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圩陸
石窟很乾燥,地上覆著一層厚厚的塵土。
睚眥板著一副死人臉,「髒兮兮的有什麼好看的,你袖子髒了。」
秦簫穿著利落的窄袖長袍,抬手一看,果然袖口沾了些灰,他撣了撣,似是不經意問道,「他也很喜歡乾淨么?」
「誰?」
「你說我像的那個人。瑟瑟長得和他也很像吧。」
「她沒有你像。」
「我知道了。」秦簫笑了,眼裡卻沒有一點笑意,他比睚眥矮一些,要略抬頭才能和他對視。
睚眥看他綠眸比平日更亮,彷彿藏著璀璨的星辰,有一瞬的失神。
這一瞬,秦簫側身退出去幾步,石窟地面上浮現出光芒,漸漸熾烈起來。
玉石一樣的棋子在塵土裡構成一幅星斗圖,睚眥腳下正是北斗七星。
睚眥被釘在七星上,雙眸轉為血色,口中獠牙呲出,「你要殺我?」
秦簫似是不解,「我為什麼不能殺你?」
他手裡握著一把小刀,非金非銀,是通透的白色,他一下下在自己掌心割著口子,大約劃了十數條,一絲血跡也無。
睚眥左手化爪,朝地上的棋子抓去,棋子紋絲不動。
秦簫看他如困獸一般,綠眸如深不可色的湖水,泛著幽幽的漣漪,「你從來沒有問過,不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最擅長的,是陣法。星羅棋暗合漫天星斗,可作誅神陣。你再善戰,也抵不過北斗之力。」
睚眥朝他撲去,卻被無形的牆擋住了。
忽而飄過清冽而苦澀的香氣,秦簫頭也不回的道,「龍女來了。」
龍七葉在鼻前揮了揮,「好大的灰,睚眥你別亂動。」
「龍女是來阻止我的?」
「瑟瑟暈倒了。」
「我一會兒就回去。」秦簫笑道。
「秦簫簫,你實在恨他,我幫你套個麻袋。」龍七葉站在洞窟口,星光落在她的臉上,明滅重重,「弒神是大罪。」
不知秦簫做了什麼,星光大盛,強烈的威勢一下將睚眥逼得跪倒在地,他張目怒視著秦簫,如玉的臉上爬上道道血痕。
秦簫走到龍七葉身邊,低聲說了幾句,龍七葉搖了搖頭,「他出來了必定會殺了你。」
「無所謂了。」秦簫轉了一下手心的小刀,第一道划的口子已經癒合了,「人總是要死的,早些死,早些解脫。」
龍七葉微微一笑,「那我在外面等著給你收屍。」
同來時一樣,無聲的退出了洞窟。
秦簫重又走近睚眥,跪坐在他面前,手穿過重重星光,落在他臉上。
睚眥一下就打掉他的手,眸中紅的能滴出血,嘶吼道,「為什麼?!」
秦簫白皙的手背上立時紅腫起來,他不在意的再一次摸了摸睚眥的臉,「那你為什麼又要來招惹我?」
「你恨我強迫你。」睚眥像是被卸掉了力氣,不知怎的有些落寞,他道,「那你殺吧。」
「我記得,你的逆鱗是在這裡。」秦簫的手落在他耳後,溫柔的摩挲著。
跪著的睚眥驟然變作一隻豹身龍首的凶獸,咆哮著咬在秦簫手臂上,大量的血溢出來,滴落在地,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
秦簫沒有動,甚至又笑了,「果然是這裡。」
龍有逆鱗,觸之即死。
「呼……」睚眥喘著粗氣鬆了嘴,委頓的趴在地上。
秦簫看都沒看傷口一眼,「第一次見到你的真身,挺好玩的。」
回應他的只有睚眥的喘息聲。
「睚眥,我一直很惶恐。」秦簫輕嘆了口氣,「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也會這樣惶惶不安的一天。」
面前的凶獸閉上了眼,「我不知道你這樣厭惡我,你走吧。」
秦簫繼續在掌心割著傷口,「我每每想到如果那個我很像的人回來了,都會很惶恐。那時候作為一個贗品的我,大概會被拋棄吧。你是龍子,如果不是倒霉成龍女那樣,應該可以和天地同壽。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沙妖。也許這個人不回來,等有一日我死了,你就會重新去找一個像他的人,我就會被你遺忘。與其那樣,不如讓你恨我吧,至少不會忘記。我特意找到孫初冬,就是為了他夫人手中的玉容刀。這樣的刀剔逆鱗,可能會疼得輕一點,不會流血。」
他只低頭認真的划傷掌心,沒有察覺到睚眥睜開了眼,正靜靜的看著他。
「剔掉了你的逆鱗,夠你恨我嗎?」他聲音輕得像是自問自答。
「夠,你動手吧。」睚眥腦袋往前湊了湊。
秦簫的左手已經被鮮血浸透了,無力的垂在身側,他搖了搖頭,「算了,你走吧。」
小巧的玉容刀被擲到角落,他用力在傷口上抓了一把,沾了滿手血,隨手朝地上的棋子上抹去,不過兩三顆棋子挪動,整個陣法便不復存在。
石窟變得暗淡,只剩入口處的日光依稀透過來。
睚眥身上禁桎一松,他往前撲去,爪子摁在秦簫肩膀上,利齒抵在他脖頸處,微微用力。
秦簫後腦撞在地上,疼得眼前發黑,倒抽一口涼氣,「嘶……」
龍七葉只聽到裡頭一聲悶響,也不知他們兩個誰揍誰,進來一看,睚眥正把人家秦簫簫撲在地上啃。
唇上傳來撕咬的痛楚,秦簫久久回不過神。
龍七葉扶額,「睚眥,秦簫簫留了一地的血您見著了嗎?能回去親嗎?」
睚眥瞪了他一眼,把秦簫撈起來抱著,「那個,你的香借來用一下。」
「自己咬的,有本事自己治啊。」龍七葉慢騰騰的看了他一眼,「治死了也不要緊,你可以重新找個替身。」
「哪裡來的替身?」
「自己的套路,拜託自己記住好嗎。」龍七葉撕開秦簫左手袖子,偌大的齒痕,深可見骨,「你下口可真狠,人家不過關你一會兒,你來真的。」
「來真的手都咬下來了。」睚眥皺著眉,透著幾分焦急,「你特么快點。」
「我要告訴祝融你罵我。」龍七葉袖裡飄出裊裊香煙,纏繞著秦簫的手臂,傷口以可見的速度癒合。
睚眥冷笑道,「告訴吧,然後他把你帶回去細心呵護,保准永生永世都沒人罵你。」
「你一定要和我這樣互相傷害嗎?」龍七葉學他的樣子皺起眉頭,「還是想想你怎麼和秦簫簫解釋吧。按他的脾氣,保准以後和你一刀兩斷。」
「他敢。」
「你說他敢不敢。」龍七葉一攤手。
洞□□出一聲慘叫,「哥!」
雲湛臉色和睚眥有的一拼,一把接住喊完就暈倒了的秦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