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多事之秋須淡定
鏤刻的窗戶,雕花的門。
梨木的桌案,白玉的杯。
茶香嫋嫋,十指纖纖,各自捧著一杯熱茶,對上對麵那人的視線,淺笑,頷首,舉杯相敬。周全的禮數,奇妙的疏離。
房間裏屋雖小,但幾個人圍坐一張桌子還是夠的。可是眼下,黃梨木桌子前卻隻對立坐了兩名少女 —— 慕安和秦姝。
禦冰和秦彥分別站在兩人身側。至於灼華、楚狂和秦博,則遠遠退到了屏風後麵的外屋去 —— 倒不是不方便入內,隻是裏麵的氣氛實在太詭異,詭異得讓三個大男人不約而同地選擇逃離現場。
灼華透過繡著清秀山水的屏風,隱約看一眼屏風後那兩個各自笑裏藏刀的女子,很有預見力地暗自慨歎道:兵不血刃,好氣度,好計謀,女人的戰場實在是太可怕了……
但他還是想不明白,屏風後的二位明明是第一次見麵,怎麽就這般默契地對立起來了?
這茶的溫度,尚好。
秦姝淺酌了一口清茶,笑道:“前幾日聽下人說起,爹爹請了幾位貴客入住府上,卻一直沒來得及前來拜望,今日一見,果然……非比尋常。”
這句非比尋常,恐怕指的是灼華那個妖孽吧?慕安心下了然,倒也不說破,隻是笑著回了一句:“初到貴地,舉目無親,幸得王爺慷慨,才不至於流落街頭,實在算不得什麽貴客,小姐謬讚了。”
“是姑娘過謙了。敢問姑娘,是哪裏人士?”
慕安早料到秦姝既然來了,就不會這樣容易被糊弄過去,因此在回答時也動了一些心思。見秦姝問及自己的來處,便坦然回答:“家父是楚狂叔叔十多年前,遊曆泰平時認識的好友。”
輕描淡寫的一句,不消明說,似乎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但細一琢磨又都模糊得很,卻也讓聽的人不好再追問下去。
秦姝自然聽得出慕安的意思。她心念一轉,換了個說法繼續試探:“聽姑娘的語氣,似是已經離家很久了。不知此番到泰平來,所為何事?”
慕安其實不願與她多言,聽她這麽問,有意逗她一逗,便輕歎一聲,眉眼間染上些許輕愁,苦笑道:“說來不怕小姐笑話,我是為了追我那負心人而來。”
這個答案實在出乎秦姝意料之外,正在喝茶的她險些被一口茶給嗆住。抬眼去看對麵的慕安,神色落寞,目光嗔怨,嘴角噙了一抹苦笑,將相思苦長的少女心情表現得十足十,加之剛才那句負心人,頓時讓秦姝起了憐惜之心。
秦姝也歎了一口氣,憐惜之餘,也暗暗為慕安抱不平,於是關切地問道:“不知姐姐說的負心人現在何處?”
看,慕安不過一句戲言,就輕易讓涉世未深的秦家小姐放下了心防,連稱呼也從姑娘變成了姐姐,霎時讓兩人間親近了不少。
慕安本意隻是堵住秦姝的口,這番突如其來的親近與關切讓她有些應接不暇。可她玩心重,一時興起,便繼續哀戚道:“還能有誰,自然是……”欲言又止,又若有所指地朝屏風後看了一眼,個中意味不言而明。
屏風後,外屋裏,灼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秦博年輕爽朗,平日裏行事也頗有幾分江湖中人不拘小節的味道。此刻同在外屋裏,見灼華身體輕顫臉色發白,他念灼華是客,便主動上前問候:“閣下這是怎麽了?可是覺得冷?”
“沒、沒事兒……”灼華麵目猙獰地盯著屏風,似是恨不得將眼神化為利劍把屏風戳出一個洞來,再順便將屏風後的人戳個對穿。
秦博沒那麽多花花腸子,看不出其中貓膩,而且這話頭一挑起,似乎也將他與他交談的欲望勾了出來。
況且灼華生得貌美,麵若桃花,平常人單是看一看這張臉,就會忍不住想湊上去與他親近。
秦博問灼華:“閣下是哪裏人?”
