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花咒(21)
白蘭地從灰暗之中投來清冽明亮的目光,他說:「來了啊。」
「你怎麼在這?」
「我知道你會來。」
「你怎麼知道?」
白蘭地靜靜看著她,沉默。
「大白,每次我想見你的時候你都正巧出現,你真的不是神仙?」
白蘭地輕輕笑了笑,笑容仿若初春新竹般乾淨優雅,又如雨後微風般沁人心脾,愛純趕緊收回神,艾瑪,差點溺死在他少見的溫柔里,太可怕了!
「純純?」
「啊?啊哈哈哈,我們快看屍體吧。」愛純捂住鼻子在三具屍體上細緻觀察之後總結道,「兇手先用加洛*草擾亂他們的神智,再用繩子將其捆綁束縛,兇手下手精準,李瀚陳強周闊的腹部和腰部幾乎被木樁插/得面目全非。陳強死前掙扎用牙齒咬下兇手的袖子,也就是這塊黑色綢緞。黑色綢緞上綉著余錦庄的圖徽,兇手很可能和余錦庄有關。」
白蘭地:「兇手武功不高,不會是李瀚他們曾經遇到的黑衣人,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當年鄧賢看到的那個孩子。」
愛純:「兇手應該在二十三四歲左右,身材瘦高,身體柔軟,當初在別院內的幾個人似乎沒有符合這些條件的,也許是我的直覺錯誤,兇手可能並不在別院內。大白,你說有沒有什麼武功可以隱藏自己的內力?」
白蘭地想了想,眸色漸漸明亮起來,他點頭緩緩道:「有。其實隱藏自己的內力並不難,但能在我面前隱藏的就只有一種武功,名曰『浮心訣』,聽聞此內功只有杜風齊練過,十餘年前杜風齊失蹤,浮心訣也於江湖消失。」
「杜風齊?就是江湖上盛傳最不能惹的三個人之一的煊國前任大將軍杜風齊?」
「嗯。這是個奇人,身懷各種絕學,還精通易容術,總之能成為哥哥最忌諱的人物,那必定不容小覷。」
「看不出來,你還挺敬仰你哥哥的。」
白蘭地的嘴角逐漸浮現淺笑,清冽澄明的眸子里也多了幾分溫度,他說:「哥哥是我最親的人。」
「我懂,我也有表哥表弟,從小和他們一起長大,他們都很照顧我。」
「表哥表弟?從沒聽你提過。」
「我現在離他們遠著呢,不過我一直覺得既然我能莫名其妙地來到這裡,也一定能回去,尤其聽到這世界還有傳送門這玩意我就更相信了。」
白蘭地半垂眼帘,沉默。
愛純:「唉,怎麼越扯越遠了呢,大白,我們繼續梳理案情。李瀚是第一個死的,兇手假扮成他的樣子在我和紀銘面前矇混過去,大致一看,確實不易看出端倪,但現在仔細想想,兇手假扮的李瀚還是有些不同的。對了,後來我又發現,那天我看見李瀚和另一個出現在白蘭樹禁地附近,當天周闊的衣服就和另一個人的很像,兇手應該是先假扮了周闊,引誘李瀚去到白蘭樹禁地,殺了李瀚之後,再假扮成李瀚下山。」
白蘭地:「當時雨大,守衛和巡邏都不嚴,兇手進屋后脫掉外衣,便從窗戶逃走。到夜裡趁著眾人上山尋找方*,兇手再把陳強引到外面,以同樣方法殺害,殺害陳強的手法比較倉促,兇手明顯在趕時間,他怕有人發現什麼懷疑他,所以,純純,你的直覺很對,兇手就在我們之間。」
「第三個死的人是周闊,李瀚和陳強的死對他來說,不可能一點警示都沒有,這種情況下他又是怎麼被兇手引誘出去的?那個『王』字又是什麼意思呢?」愛純拖著下巴喃喃自語。
「周闊情急之下留下的字,也許並不能只從表面上這麼看。」白蘭地淡淡道。
「不能從表面上這麼看……大白,如果『王』只是一種寓意呢?難不成,這個『王』指的是你們白家人?」愛純的臉色瞬間陰冷下來,睜著驚恐的雙眼看著白蘭地,陰森森道:「大白,你就是兇手對不對?」
白蘭地用一根手指輕輕推開她湊過來的臉,愛純夠著咬他的手指:「嗷,嗷,嗷……」
白蘭地故意把手指越舉越高,看著她像小狗覓食一樣,紅撲撲的臉蛋,亮閃閃的眼睛,真是可愛極了。
