趣的帶著部下告辭,眉眼裡隱含了幾分不屑。


  一出來就有人殷勤的上前,「都督大可放心了,屬下瞧蕭將軍這是進了溫柔鄉出不來了。」


  「是啊,畢竟年紀輕輕,不成氣候的。」有人跟著附和。


  趙都督卻神色一斂,剛才的慵懶之態儘是被一股子精明神色抹去,「還不可掉以輕心,再看看。」他突然對其中一人吩咐道:「他們的藏身之地被蕭繹端了,淮州是不可再待下去了,通知他們立即乘船走曲水去杭州蟄伏一段時日,免得讓蕭繹發現端倪。」


  而這邊書房裡,沈嫿身上的小女人姿態也消失殆盡,退去一邊,蕭將軍再次展開地圖,沉聲道:「裘勇,你即可安排探子去杭州追尋悍匪的蹤跡。」


  裘勇這時候才瞧明白將軍是在跟他們玩障眼法,一拍腦袋,剛剛還在上下打量這個勾引將軍險些壞事的表妹,心裡還有些埋怨,這會兒弄明白當下就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嫿又怎麼會感覺不出來裘勇瞧自個兒那氣憤的眼神,也是頗為無奈。還不是他家將軍在馬車上求她這麼做的,否則她可不願意來當這個紅顏禍水。


  裘勇明白了將軍的意圖,粗漢子直白的很,趕緊對沈嫿道歉,「沈姑娘,裘某粗人一個,剛才想歪了,對不住了。」


  沈嫿十分坦蕩的回以一個微笑,並起身,「表哥與屬下商量要事,我先退下了。」


  「嫿兒過來一起瞧瞧,無妨。」蕭繹十分信任她的模樣,這等軍機大事讓一個女人摻和,裘勇再次吃驚。


  「嫿兒對江南熟悉,你且看看如是從這裡出發,想躲過重重排查的關卡,走哪裡會比較安全。」蕭繹指著地圖給沈嫿看。


  沈嫿盯著地圖認真端詳了半天,眸光一亮,「走曲水這條線,曲水每年這等時候常發生旱澇,皆是會在大壩上加強人手,放閘泄洪,種植草被防止淹了農田,大家都在忙於此事,盤查的人手自然會清減鬆懈。」


  裘勇在蕭將軍讚許的眸光中就知曉沈姑娘是說中了,立即就道:「屬下明白了,我即可就去安排人手加強曲水的盤查。」


  「慢著,不需這麼做,還是按照我的吩咐派探子去杭州暗暗打探。」


  裘勇不解,「可是將軍我們明知他們會走曲水,為何不攔下抓住?」


  「這網撒下去,魚還沒夠如何收網?」蕭繹緩緩吐出一句話。


  他早就察覺不對勁了,當年趙都督可是一馬當先殺敵才拼到如此地位,精明而老辣之人守城多年,可獨獨這群悍匪剿不下來?太匪夷所思的了,除非是……他根本不想剿匪,經過此事蕭繹更加斷定,二者或有勾結。


  再加上裘勇上次剿匪直說其中一個被斬殺的匪徒十分面熟,蕭繹便命人將其畫像畫出來,讓裘勇領命在房間認真的想,直到想出來這匪徒再哪裡見過才肯讓其踏出房門。


  軍營的漢子,一天不讓去軍營操練就能憋死,裘勇頭髮都快搙光了,當天夜裡果然被逼的想了出來。這群亡命之徒根本就是一年多前劫持過蕭大小姐的那群海盜,當年去救蕭大小姐,他去搭了一把手,所以記著呢,一場水上的惡戰,都是一群殺人殺紅眼的惡人。


  如今換了一身行頭,不搶金銀珠寶的貨船了,現在又扮作盜匪,開始搶糧食,膽子大的出奇。


  靜妤說過那群海盜可能是匈奴人所扮,只是無人重視,都當蕭靜妤胡亂說說,如今想想,蕭繹隱隱覺察出這其中必然不簡單,扮作悍匪搶貢米,而且他們的馬匹兵器,都是裝備精良之物,哪裡是一般匈奴人能買到的,有些武器精鐵皆是匈奴單于向大梁換來的,若是平民匈奴,這等兵器又怎麼會人手皆用。


  幕後定有主使者在策劃什麼?

