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卌叄
第二樣東西,終究被晉陽公主買走,那是一顆前唐的記事珠。
記事珠呈深藍色,泛著盈盈的珠光。
「據說如果有忘記的事,只要手持此珠,都會想起來,事無巨細,一無所忘。」魍魎親自將收有記事珠的玉匣奉給晉陽公主。
晉陽公主微微一笑,「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正好要用到它。」
人最寶貴的是感情,然而在長生面前,感情失去所有的意義。
太/宗的升靈霄香讓晉陽公主得到了永生,被凝固在幼年,因為有人不想失去她,卻又讓她永遠活在失去的悲傷中。
魑魅終於撤回了看著小鳳凰的眼神,將几案下的一隻鐵籠提上來,「伯奇。」
「是食夢獸啊。」龍七葉只看了一眼便失去了興趣,「我一直覺得他和解語花一樣無聊的東西啊,太喜歡亂吃東西了。」
她這樣想,旁人卻不是,伯奇競價的十分厲害,待她喝光面前這一壺酒,方定下了花落誰家。
終年沉在江湖之下,數百年方得一見的伏羲大帝照骨鏡,鏡中可見筋骨血脈、五臟六腑,照鏡者可消百病。
在座之人亦是追捧異常。
魍魎捧出第四件時,看著秦瑟瑟的眼神就有些戲謔,「這一面可不是照骨鏡了。原也沒有名字,主人取名叫照妝陰陽鏡,正面為陽,照一美人,可攝其容貌,除非這美人重新再照或是換一個,不然這陽面的影子都不會褪去。背面是陰,不管何人來照,頃刻便化作這陽面的美人的木有,分毫不差。叫我說,若買了這鏡子,借著這場合,偷偷照了秦城主實在是划算的很。」
雲湛的臉當時就黑了,秦瑟瑟安撫的在他臉側親了一口,笑道,「和雲影姬做生意,哪有划算這個說法。魍魎妹子不妨用照妝鏡照我一回,看看到底划不划算。」
龍七葉懶洋洋的起身,「我來玩一回。」
她隨手指了侍立一旁的少女,「就用她試吧。」
秦瑟瑟將臉埋在雲湛懷裡,「我不要,你走開。」
龍七葉去拽她,「喂喂,配合一下,快點,不然照你家雲八婚了。」
艷麗的紅唇抿起,秦瑟瑟佯作不悅的瞪了她一眼,將散落的鬢髮攏到腦後,「要不要笑啊。」
「肯定要笑啊,笑的好看一點。」龍七葉將照妝鏡正面對著她,「快笑。」
秦瑟瑟半掩了臉道,「對著你哪裡笑的出來,要看著我家阿湛才能笑呢,你去後面站著。」
龍七葉不以為意,站到雲湛身後,「這樣可以了吧?」
秦瑟瑟盯著雲湛一眨不眨看了片刻,唇角勾起,展顏一笑。
堪稱滿室生輝。
寧靜之後,便有人開始叫價,轉眼就攀上了個高峰,數人出價咬得緊追不捨。
「咳咳,還沒照完呢,諸位急什麼。」龍七葉朝她選中的少女招招手,「你過來。」
少女以陰面照臉,轉瞬之間光滑的鏡面上便顯現出秦瑟瑟艷麗的容顏。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紅唇,卻偏偏又顯現出不同來。
被照妝鏡改顏的少女如一個精緻的玉雕人偶,美則美矣,不見風情。秦瑟瑟卻活色生香,嬌媚入骨。
晉陽公主道了一句,「意態由來畫不成。」
雲湛看著彆扭,皺眉道,「怎麼讓她變回來?」
魍魎笑道,「只要鏡面再照一個新美人,這一回的咒術就解開了。」
秦瑟瑟忙指著龍七葉道,「照你自己吧,別想跑。」
龍七葉抬手欲拋開照妝鏡,「那就讓她頂著你的臉吧,也挺好看的。」
紙鶴扇扇翅膀,「你們這樣一鬧,我這鏡子賣誰去?」
「誰讓你的手下說錯話呢。」龍七葉對鏡一笑,烏髮銀簪,膚白勝雪,便留在這鏡面之上。
魍魎笑著收回照妝鏡,「我們還是看看下一樣。」
後面幾件都是些詭異而精巧的小東西,如魑魅來時所說,受歡迎的都是些蠱惑人心的東西。最後一件被擺上的時候,錢絳不悅的眯起了眼。
魑魅白骨森然的手裡繞著一條翠色的小蛇,「最後一件是湊數的,帝都外頭撿的。傷了魂魄的龍族呢,可憐連龍身都維持不了了。」
角落裡傳來粗魯的笑聲,「雲影姬太敷衍我們了吧,這連龍身都沒有的蛇也來了,真的是湊數了。」
魑魅將翠蛇倒拎起來,「雖說沒有龍身,可有龍珠。刨出了龍珠,於諸位修鍊可大有進益。這還是條小青龍呢。」
輕安輕輕戰慄起來,手指控制不住的打著顫。
等聽到魑魅說可以當場刨珠之時,他已經聽不下去,變作一隻白狐,奔到水榭外面。
雲鯤正在喂小鳳凰吃酸梅,等他發覺之時,只看到了一小點白色的背影。
龍七葉道,「這可是你的錢塘夫人,要不要救回去?」
