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決戰
是夜，京都的上空陡然飄起了柳絮般的白雪，不過一個時辰，整個京都便被銀妝素裹著了，雪光照亮了原本暗沉的夜空，空氣中透出一股高潔之氣，彷彿一切的濁穢都被這皚皚的白雪滌盪了個一乾二淨。
而此時，離慕容府不遠的一處民宅里，沈離正靜靜地站在窗前，毫無所覺的吹著冷冷的夜風，眼睛專註的望向夜色中清晰可見的西南方向肅穆的慕容府。
「唉，多麼美麗而乾淨的世界啊，可惜了……」沈離的身後突然響起一抹優雅而溫和的男聲，雖是說著可惜，然而聲音里卻滿滿的都是戲謔和興奮。
聽了男子的說話，沈離依然巋然不動的站立在窗前，沉默不語。
見自己無論怎麼搭訕，沈離始終沉默著站在窗前，男子收斂了滿臉的戲謔，神情嚴肅的走到窗前，感受到夜風的刺骨，微微皺了皺眉，冷聲說到：「明知道慕容止一定會贏，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沈離緩緩轉過身來，淡淡的看著男子，輕聲說到：「我從不擔心慕容止會輸，我雖說不上多了解他，但我確信，若無萬全之策，他絕不會貿然行動！」
「嗤，據在下所知，慕容止這一次可是衝冠一怒為紅顏，著實是愚蠢的冒了一回險了！」林君越嘲諷一笑，冷聲回到。
沈離無所謂的一笑，回身在圓桌前坐下，目光灼灼的看著林君越，問到：「你到底所圖為何呢，我是個將死之人，什麼都幫不了你。」
「在下那一日不過是偶然出手相救，何況，在下一向是個熱心之人，你為何總是要懷疑在下對你有所圖謀呢？」林君越滿臉無奈之色，攤手說到。
沈離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故作無奈的林君越，眼睛有意無意的看了眼他腰間懸挂的象徵著身份的玉佩，她剛來京都那一日，在花滿樓曾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一塊一模一樣的。
「是嗎？」沈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突然話鋒一轉，狀似無意的問到：「令弟君玉可還安好？」
「沈小姐說笑了，在下乃家中獨子，『令弟』一說從何而來？」林君越面色一緊，隨即輕鬆隨意的回到，好似剛剛那一剎那的驚異不曾出現過。
不理會林君越的裝傻否認，沈離看著窗外飄飛的白雪，幽幽一笑，說到：「東方君玉是個純粹善良的人，林公子真是好福氣！」親情於她來說，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始終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看著有些感傷的沈離，林君越不再否認，右手撫著腰間的玉佩，坦然的承認到：「是，君玉是個單純的孩子，他一直惦記著想和小姐切磋切磋琴技，不知小姐可否滿足舍弟這個小小的心愿？」他原本就是沒打算要瞞她的。
「好！」沈離轉身看著滿臉寵溺的林君越，乾脆的答應到，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至少他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哥哥。
林君越看著始終一臉淡然的沈離，神色一動，終於忍不住問到：「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好奇我的身份嗎？雖然我的確是不會對你做什麼，但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沈離突然覺得有些好笑，看著一臉彆扭的林君越笑說到：「你不是說你一向是個熱心人嗎，那日只是恰巧好心救了我而已，我又何必擔心什麼呢！」
「我……」儘管雄辯滔滔，但林君越這回著實是被沈離給噎到了，心裡有種無處發泄的鬱悶。
「我早已說過了，我是個將死之人，又有什麼會比死還可怕呢！只不過，如果林公子願意相助剿滅無相山莊一事，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都可以答應你！」沈離目光灼灼的看著林君越，眼裡有著不容忽視的堅決。
「你不是說你從不擔心慕容止會輸嗎？」林君越欺身上前，緊緊的盯著沈離，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我的確是不擔心，只不過，我不希望這一次再有漏網之魚，所以若能得你相助自是要保險一些！」沈離眼裡有幽光閃過，語氣淡然，但林君越明顯的感覺到了一絲殺伐之氣。
「你怎麼就確信我一定幫得上忙呢？」林君越見沈離面色蒼白，上前幾步，「啪」的一聲便將窗戶關上了。