  蕭繹敏銳的感覺出來,便想抽絲剝繭一點點弄清楚,匈奴人嘴硬,抓住后很少能撬出秘密的,倒不如這樣使其放鬆警惕,他道想看看他們會跟誰接觸,最大幕後黑手又是誰,匈奴人又有何陰謀?


  「啊,那將軍,我等就什麼都不做讓其就這樣跑掉?」


  蕭繹笑了笑,「自然是有事要做的?」


  裘勇暗暗摩拳擦掌等著將軍吩咐大幹一場。


  「去淮州最好的酒樓定一個雅間。」


  沈嫿在旁瞧著裘副將張著嘴能吞下鴨蛋的滑稽表情,大概是想不到蕭將軍會突然出說這樣的話,暗暗的偷著笑了。


  小麒麟知道晚上要去酒樓吃烤鴨,簡直高興的就要蹦到爹爹身上了,像個猴一樣歡快。


  淮州山清水秀,氣候宜人,民風也甚是淳樸,蕭繹先是帶著沈嫿與煜哥去集市裡逛著玩,小麒麟拉著爹爹和小娘親徒步閑逛,一會兒買泥人偶,一會兒吃桂花糕,玩的不亦樂乎。


  沈嫿出行時外套了一件月白的輕紗擋風,頭上插的是煜哥在驛站爬高採摘下來的一株嬌粉的大花,本就身量高挑,在江南這種比比都是嬌小玲瓏的美人中甚是出挑,氣質大有不同。


  江南不比京中,貴女們極為注重禮儀,未出閣的少女出行最好是穿上斗篷,帶上帷帽,遮擋住樣貌,來了江南就沒有那麼多規矩的束縛了。


  這樣的美人走在集市裡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路上的公子哥們十分傾慕,只可惜女子旁邊偏偏立著一位高大而俊逸的男子,冰冷的眼神像狼一般冷漠掃過,氣場外放,原先那些肆無忌憚的目光便多是收斂,就像本能直覺,只覺得這男人惹不得也惹不起。


  餘下的哪裡還敢惦記,只瞧著那女子旁邊拉著的漂亮小公子,直羨慕這耀眼的一家子。


  集市上不僅僅有各種艷羨的眼神,還有躲在暗處盯著他們一舉一動的狡黠目光,蕭繹根本不甚理會,一把抱起煜哥兒,拉住表妹,「到了。」


  三人入了酒樓,雅間的環境極好,八月微風輕浮,濕潤的空氣里似乎還帶著一絲絲的酣甜。


  精緻的菜品一道道的擺上來,尤其是最後的金黃烤鴨,滋膩膩的泛著一層誘人的光澤,蕭將軍沒有讓小二伺候,自己從端盤裡拿出片肉的小刀,切了一小塊給煜哥兒。


  「爹爹,煜哥兒要小小的。」小麒麟舔著唇說道。


  蕭繹一笑,「好」


  「爹爹,煜哥要兒薄薄的。」


  「當然可以。」


  蕭繹片肉的手法十分嫻熟,很快就弄好了一盤子遞給自個兒的貪吃的兒子,蕭繹自然不會忘了小表妹,也將她的盤子順過來,同樣片了起來。


  沈嫿的眉眼早已笑得彎彎,今兒個的心情實在是十分愉悅,大概……是回了家鄉的緣故。二樓支開了木窗,外面的月亮又大又亮,星星也是,沈嫿不由的想起了爹爹那時候在房頂上說你長大了總會有人願意給你摘星星的。


  長大了,她就知道沒有人能摘到星星,卻有人願意認真的給你片烤鴨,她心裡一暖,心態仿若回到了小時候躺在屋頂上和爹爹一起看星星的時候,也學著小麒麟道:「表哥,我也要小小的。」


  蕭繹沒有抬頭,唇角的笑意更寵溺了,「好。」


  「我也要薄薄的。」


  「嗯。」蕭繹瞧著與平常有些不同的表妹,眯了眯眼,心思忽而一動,溫潤語調中那絲絲縷縷的認真便滲了出來。「便是表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想辦法給你摘下來的。」


  沈嫿一怔,驀地定定的凝望著面前的男人,漆黑瞳孔中僅僅倒映出自個的身影,猶如深淵吸引神魂。這就是爹爹口中那個願意為她摘星星的男人,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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