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峙
沈離一睜眼就對上了一雙戲謔而探究的雙眸,眸子的主人有著一張絕美的年輕臉孔,嚴肅的面容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威嚴、疏遠、危險的複雜感覺,然而突然,那雙盯著她的桃花眼,一點一點的如桃花綻放般,盛滿了溫和笑意,笑意一點點的由眼角蔓延開來,漸漸地爬滿了整張冠玉般的臉龐,讓人忍不住的想要親近,充滿了致命般的魅惑。
「小丫頭,你膽子不小啊!」慕容止聲音輕挑,後背仰倒在車廂壁上,雙腿交疊,手中摺扇不時地敲打著桌面。
沈離右手不經意的探入衣袖,緊緊地握住袖口內藏著的白玉笛,拇指不停地摩挲著笛口,臉上卻是波瀾不驚的戒備,生硬的問對面滿身愜意的慕容止:「你是誰,要帶我去哪裡?」她已經發現自己置身於馬車之中,馬車前進的方向她並不熟悉。
「呵,我是誰?小丫頭,你昨兒不是還叫我哥哥的嗎,這麼快就忘了?」慕容止嗤笑一聲,眼神越加玩味起來。看著沈離滿身防備,慕容止一個閃身欺近沈離,手中摺扇輕挑起沈離的下巴,目光肆無忌憚的打量著,空中嘖嘖有聲。
「你想幹什麼?」沈離強壓下心裡的憤怒和那一絲恐懼,故作鎮定的問到。她知道,眼前的這個人雖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然而不經意釋放出的那股氣場卻給人一種極端危險的感覺。
見沈離有暴走的趨勢,慕容止見好就收,慢慢的退回了自己的座塌。收起玩笑的表情,慕容止嚴肅的看著沈離說到:「你進入挽月樓,目的就是為了刺殺通州知府之女梨落,是也不是?」
沈離心裡不由得「咯噔」一聲,隨即在慕容止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視下,輕輕地點了點頭。
「看起來,你雖然年幼,倒也不是蠢人,怎麼竟會做出如此愚蠢莽撞之事?」慕容止再一次放鬆的把後背靠在車壁上,對沈離語出譏諷。而對於慕容止的嘲諷,沈離只是沉默的看著他,一言不發,倔強的抿緊了雙唇。
她當然沒那麼愚蠢衝動,然而辯駁又有什麼用,她難道能告訴他,她只是怕了那噬骨之痛而已,她只是一時有些急功近利了而已?這些都是她不能為外人道的隱秘,不可說,因此,她只能沉默再沉默。
看著沈離眼裡的倔強和不認同,慕容止心裡有些異樣,卻依然嘲諷的說到:「怎麼,不服氣?哼,要不是本少爺好心出手,你根本連挽月樓都逃不出,更何談逃脫知府大人的全城追殺!」
這一次沈離不再用目光為自己無聲辯駁,她微斂眸避開了慕容止探究的目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剪影,小小的人兒縮成一團,細看之下還有些微微的抖瑟。
慕容止微微嘆了口氣,不再理會一旁的沈離,開始閉目養神,而沈離也一直都沒有出聲,車廂里一片寂靜,直至車簾外響起駕車的冥一的聲音,才算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
「少爺,我們馬上就要進入京城了!」冥一恭敬地向慕容止稟報,儘管他也很好奇慕容止辛苦救下的小女孩兒到底是何方神聖,卻識趣的並沒有問出口。昨晚他們為了把沈離安然帶出通州城,折掉了幾個好手。
聽到冥一的聲音,沈離陡然睜開了微閉的雙眼,驚喜的看著慕容止說到:「你把我帶到京城來了?你為什麼救我?」
「為什麼……救你?」慕容止的聲音懶洋洋的,還故意拖長了調子,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對沈離說到:「你確信我是在救你而不是要害你?」雖然一直在閉目養神,但其實他一直都在觀察她,從昨晚開始就一直都在觀察她,現在他可以非常確定,沈離已經不記得他了,不記得她曾經用那顆只在傳說中存在的「還魂丹」來為他續命解毒過了,她曾經救他一命。
過去的兩年裡,慕容止不止一次的設想過,她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用那麼寶貝的「還魂丹」救他,若是再一次相見,這救命之恩他該怎麼還,或者是直接還她一顆「還魂丹」?雖然這顆「還魂丹」是這個世界上最後僅存的一顆了,現在還是他幽門的鎮門之寶,然而還給她卻是理所當然之事。
只是讓慕容止萬萬想不到的是,她救了他的命,在他身上用了那麼寶貴的藥丸,而她竟是絲毫都不記得他了。既然她已不再記得,那麼他也就不用糾結這救命之恩該怎麼還了,這世上的債能不還的當然還是不還的好,他就算黑心的昧下了這天大的恩情又能怎樣!