「不玩了!」愛純收回玩心,繼續道,「兇手不一定不是眾人眼裡的弱者,所以就連普通的守衛都有了嫌疑。『王』字三橫一豎,對於一個將死之人寫起來倒很方便。」愛純眼珠子一轉,「大白,你說,會不會是周闊把兇手的名字簡寫了,亦或是諧音呢?」
「不無可能。純純,鄧賢留下的那本簿子呢?」
愛純急忙掏出懷裡的簿子,說道:「回來之後一直沒來得及細看呢。」
白蘭地一頁一頁地翻閱,愛純也在仔細地閱覽,說:「雖然時隔十年,但鄧賢不僅記住了名字,還連誰是哪個工坊都列得很清楚,他這十年定是每日在懺悔中度過。」
白蘭地在余老闆家眷那一頁上停了很長時間,愛純看了看他,又看向簿子道:「余老闆有四個女兒,大女兒余海棠,二女兒余琉璃,三女兒余紅梅,小女兒余依依,十年前最小的也有十四五歲,不可能是她們。大白,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白蘭地兀自沉吟了好一會兒后看向愛純,淡淡開口道:「純純,真相對你來說很重要是么?」
「嗯,關乎人命,當然重要。」
「對你來說,無論兇手是誰,都必然受到制裁的對不對?」
「對啊,殺人償命,他還把傻妞害得現在都沒醒呢,我恨不得立馬抽他幾鞭子。」
「為了找出兇手可以不顧一切?」
「嗯……大白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白蘭地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澄明的眸子又落在愛純身上,他說:「我們去吃飯?」
方*已被釋放,紀銘和傻妞有守衛保護,自己一天未進食,就算查不出兇手也不能做個餓死鬼吧!愛純嘴角綻開大大的笑容,點頭如倒蔥:「嗯嗯,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兒!」
富貴樓是四海城最高檔奢華的酒樓,由白宮出資建造,白蘭天就是背後的大老闆,所以作為四海城二檔頭的白蘭地,在這裡怎麼個吃喝拉撒都是不用錢的。
白吃白喝根本是從小大小的夢想好不好!呂愛純拉開嗓子一口氣點了香辣豬肘子、麻辣小龍蝦、爆炒花蟹、水煮魚片、油炸臭豆腐等等所有她愛吃的菜!
待菜上齊,愛純閉著眼睛用力地嗅了嗅,彷彿自己被包裹在火辣辣香噴噴的世界里,睜開眼的時候,眼睛都被熏出了汗。握起筷子一頓狂吃,瞟見安靜坐在一旁,正以一雙平靜又略有好奇的明眸看著她吃東西的白蘭地,愛純邊吃邊說:「你怎麼不吃?哦哦,對哦,你不吃辣!誒,大白,做人不吃辣實在太無趣了!來,凡事都有第一次,先嘗嘗這個!」愛純夾了一塊蘸了辣椒醬的臭豆腐放進他空白的碗里。
白蘭地遲疑著握起筷子,看了看愛純充滿期許的眼睛,硬著頭皮將臭豆腐放進嘴裡。
「是不是很好吃很吃好?好吃到要流眼淚了對不對?」
白蘭地乾嘔了一聲,愛純驀地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低氣壓道:「吃下去!」
硬是將臭豆腐吞了下去,白蘭地放下筷子,握起酒杯一口飲盡。這邊,愛純已經剝好了一個小龍蝦,她笑眯眯遞到白蘭地嘴邊,說:「嘗一個嘛!」
白蘭地眼瞳微縮,遲疑了片刻,卻又抵不住她滿是期待的眸子,輕輕咬住她遞來的小龍蝦,溫涼的薄唇從愛純的兩指上輕觸而過,彷彿被燙了一下,愛純猛地收回手。
白蘭地吞下小龍蝦,辣得雙眼冒汗,抓起盛有酒水的杯子,一口喝下,全然沒有留意到愛純由驚訝到獃滯的目光。
「呃……你喝了我的酒……」
白蘭地尷尬地放下杯子,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大白,你以前的生活很無趣吧?」愛純一邊剝著蝦皮一邊說。