他問得坦蕩,並無秦姝那般探底的心思。因此灼華也不同他玩弄心眼,隻如實回答:“鄙人是太昊詔寧人士。”
“詔寧?那兒離泰平可是遠得很,閣下怎麽會想到來泰平?”
灼華麵上依舊笑得謙遜溫和,卻在心裏唏噓了一陣,心道不愧是龍鳳胎,你們姐弟倆連問問題的順序都一樣,果然心意相同。
這個問題對他而言其實不好回答。他本就是被慕安坑蒙拐騙帶過來的,而慕安到泰平的真正目的,他也是前幾日才知曉,眼下也不方便說出來。
但是倘若要他順著慕安的說法承認兩人已私定終身,也是萬萬不能的。
桃花眼中秋波流轉,不經意間瞥到一旁的楚狂,腦中倏地靈光一現,不禁暗罵自己糊塗,明明慕安那丫頭從一開始就為自己圓了謊。
於是灼華對著楚狂作一長揖,再看向秦博時,笑容裏多了一絲靦腆:“鄙人對楚狂的大名仰慕已久,一月前偶然聽說他將途經泰平,鄙人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尋了過來。”
莫名中箭的楚狂一眼看過去,正對上灼華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驀地想起那晚剛見到榮昌王爺時,他和慕安所用的身份:
“ 鄙人是楚狂先生的徒弟灼華,那位姑娘則是楚狂先生的侄女慕安。 ”
楚狂哼了一聲,對他們不做理會。
屏風後的動靜傳到了裏間,禦冰對慕安耳語幾句,簡單交代了那邊的經過。
秦姝和秦彥瞧著不明所以,看向慕安的眼中滿是疑惑,慕安於是笑道:“看來秦二公子與灼華相談甚是融洽。”
秦姝聽了,略略點頭,不再多問。平心而論,她其實並不相信灼華會做那負心事。可細一想來,那般美麗的樣貌,那般風流的姿態,若沒在身後欠下幾筆情債,才是真的不合理。
況且這會兒,被負的姑娘一路追他過來,現在正坐在自己對麵,竟讓她莫名地感到心煩意亂。
慕安看出秦姝的心不在焉,便有意問她:“想來妹妹今日來這小院也不是白來的,但不知妹妹有何疑慮?”
秦姝眼底一絲猶豫稍縱即逝,卻並沒有那麽容易就被慕安套出話,隻是敷衍了幾句:“其實並沒有什麽要緊事,不過是偶然經過,便來看看罷了,姐姐不要多心。”
慕安心念一轉,神情變得忐忑:“可是因為之前禦冰冒犯過彥少爺,所以妹妹今日特地來興師問罪?”
這話一出,連秦彥的臉色都變了,詫異地喊了起來:“你別血口噴人……”
“彥兒,不得無禮!”秦姝低聲斥下秦彥,又轉而勸慰慕安,“姐姐不要誤會,這事情過去就過去了……”
“可你們帝王貴胄,總歸是受不得怠慢的,我隻希望小姐和少爺念在禦冰年幼,有什麽罪責都由我擔了吧……”
“姐姐千萬不要不要這樣想!”秦姝見慕安泫然欲泣,顧不得其他,連忙解釋起來,“是外麵有幾個不長眼的,說你們三人來得蹊蹺,又有傳言說近日來失蹤的人都被擄進了王府裏,兩下一聯係,就……就傳出了一些不好的話。”
說到後麵,秦姝自己也覺得尷尬。
慕安點了點頭,報以理解的笑容:“這怪不得妹妹,畢竟多事之秋,小心為上。”
秦姝鬆了一口氣:“姐姐不要怪罪就好。”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眼看著時候差不多,便攜手走到院中,依依惜別,看得外屋一眾大老爺們兒目瞪口呆。
怎麽……怎麽一眨眼的功夫,這倆人感情就變這麽好了?女人果然是一種奇怪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