錢絳道,「她雖不知天高地厚,但也是龍族,這樣任人宰割……」
「與我何干。」龍七葉冷冷的打斷他,自他身旁再一次起身,徑自出了水榭,她裙擺上的美人們本來聚精會神的看著拍賣,見她要走,此起彼伏的尖叫起來,「魑魅大人!我要看魑魅大人!」
「還沒結束呢!不要走!」
「太吵了。」龍七葉指尖綻開紅蓮華,輕巧的落在裙擺上,亭台樓閣登時化作灰燼,美人兒成了縷縷黑煙,猙獰的散去。
龍七葉在裡面,輕安並不敢走遠,小小的身子蜷在欄杆下面,龍七葉彎腰抱過小狐狸,「沒事,我們回家了。」
小狐狸毛茸茸的身子猶自發抖,發出細弱的悲鳴。
利箭劃開皮肉的疼痛,被背叛的懵懂情感,日日夜夜在心頭鮮血淋漓,不知如何救治。每每午夜夢回,便會想到湖光水色旁自己的慘狀。
一旦顧靈犀的靈力散去,他就會變作一隻沒有靈識的野狐。
龍七葉撫著他的背脊,「輕安,沒事的。」
雲鯤緊跟著追出來,見狀欲言又止,龍七葉並沒有同他解釋的心情,尤其在沒有得到小狐狸同意的時候。
也許小狐狸並不想讓自己的小朋友知道曾經的悲劇呢。
秦瑟瑟抱著琵琶,雲湛抱著秦瑟瑟,唯獨不見錢絳的蹤影。
龍七葉垂眸道,「回去了,鮫人應該也送到家了,不知道小蛟有沒有嚇到。」
秦瑟瑟沉默的點了點頭。
一路皆是相對無言。
小蛟被鮫人和月姬搞得焦頭爛額,如蒙大赦,「師父你總算回來了,這兩條什麼魚啊,好可怕。」
龍七葉冷冷的看了一眼要回嘴的鮫人,「最好閉上你們的嘴,安靜些。不然敖祝由只能收到割了舌頭的你們了。」
鮫人被她嚇到,靜默的沉到水缸底下。
小蛟見回來個個臉色難看,敏感的察覺不對,也不知道問個誰。
龍七葉坐在廊下逗了一回月姬,便道,「瑟瑟你早些回去睡吧,剛才就說困了。」
秦瑟瑟道,「不過一條小龍。他是龍族,自然看不下去同類被刨腹取丹。」
「瑟瑟,你去睡吧。」
「好。」
秦瑟瑟不再多言,問雲鯤道,「兒子,你不去睡嗎?」
雲鯤抱著個鳳凰,只管盯著龍七葉懷裡的輕安,「等一下再去吧。」
龍七葉抬手塞過來一團毛茸茸,「交給你了,哄好他。」
吉光光被小狐狸壓在下頭,很不高興的「啾」了一下,下一刻就被雲鯤拽出來塞給小蛟了,「小蛟姑娘,勞煩你照顧下,它喜歡吃梅子,很酸的。」
「誒?」小蛟和吉光光大眼對小眼,小鳳凰一張嘴又要不滿的啾,被小蛟一把捏出嘴,「不許叫。」
師父心情不好,再叫說不定拿你做湯啊。
輕安似是睡著了,軟軟的蜷著,雲鯤抱著他往外走,嘆了口氣道,「你睡著時候會抱著尾巴,你醒著嗎?」
小狐狸睜開眼,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說不出一個字。
雲鯤摸摸他的尾巴,「有不開心的事要說出來啊,這樣才能紓解情緒。」
絮絮叨叨了一路還不夠,就寢時候摸著人家尾巴還要絮叨,最後自己說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沉沉睡了過去。
半夜裡不知怎的驚醒,懷裡的小狐狸已經不見了。
推開門,白衣的少年披散著頭髮坐在台階上,滿臉的迷茫。
「我說了這麼多,你就沒有要給我說的嗎?」雲鯤覺得自己大概有些生氣,將少年的頭髮揉的更亂了。
輕安輕輕呼出一口氣,「和你說了也沒有用。」
「你說出來,我也好知道該怎麼哄好你啊。」雲鯤看他通身的落寞,有些鬱悶的又把輕安的頭髮用手梳理整齊了,「我們是朋友啊。」
「雲公子,我不需要朋友,朋友太可怕。」輕安輕輕一笑,還是將當日之事說了。
雲鯤靜靜的聽完,「……輕安。」
「嗯?」
「是不是很痛?」
輕安的手落在腹部,「不記得了。」
「怎麼可能不記得,一定很痛。」雲鯤的手覆在輕安的手之上,「因為沒有內丹手才這樣冷嗎?」
「可能吧。我不太記得有內丹時候是什麼樣了,死了好久。」
「你和我回蜃洲修鍊吧,我也沒有內丹,還不是一樣修仙。」
「不,不必勞煩了。」
「不勞煩啊,我們是朋友啊。」
「我說了,我不需要朋友。」輕安不耐煩的皺起眉。
雲鯤輕輕用力,抓緊了那隻冰冷的手,「是,你不需要朋友。可是你可以需要我啊。」
輕安怔忪,一時沒有說出話來。
月漸西移,夜幕被緩緩撤去。
龍七葉隨手潑出一杯酒,同小蛟道,「把他的東西都清理出來。」
「誒?誰的?」
「錢絳的。」
「哦,清理出來曬太陽嗎?」
「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