「……」白蘭地冷靜中略帶茫然地望著她。
「和我說說,冰淵谷底的生活如何?」
白蘭地默了默,平平道:「終日習武打坐罷了。」
「無趣,真無趣。」愛純把小龍蝦扔進嘴裡,俏皮地笑著說,「如果明天過後我還留著小命,我定要讓你知道什麼才叫有趣的生活。」
白蘭地微笑著,從愛純手裡拿來小龍蝦,聲音好聽得彷彿林間流淌過的清泉,溫潤純凈。「純純,你吃著,我幫你剝。」
半個時辰里白蘭地滴水未進,只將滿滿一鍋小龍蝦全部剝乾淨放入碗里,這是愛純吃過最暢快的一頓飯,吃得又飽又好,還有人服侍,媽媽啊,就這樣存檔吧——
白蘭地送愛純回到客棧,站在客棧門前,目送愛純走遠,他突然叫道:「純純。」
愛純回頭看他,臉上暈著微醉的紅:「嗯?」
白蘭地靜靜望著愛純半晌后說:「你明天不會有事。」
從未見過他的眼神如此堅定,竟比今夜星空更加深邃閃爍,愛純愣了愣,隨即展開笑顏,點點頭說:「嗯!」
愛純準備上樓時,看見方*從後院慌忙而過,她走進廚房,看了看還在焚燒的爐子,拍了拍方*的後背道:「*?」
方*顯然被嚇到了,他見是愛純,稍稍舒口氣,說:「這些日子實在太晦氣了,我打算把參加競選時的衣物全部燒掉,眼不見為凈。」
「也好,從頭開始嘛。」
「對了,我聽裳兒說了,這回真得感謝你,若不是你,我現在也不可能和裳兒重聚。」
「舉手之勞罷了,裳兒呢?」
「我讓她去收拾東西了。我和裳兒已經決定明早離開四海城,發生這麼多事,這裡已經不是我能繼續呆的地方了。雖然我和裳兒都曾背負罪名,但畢竟外面廣袤無垠,總能找到地方隱姓埋名,安度餘生。」
愛純有些吃驚,但轉念又想,白蘭天限她一日之內找出兇手的事並未對外公布,所以只有白蘭天、白蘭地、景峰和她四人知道,而毓裳和方*並不知情,如果她明天找不出兇手,白蘭天那老狐狸說不定又會反悔把方*抓回去做替罪羊,他們能在申時之前離開四海城現在來看倒是好的,只是……
愛純:「*,你是朝廷通緝的重犯,出去之後若是被人發現,日子指不定會比這裡更苦。」
方*:「四海城雖能保我免受發配充軍之苦,但這裡何嘗不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呢?四海城又名『重生島』和『惡人居』,你又怎知這所謂的救贖和重生不是對惡人的姑息養奸和縱容?總之這個地方我呆不下去。」
愛純怔住了,他似乎說的沒錯,黎僧、歐陽家強、張闊州、甚至是她之前見到的石雨,都是不知道以何手段矇混進來,她知道的姑且有這麼些,那深藏在這廣闊土地上的到底又有多少呢?
是的,任何規則都有漏洞。
她說:「你們明天早點出發,越早越好,馬車都備好了嗎?」
方*:「都備好了,只是景峰大人那邊……」
「放心吧,其實景峰大人他心地不錯,我想他不會阻攔你的,對吧景峰大人?」說著,愛純仰頭看向二樓。
「哼哼!」景峰趴在二樓窗台上,知道被發現后,用拳頭擋在嘴前尷尬地悶咳幾聲。
愛純別了方*,準備回房,景峰在樓梯口將她攔下,笑了笑問:「呂姑娘,兇手查到沒?」
「沒。」
「唉,我就知道,所以到最後還是得靠我的方法,你就等著瞧吧,如果我幫你抓到兇手,你可要欠我個人情啊。」
「呵呵呵呵呵,景峰大人,你和你的守衛這麼緊緊盯著我們的房間,我要是兇手,才不會蠢得自投羅網。」
「嘿,你……你就不能樂觀點么?」
「你覺得我很消極嗎?我只是就事論事,你這招確實行不通啊。好啦,我要回房休息了,也許兇手會與我在夢中相見呢。」語罷,大步走到房門口推門而入。
「這女人真是……嘖,城主怎麼就放心把小城主交給她呢……唉……」景峰環抱手臂不停這麼想著,心底莫名的隱隱泛酸,心想必定是看小城主要落到這個女人手裡,為其感到不平和擔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