沈離不理會林君越莫名而來的怒氣，隨意的斟了杯茶，一邊抱著溫熱的茶杯取暖，一邊肯定的說到：「你不是武林盟主嗎，你當然可以了，更何況，你還是東方公子呢，不是嗎？」
林君越眸光一閃，隨即恢復自然，優雅的在沈離左手邊坐下，笑著說：「你說的沒錯，我作為武林盟主，自是不能眼睜睜看著無相山莊為禍武林卻坐視不管！」
他一直知道她很聰明，無論是八年前還只是個黃毛丫頭的她，還是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她，他都是令他另眼相看的她，只是他未曾想到，她竟是如此的通透，單單一個姓氏，她就將他看了個透徹。
「明天就讓東方君玉過來找我吧，後天我們一起去無相山莊！」說完這句，沈離便起身往卧房走去，夜已經很深了，她也有些睏乏了，何況和林君越對話本就是件傷腦力的事。
「你說什麼，你也要去？」林君越不敢置信的站起身，驚怒的問到，「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啊！」
沈離並不理會身後急得跳腳的優雅貴公子，自顧自的回房歇息去了。
而林君越，顧自的坐著生了會兒悶氣，也便無奈的離去了，其實他是沒有資格也沒有必要生氣的，畢竟他們只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
第二日林君越果然早早的就帶著東方君玉過來了，見到一身白衣的沈離，東方君玉十分激動，姐姐長姐姐短的不離口，自從見識了沈離的琴音，更是寸步不離的纏著她，即使是林君越看著都有些眼熱了。
「好了，君玉，沈小姐也累了一天了，我們就不要打擾她休息了，回去吧！」看著一臉崇拜的弟弟，林君越無奈的勸說到。
東方君玉見沈離眉宇間儘是疲憊，遂紅著臉不好意思的說到：「對不起，姐姐，我，我明天再來找你好不好？」
東方君玉滿眼渴望的看著淡然若仙的沈離，林君越也滿心期待的盯著他，他心裡明白，明日一戰，她必定是不會缺席的，但他還是希望君玉能把她留下來。
沈離歉意的笑了笑，說到：「對不起君玉，姐姐明日有事要辦，恐怕不能和你切磋琴藝了。」
東方君玉滿眼失望，但還是笑著對沈離說到：「沒關係，那就等姐姐辦完事回來再說！」
送走了東方君玉，林君越又折了回來，他再一次不抱希望的勸說沈離到：「明天你一定非去不可嗎？」
沈離只是笑看著一臉擔憂的林君越，什麼也沒有說，她知道他對她的關心，她很感激，但有些事必須要由她親手去結束，這也是她僅存的價值了，她如何能袖手旁觀！
「其實，無相山莊我也是熟悉的，只要你告知我密道所在，我一定也能……」見沈離不為所動，林君越控制不住急切的說到。
「不必了，沒有人會比我更熟悉無相山莊，既然你是誠心相幫，那就幫我守好外圍，明日萬不能讓一隻蒼蠅飛出去，這一次必須一網打盡！」沈離打斷林君越的話，冷冷的說到。
「可是你……」林君越還想再說什麼，但看著決絕的沈離，只好嘆息一聲咽下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
沈離突然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對苦著一張臉的林君越說到：「其實你現在要擔心的不是明天的行動，而是該好好想想要讓我如何報答你，過了明日，我可是不會再認賬的哦！」
「你不是說自己身無長物嗎，不然你就以身相許好了！」林君越也故作輕鬆地回到，他明白她的意思，也許過了明日，她就不在了，當然也就報答不了他什麼恩情了……
沈離白了調戲她的林君越一眼，起身走向身後的琴架，一邊調音一邊說到：「既然你想不到要我如何報答你，那沈離就以一曲琴音答謝林公子當世大恩吧，謝謝你無私相助！」
說著，沈離便低著頭專註的撫起琴來，她彈的是一曲「高山流水」，儘管和林君越不過是萍水相逢，相交不過幾日，不管他接近她有什麼目的，此刻她都引他為友，一曲「高山流水」權作送別，卻也相宜。
聽著清幽的琴音，看著那個低首淡淡撫琴的人，林君越低聲感嘆到：「你竟是引我為知己嗎？」林君越也算是精通音律之人，沈離琴音里的意思，他聽懂了，但卻更加傷感，人人都說他是個溫潤公子，他也待誰都很溫和，可他是個難得有朋友的人，更因了特殊的身份，多年以來，他都活的很孤寂，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也會有人把他當做知己好友。
那一夜之後，兩人都很默契的保持了沉默，林君越也不再做無謂的勸說，只是那一向溫和平靜的眼眸里多了些難言的憂傷。
「前面就是無相山莊入口了，你……」林君越欲言又止的看著沈離說到。
今日的沈離一身夜行衣裝扮，臉色在黑衣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蒼白了。她沖著林君越安心的一笑，轉身消失在了叢林掩映之間。
「少主？」見林君越一直看著沈離消失的方向出神，一名黑衣手下擔心的喚了一聲。