打定主意,慕容止一改剛剛好哥哥的形象,惡劣的對著沈離說到:「既然是我救了你,這救命之恩卻不是那麼容易還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一無所有!」見慕容止對她並無惡意,沈離總算是收起了全身的戒備,放下心來,卻並沒有完全的放心,她很清楚,眼前的這個俊美少年,並不那麼好打發,重點是她遠遠不是他的對手,除非使出殺手鐧以命相搏,想到此,沈離再一次摸向袖中的白玉笛。
察覺到沈離的小動作,慕容止出手如電,快速的向著沈離的袖口探去,儘管有所防備,沈離還是未能阻止慕容止從她手中奪取白玉笛。
「玉笛?」慕容止詫異的看著手中的短笛,對於沈離的緊張和突然釋放出的殺氣十分的不解,然而他反覆地查看,這都只不過是支普通的玉笛而已,材質是上等的漢白玉,卻也不至於讓連命都不怎麼在意的沈離如此寶貝。
研究了半餉,慕容止終於在沈離殷殷期待的目光中,將笛子還給了她,沒等她感謝的話語說出口,慕容止又冒出了句讓人恨得牙痒痒的話來:「給爺吹首曲子吧,聽得爺高興了,這笛子就賞你了,要是不合爺意,這笛子還是要沒收的!」
忍著心裡的怨憤,沈離像模像樣的擺起了吹奏的姿勢,眼角餘光瞟向仰卧著的慕容止,心裡百般糾結。她現在是個殺手,她其實不該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多情緒的,也許是即將到來的夜晚弱化了她的意志,惶恐始終佔據著她的內心,理智僅有一絲殘存。
作為殺手,慕容止知道了她的秘密,她是應該除掉他的,即使她並沒有把握與他一戰,但她也萬萬不該與他如此和平共處,而現在眼看著就要進入京城了,再不擺脫他,今晚這月圓之夜她該怎麼度過,難道這最後的秘密也要暴露給這不知是敵是友的陌生少年?
懷著滿腹的心事,沈離緩緩吹完了一曲綠野仙蹤,曲調清幽淡遠,慕容止似乎聽得入了神,也或許是睡著了,半餉都沒有動靜,沈離心裡終於下定決心,再一次將玉笛放置唇邊,一曲忘憂緩緩流淌而出。白玉笛吹奏著忘憂神曲,聽曲的人不自覺的便隨著悠揚的曲調進入了昏睡之中,不待一曲結束,沈離就聽到「咚」的一聲,是冥一摔下馬車的聲音,隨即,馬車也停了下來。
強忍著五臟之內氣血的翻湧,沈離還是吹完了這曲忘憂,收起白玉笛,一口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隨意的擦了擦唇角的血跡,沈離靜靜的觀察了慕容止一瞬間,見沒有動靜,果斷的掀開車簾,跳下馬車,向著京城走去。
幾乎是沈離跳下馬車的那一瞬間,慕容止就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看著馬車地板上滴濺的血跡,慕容止眼裡幽深一片,他現在終於知道沈離為什麼那麼寶貝那支白玉笛了,原來那便是傳說中的「仙魔笛」,若非沈離功力尚且不深,今天這曲忘憂真的就讓他們忘了一切,也就再無憂愁了。
不過,利用「仙魔笛」來攝人心魂,駕馭不好,吹奏者也是會被反噬的,慕容止看了看地板上的血跡,嘴角勾起了一抹或隱或現的笑容,隨手擲出一物重重的打在冥一的要穴上,待冥一混沌醒來就聽到慕容止淡淡的吩咐到:「進城!」
冥一從地上爬起來,滿腹狐疑的看了看隱在車簾之後的慕容止,剋制住心裡的驚疑不定,故作從容的爬上車架,揮動手中的馬鞭,讓馬車快速而平穩地向京城駛去。