林君越猛然回過神來，冷然的吩咐到：「你們先按昨天研究好的路線做好埋伏，聽我命令行事！」
「是！」黑衣男子應聲領命，不過一瞬間，林君越帶來的數十名黑衣侍衛便都隱藏了起來，整個山林除了間或的蟲鳴鳥唱，再無聲響。
沈離一路循著舊時的記憶潛入了無相山莊，和記憶中相比，無相山莊還是當初的陰森可怖模樣，只是她已不再是兒時任人宰割的她。
「你們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我無相山莊地界！」一名黑衣中年男子滿身殺氣的的質問到，沈離認得他，他便是兵器塔第四層的守門人，當年她差點便死在了他的手中，沒想到今日竟連守塔人也出動了。
「膽大的應該是你們吧！在我玄影地界，你們這些靑鑰人威風得也夠久了，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藍夜冷哼一聲，拔劍凜然而立，他還在等，等魅影的信號彈升起，他當然知道眼前這點黑衣人並不是無相山莊的全部勢力，但無論如何今日他們都是難逃滅亡。
沈離沒有想到藍夜竟然也來了，看來他知道的遠要比她想象的要多。突然隨著「砰」的一聲，一枚五彩信號彈在夜空中升起，眼前對峙的兩撥人也隨即開始廝殺起來，趁著混亂，沈離一個閃身潛入了西南角藏寶閣內。
比起兵器塔來，這藏寶閣算是這無相山莊里她出入最多的地方了，當年她總覺的這個塔樓里應該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然而待她把一層到四層都研究了個透徹，卻依然是一無所獲，若不是後來無意中觸碰到了那個機關，她也不會想到，這看似普通的塔樓竟還有個直通地下的夾層通道！
沈離並不理會外面震天的廝殺聲，只一徑步履沉穩的向著地下通道走去，儘管當年不曾有機會一探究竟，但她隱約能猜到她將會見到什麼。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見到了她此刻「最想見」的那個人！
「天煞，你果然沒有死！」沈離一邊緩步向前，一邊冷聲說到。
「血七？你竟然還活著！」儘管沈離此刻早已換了容顏，但天煞竟然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早該想到，天煞本就是個貪生怕死之徒，當初聽說幽門要來尋仇，便早早的想要拉了我來當墊背，沒有理由幽門都打上門了，竟然還會乖乖的留下等死！何況，這世間除了你天煞，還有誰會用『斷魂』呢」此刻的沈離看起來一派平淡，但那滿身的煞氣卻是帶著毀天滅地的瘋狂，任是誰都無法忽視。
天煞心中一凜，但依然狂妄的怒斥到：「哼！死到臨頭還敢嘴硬！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就別怪老夫心狠手辣了！」說著便對沈離發出了攻擊。
沈離隨手扔掉手中的夜明珠，「誅邪」入手，和天煞近身搏鬥起來。儘管三年多來都沒有摸過武器，然而「誅邪」她一直都是隨身帶著的，或許她早知會有這一日，她要用這把「誅邪」將天煞一刀刀凌遲，唯有這樣才能一泄她心頭之恨！
沈離的身手或許遠不如天煞，然而如今她是以命相搏，一時之間天煞竟也討不了好去，身上已有多處被「誅邪」刺傷。
見沈離發了瘋一般的凌厲招式，天煞陰冷的喝斥到：「血七，今日老夫不欲與你計較，你若再糾纏不休，那就休怪老夫出手不留情了！」
「哼，」沈離冷哼一聲，「天煞你竟會也有好心的時候！」說著手下的招式更凌厲了，一手揮著「誅邪」，一手不停撒出被劇毒浸得幽蘭的「梨花針」，就算是同歸於盡，她今天也一定要殺了他！
終於，沈離以被天煞擊中一掌的代價，狠狠地將「誅邪」插入了天煞的心口，看著胸口涓涓流出的鮮血，天煞不敢置信的看著沈離：「你竟然不惜與老夫同歸於盡，哈哈，好，好得很！」
沈離以手撐地，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上的天煞說到：「同歸於盡？抱歉，我反悔了，看來今天只能你一個人赴死了！」
說著，沈離艱難的挪到牆角，一手抓起一盞油燈，狠絕的傾倒在了天煞的身上，燈油澆遍了天煞全身，火勢一下子便在他的全身蔓延開來，即便現在眼前有一汪水潭，天煞也是救不回來的了。
聽著天煞慘烈的嘶吼，眼看著他一點點的被火舌吞沒，沈離的臉上浮起一絲疲憊的笑意，轉身從暗道退出了已然變成火海的藏寶閣。
待沈離從藏寶閣出來，演武場上的戰鬥也已經結束，慕容止、藍夜等人正在打掃戰場，突然見藏寶閣火光衝天，似有所悟，足下輕點便向著西南方向掠去，然而正是趁著眾人向著火災現場跑去的空擋，沈離悄然的潛出了無相山莊，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中……
（卷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